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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停在山下,史長發和蘇繡旗打傘步行上山。
雨不知不覺中已經小了,但烏雲仍舊籠罩大地。無量寺在半山腰,步行要走三十幾分鐘。也許是因為出了市區的原故,兩個人的手機都悄無聲息。山中濕氣重,竹林間腳下的青石板泛著半透明的微光,不停的承受自天空深處落下的雨滴,即使碎成細小的水珠也默默接納。
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無量寺響起鐘聲。這時有風撫過,竹海沙沙作響,整座山上都是雨聲與竹響的摩挲,仿佛無數僧人在齊聲念經頌佛。群山肅穆,竹海肅穆。
史長發眉頭一皺,他在心中默數鐘聲,居然是住持圓寂了。
無量寺的住持法號常得,今年九十七歲,是位得道高僧,俗姓穆。他自幼在無量寺出家,少年時曾雲遊三山五嶽,遍訪名山古剎,見識廣博,二十五歲便當上住持,是難得一見的佛學奇才。同時常得大師也稱得上是鎮西的活歷料,凡在鎮西發生過有影響的事情他全都記得,基本能說出當事人的身份地位背景。史長發此行不止為追查檀香,他打算從常得大師口中探聽些與案件有關的事情。
常得大師在此時圓寂,倒顯得有些古怪了。
管俗務的知客僧辨認過照片,沒有史長發懷疑的楊速。而香客眾多,很多貧困的人也在買這種價格昂貴的香,這讓史長發有些意外。
‘施主,住持圓寂前交待過,如果有警察來的話就把這封信拿出來。‘
史長發接過信,轉身走出正殿,背後是青煙繚繞中的佛祖。正殿前是在雨里誦經的僧人們,鈸罄靈鳴,木魚聲聲。史長發仰頭向天空望去,烏雲重又聚集,恐怕雨又要下大了。蘇繡旗去寺里外人開的商店查都有誰常來此買檀香,還未歸來。小沙彌在前面帶路,史長發到後院的方丈查看常得大師的死因。
蘇繡旗先到一步,不知為何她眼睛微紅,像是剛哭過。
‘怎麼樣?死因是什麼?‘
‘自然死亡,沒什麼可疑的。‘
‘那咱們走吧。‘
史長發點點,也不再進去查看,因為他知道蘇繡旗的警校全能第一不是白拿的。院中ju花開的正艷,史長發多看了兩眼,然後才打開傘,和蘇繡旗離開無量寺。身後的鐘聲仍在敲,漫山空靈的迴響。
在距無量寺不遠的棲風亭,史長發打開信,這是一封長信,用小楷書寫。史長發把信交給蘇繡旗朗讀,他則疲憊的坐下,閉上眼睛靜聽雨聲和蘇繡旗的聲音。
常得大師是因為林家滅門而自行圓寂,原來常得大師是林震業的祖父,林家也並不姓林,而是姓穆,乃是北宋楊門女將穆桂英的娘家一族,當年北宋滅亡,穆柯寨被破,穆家就一直被各方勢力追殺,南宋昏君也聽信讒言迫害穆家,後又遭楊家滅門之禍,穆家便取諧音改穆為木,又取楊家忠義之名,成雙木為林,自此隱跡江湖,不再過問世事。並改楊家梨花槍槍法為劍勢,與楊家槍一般無二,絲雨劍貴在手熟,手熟若漫天絲雨,使敵無可遁跡,故名三十六路絲雨劍。青絲劍是林家世傳之物,後落入清廷宮中,滿清滅亡後遺失民間。
常得大師認為兇手與林家必有淵源,或許與他父親的私生子林震南的後人有關聯,目的恐怕也是骨翠及四部秘籍。這兩樣東西已經讓林家死傷無數,世代相傳本是保命存族之用,但現在看來,實在是滅門禍根。現在林家直系已經沒有一個男人活著了,常得大師願警方找到這兩樣東西後都獻給國家,林家後人不得過問。
蘇繡旗念信的聲音發顫,在漸起的雨聲中別樣悲戚。
信末常得大師寫道:‘貧僧是林家庶出子,雖是庶出,亦比私生子好,不必與子孫爭名同輩,但林家富貴也與我無干。貧僧法號常得,然世間物豈有常得之理?若要常得,必先常舍,心中之物不放下了,又怎能再得?貧僧雖曉此理,但天下痴迷於常得之人又何止千萬?然眾生顛倒有時,頓悟亦有時,無量眾生,或有所望。‘
‘‘無量眾生,或有所望。‘‘
史長發在心中默默念著,但世人真有希望嗎?史長發站起,向遠處那貪慾縱橫的都市望去,暴風驟雨的洗滌或許真的能讓人心乾淨一些。
<十五>空山靈雨
‘幫我記一下,回局裡重點查這個叫林震南的人。‘
‘嗯,好的。‘
史長發交待蘇繡旗任務,她記下後又收好常得大師的信,然後二人冒雨下山。
暴雨如注,雷聲滾滾,竹林間的小路被狂風折彎的竹枝阻礙。史長發不得不在前面清理路面,兩個人走走停停,時間不覺已是中午十二點整。史長發有些焦躁不安,案子緊急,自己卻被困在這裡,暴雨又沒有停的跡象,說不定山洪隨時會來,不管自己還是蘇繡旗哪一個出了問題,都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史長發正奮力把橫在小路上的竹枝扶到一邊,眼角卻瞥見小路的前方站著一個人,轉身看時又不見了。但就在這時,半山腰上的鐘聲突然消失了,史長發一愣,回頭張望,雨停了,並在向身後不遠的地方退去,天上的烏雲也剎那飄散,陽光直射下來,與烏雲聚集的那邊恍若兩重天。這景象詭異之極,讓史長發悚然而立。
‘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這天……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