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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聲提醒他:“不是說在高原不能抽菸嗎?”
禿子不以為然:“在新藏線開長途車的,哪個不抽菸?對我們這些老西藏,一天不抽菸,就像掉了半斤肉!”
瞎子在旁邊接話:“對,咱們在拉薩時,俺看見好多喇嘛還抽旱菸呢!禿子,你抽的啥煙?給咱們也來一根!”
禿子瞪了他一眼:“你還想抽菸,不要命了?我們這些老西藏,在西藏呆久了,心臟比你們的要大三分之一,一點氧氣就夠了,喝酒、抽菸都沒啥事!你們這些剛來的可不行,高原氧氣含量低,再抽菸,直接就是肺氣腫,人先休克,沒等抬下去就死啦!”
瞎子嚇了一條,趕緊把手縮回去,不敢再要煙了。
那養路工聲音很大地擼了一把鼻涕,伸出結過煙,在禿子那引著了,貪婪地抽著。
禿子問他:“小兄弟,來西藏這邊多久了?”
那人是個大舌頭,說話含混不清,嘟囔著“快十年嚕……”
禿子又問他:“多大時來的?”
那人說:“當兵復員後就來咧,快十年咧!”
禿子朝我使了個眼色,我聳聳肩,表示願賭服輸。
禿子卻還不走,蹲在地下和那養路工天南海北聊著天:“這邊日子不好過啊!咋不下山,還沒娶媳婦啊?”
那人嘟囔著:“……娶媳婦,誰能看上咱這養路工?”
禿子笑了,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來:“慢慢來,慢慢就好了!對,你們養路站在這邊嗎?我們這邊水不多了,想補點水,可以用吃的換!”
那大舌頭狠狠吸了幾口煙,站起身來,說:“走!”
那人在前面帶路,我們開車跟在他後面走。
本來,我邀請他上車,他卻擺擺手,說自己身子太髒,就不上去了,省的弄髒我們的車!
我越發不好意思,遞給他一個板鴨,一瓶拉薩啤酒,他也不客氣,直接撕開包裝袋,用牙咬開瓶蓋,一手握著板鴨,一手拿著酒瓶子,邊吃邊喝,逆著風走著,在這苦風烈日的青藏高原上形成了一幅強烈的油畫。
我感慨著:“這些人真是太苦了!”
禿子接過話:“養路工就夠苦的,尤其是在西藏,尤其是在新藏線,那簡直沒法活!這份苦,是一般人難以想像的。怎麼說呢,我舉個例子,內地人來這邊,在新藏線上撒潑尿,抽根煙,人可能當場就死掉了,何況他們,長年累月在這邊干,一干就是幾十年!”
“現在還好,到了冬天,那大雪下來,能淹到人膝蓋,還有風!西藏這邊的風,能把火車給吹倒,那大風夾著雪、冰雹,能把牛給砸死,更何況是人?!
每次大風暴一來,都是養路工頂上去,那啥頂?就用人命頂!
這些人啊,在這邊呆久了,去拉薩醫院一體檢,全是病,高原性心臟病、竇性心律過緩、脾臟增大、風濕性關節炎,每一處好的。
沒辦法,只能這麼熬著,人一旦倒下來,就再也起不來了。“瞎子也跟著說:“西藏這邊的養路工確實苦。早些年,俺們那邊有人犯了事,就往邊疆跑,邊疆警察少,查的也松。好多人順著新藏線一直跑,遇到風聲緊的,就在養路站呆幾天,結果沒過幾天,自己投案自首了,跟警察說,他還是去蹲籬笆子吧,這裡比他娘的籬笆子還苦!”
我問:“那為啥還呆在這兒?待遇高?“
禿子冷哼一聲:“高個屁!一個月六百塊,還都是臨時工,連個編制都沒有!“我奇怪了:“操,那為啥還在這邊奔命?“
禿子喃喃地說:“為啥?窮唄,這些人干其他的也幹不了,只好在這邊熬著。人啊,就是這樣,熬著熬著就習慣了。“我們一路感慨著,就來到了養路工的工棚處。
那地方簡陋的簡直不能說是房子,只能說是一個工棚,幾塊石棉瓦,幾根歪歪斜斜的柱子支撐著,一個人坐在那邊,歪著腦袋抽菸,看著遠處的大雪山,對我們轟鳴的汽車看都不看一眼。
那大舌頭一瘸一拐地走過去,把酒遞給他:“來了幾個……幾個客仁(人)……“那人接過酒,仰脖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氣,然後把瓶子狠狠仍在旁邊的大石頭上,砸得粉碎。
他猛然站起來,叉著腰,惡狠狠瞪著我們,目光順著我們每個人的臉上狠狠刺了過去。
那目光兇狠且粗魯,仿佛隨時會衝過來,把我們爆打一頓,讓我非常厭惡,甚至想轉身就走。
瞎子和禿子的身子也繃緊了,禿子緊緊抓住鋼管,隨時戒備著,防止那人會突然猛撲過來。
沒想到,那人看到我後,目光一下子溫柔了,像是終於放下了很重的包袱,帶著一股欣喜地說:“奶奶個熊的,終於等到你來了……”
第172章 一個在西藏潛伏了十年的殺人犯
我嚇了一跳,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來。
那人哈哈大笑,大步流星直朝我走了過來。
瞎子上前一步,用肩膀頂住他:“你要幹啥?!”
那人眼睛一梭,狠狠瞪著瞎子:“幹啥?!老子幹啥?用得著你管!”
瞎子毫不退縮:“操,那是俺弟弟,俺不管誰管?!”
那人聽他這麼一說,氣勢頓時鬆了,自己拍了拍手,說:“好,好,原來是一家人,一家人!那最好,最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