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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年獸醫說完便作起注射的準備來。
“呃,醫生,這大概需要多少錢?”
永山把自己正和狗一起旅行,身上只有一萬元錢的事說了出來。
“嗨呀,這倒真有些尷尬了。”醫生苦笑著說:“按說一萬元是不夠的,不過既然如此,一萬元就一萬元吧。”
“拜託了。”
永山低頭致謝。這一萬元付了醫療費,他就分文全無了。出門時帶了夠吃三天的飯糰和格羅的食料,這些東西吃完以後該怎麼辦?他有些擔擾了,不過他決心闖一闖。他認為這是命運對他的第一次考驗。他決定身無分文地繼續出發,看最終到底是餓死在路旁還是闖出路來。
他把格羅託付給獸醫,出了大門。
5
白糠鎮是個小鎮。
永山雄吉在海邊的一個倉庫後面露宿了一夜。
第二天是十月二十一日。
永山被寒氣凍醒了。他吃了一個用醬油煮成的飯糰,朝鎮裡走去。
那天,他找了一天工作。職業介紹所、機關、僻地福利中心、運輸公司、漁船等有可能雇短工的地方都跑遍了,哪兒都不要人。
那地方沒有忙得連陌生人也想雇的企業。而且,憑他一身打扮,也很難引起人們的好感。只有一家運輸公司告訴他說,如果明天來也許有兩天的活兒可干,不過日工資只有兩千元,不嫌少的話不妨一試。
夜裡他仍然在老地方露宿。天冷極了,朦朧中永山不住地做夢。他做了一個幸福時代的夢,可這個夢由於客觀的刺激中斷了。他又做起另一個夢:毛毯縫成的睡袋被雨和雪濕透了,凍得要命。他醒了。
這三個月來永山為自己的無能吃盡了苦頭。力氣小,嘴又笨,一點辦法都沒有。他懷疑起逃亡以前的生活是不是憑自己的能力得到的,他甚至懷疑這一定是有誰在無形中暗暗庇護自己。一定是的。小時候有父母庇護,踏進社會又有機關庇護,過去還以為自己是在憑自己的能力生活,這只是幻想。如今他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一個女人即使身無分文地離家出走照樣能生活下去,男人中這樣的人也很多。想到這點,永山為自己的無能感到悲哀。
第二天他到那家運輸公司去了。
工作有,在運木材的卡車上當助手。
永山在那裡幹了兩天,活兒累極了。
第三天沒事幹了,在拿四千元工錢時永山感到了屈辱。
儘管自己是個衣衫襤褸、身份不明的人,可一天兩千元的工資實在太少了。不過他沒有讓不滿在臉上流露出來,要不是找了這兩天的活,日子明天就該過不下去了。他道謝,走了。
他去找獸醫。
也許是抗生素起了作甩吧,格羅的健康狀況好極了。它被關在一間狹小的籠子裡,一見永山,喉嚨里發出低低的歡聲。
獸醫說格羅已經沒有問題了,要永山把它帶走。永山付了一萬元,牽著格羅離開了獸醫所。
那天永山出鎮走了五公里就露宿了,他生怕格羅太累了又要發燒。他在海灘上把在鎮裡買的筋肉烤熟了給格羅吃,他自己也嘗了嘗,硬得難以下咽,儘管如此他仍然吞了幾塊充飢。
第二天走了將近十公里。
走到哪兒都是單調的海岸景色。打開地圖—看,這兒已靠近十勝的厚內。算來離開去來牛已走了近八十公里了,還有五百多公里的路程在等著他們。
格羅精神很好,它好像很喜歡走路,永山認為它已經徹底恢復了健康。如今格羅和永山之間的距離感業已消失,永山發現格羅的雙眼中已露出了信賴的神色。
第二天他們一直走到大津。傍晚,他們在一個無名沼澤邊露宿。
這時候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沼澤中有幾隻野鴨,格羅站在岸邊看著野鴨。永山也在看,心想,要是能抓幾隻野鴨就好了。無論怎樣節約,每天至少得花七百元,如果連這點最起碼的能量也不補充,那是走不動路的。幹了兩天苦活掙來的錢只剩下不到兩千元了,最多只能再對付三天。如果能抓到一隻野鴨,至少能維持兩天。他茫然地在心裡打著算盤。
突然格羅跳了起來,永山見狀還以為格羅發瘋了。只見格羅四肢同時離地地在原地跳著,跳了好一陣。永山想喊它,可一見格羅的樣子狂得有些嚇人,一時沒有作聲。格羅跳著跳著突然在葦叢里打起滾來,身子不住地原地扭動著。
永山呆住了,以為格羅一定是撿吃了什麼有毒的東西,快要死了。格羅的扭動減緩了,四肢伸向空間顫抖著,緊接著又好像痛苦萬分似地翻過身來,肚皮貼地爬著。
永山從吃驚中清醒過來了。雖然沒有什麼急救的辦法,但也不能置之不理呀。他正要跨出步去,忽地又定住了。有三隻野鴨被格羅的狂態吸引住了,向岸邊遊了過來。它們把脖子伸得長長的,看著岸邊的格羅。格羅仍然在離野鴨很近的蘆葦叢中裝死,那三隻野鴨想把格羅瀕死的樣子看得清楚一些,漸漸接近了岸邊。
格羅仍然痛苦地掙扎著。野鴨越走越近,大約只有二米左右的距離了。突然,格羅一個翻身跳了起來,朝野鴨猛撲上去。
黃昏的池沼邊響起了野鴨撲水的聲音,叭嗒、叭嗒……。水沫飛濺,格羅躍入水中,不一會兒就一口咬住了一隻野鴨的肢膀。野鴨沒命地撲欏著翅膀,慘叫著。
“咬住,格羅,別放開!”
永山跑到水邊。
格羅咬著野鴨游近來。它爬上岸抖了抖身上的水,放下野鴨找了個更適當的部位咬住。野鴨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