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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一個年輕女醫生風風火火地從門外向手術間走去:“你丈夫呢?人呢!”
病床上的女子怯生生地說道:“他應該在外面啊!”
女醫生怒道:“什麼外面!根本連個人影都沒有。這是什麼老公!自己老婆開刀他竟然跑掉了。”
女子急了,小聲道:“不會的,他不會跑的。”
手術間兩個婦產科醫生也幫忙說道:“是啊,他老公一口一聲寶貝地叫她,倆個人粘乎著呢,應該不會跑的。”
女麻醉師拿出一張紙來:“可外面真的沒有人啊,你看,這麻醉單上他還沒有簽字,叫我怎麼做麻醉呢?”
稍微年輕一點的女婦產科醫生愣了愣:“我出去看看。”
一會,醫生也風風火火地跑回來,氣憤道:“他真的不見了耶。奇怪,老婆生孩子的關鍵時候,他跑哪去了?”
年輕大點的主任道:“也許上衛生間了,我們等一下吧。這麻醉同意書不簽字就沒辦法打麻醉,不打麻醉我們也沒有辦法開刀。”
全世界standby,都坐在旁邊椅子上等著這個老婆生孩子,自己卻跑得無影無蹤的男人。
大家一邊等,一邊奇怪,還一邊罵著這個不負責任的老公。而這些話也一句一句聽入邵媽媽的耳中。
邵易宇奇怪地問道:“爸,你當時去哪了?”
邵聰可沒空理會邵易宇,“穿”過手術室的大門,再“穿”過手術間的大門,瘋狂地喊道:“給她打麻醉,快給她打麻醉啊!我求求你們了,快給她打麻醉啊。”
邵聰伸手出來拉麻醉醫生,可卻拉了個空,自己還差點摔倒。
邵易宇拉住父親:“神龍說了,我們只是神遊過去,如同看電視一樣,她們是看不見、聽不見的------我們改變不了過去。”
邵聰知道自己再努力也是徒勞,神傷地坐在地上,大哭道:“求求你們救救她吧,救救她吧,她一會病情就要突變,一會就要不行了,我求求你們------”
果然,女麻醉師大叫:“不好了,怎麼血壓突然降下來了?”
兩個婦產科醫生也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呀,大出血,快上麻醉。”
女麻醉師也慌了,咬了咬嘴唇:“可沒有人簽字,我不能上麻醉啊,這麼危重的情況下,打麻醉的風險更大------”
“但你不打麻醉孕婦和小孩都有危險,兩條人命啊!”
一個年老的麻醉科主任聽到裡面吵鬧進來,問清了經過,指揮道:“你,立刻升血壓擴容搶救。”然後又指著兩個婦產科醫生:“你、還有你,趕緊去刷手上台。”
女麻醉師還在小聲說道:“孕婦家屬還沒有簽字,我們上不上麻醉?”
主任沒有理會她,對孕婦說道:“你自己能簽字嗎?”女子全身冷汗,就快要休克,咬著嘴唇說道:“能!”
主任把筆給了孕婦,孕婦再次咬了咬嘴唇,努力讓自己清醒,在麻醉同意書上緩慢費力、歪歪扭扭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雖然只寫了三個字,但對她來說卻不亞於爬了一座高山。
邵聰泣不成聲,用手“虛無地”愛撫著自己的愛妻:“寶貝、寶貝、堅持住,老公就在你身邊,老公沒有走遠,就在你身邊,你一定要堅持住啊。”
邵易宇的眼淚也掉了下來,看母親的痛苦,徹底失去了理智,拉著父親斥道:“這麼關鍵的時刻,你到底幹什麼去了?要是早簽字說不定-------”
邵聰沒有回答,卻哭得更加厲害。
字簽完,所有醫生如釋重負。主任手一揮:“血壓好了一點,快上麻醉。”
“等會。”
竟然有人膽敢制止麻醉科主任在這關鍵時刻的英明決策,所有人都滿手術室找這個不知深淺的人。
“請等一下。”這個人又重複了一遍------竟然是孕婦本人:“能把紙給我,我寫幾個字給我老公行麼?”
女麻醉師犯難地看著主任,主任看了看病人的血壓,點了點頭:“快點。”
孕婦又在紙上歪歪扭扭地寫道:“手術你不在,我自己簽字。”寫到這,孕婦開始呼吸困難。
連主任都失去了涵養:“好了麼?快點。”
孕婦道:“快了,就幾個字。”她接著寫道:“我要把你最心愛的東西帶走----”
寫到這,她手一歪,暈了過去。手上的紙也飄到了地上。
雪白的紙上,赫赫寫著幾個觸目驚心的大字,雖然歪歪扭扭,但意思非常清楚明白:“手術你不在,我自己簽字,我要把你最心愛的東西帶走----”
本來邵易宇以為這是一個誤會,內心也一直希望這是一個誤會。可自己“親臨”現場後才知道:自己父親簡直是一個渾蛋,在這麼關鍵的時候拋妻棄子,害得手術沒人簽字,耽誤了手術時機,誤了母親的一條人命,全世界知道真相都會譴責父親。假如換成自己,也會憤慨地寫出同樣的話來。
邵聰看了看紙片上的字------這個讓自己二、三十年來寢食難安,一輩子內疚的字,閉上了眼睛。再扭過頭,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愛妻生命之火的消亡。
一種世間最難言的痛苦涌了心頭,這二、三十年來自己一直拼命地掙錢工作,滿以為自己已經忘記這種痛苦。但今天yesterdayoncemore,把這種痛苦**裸地剝開坦露在自己面前,卻發現它已經凝成世間最苦澀的一杯酒,最後的結果是自己要以百倍的痛苦把它再喝下去,等待它哪一天再泛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