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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當然是姓谷的,但是我不能說,只能推說不知道,又暗暗吃驚,看來這個景老真是知道好多事情,難道說這幾個姓氏和陰山狼城有關係嗎?
這個谷家,肯定指的是舅舅這邊,也許還包括我姥爺,那姬家說的是不是姬小免他們家呢?
其他陳家、扎家又是怎麼回事呢?但是不管我怎麼問他,他卻又什麼都不肯說了。
我想了想,乾脆使出了殺手鐧,將東家交給我的鐵牌子拿出來,本來以為景老也會像老絕戶那樣反應激烈,沒想到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冷哼一聲“就猜到是陳家那個敗家子。”就不再說話了。
沒辦法,我開始採取迂迴戰術,問他要不要吸一袋旱菸?可惜這裡沒菸絲?不知道香菸里的菸絲能行不?
“能行!”他接過一支煙,麻利得將菸絲取出來,放進老菸袋裡,湊著火堆點燃了,美美吸了一口。好一會,一口濃煙才從他口出緩緩吐出來。
他有些激動,感慨著:“當年打游擊時,日子苦啊,啥東西沒抽過?槐樹葉子,榆樹葉子,一口下去,能嗆你一個跟頭,肺都能給憋炸掉,好多人的肺就這樣給吸壞啦啊!”
我也來了興趣,問他:“景老,您當年是在寮國這邊打游擊嗎?”
他點點頭:“65年,我是第一批來這邊的志願部隊——中國志願工程隊第二支隊,開始在越南,後來從越南到的寮國(寮國是以民族名稱命名的國家,因其大多數居民是寮國族人(即老龍人)。寮國族也叫“寮族”,故寮國又稱寮國)。”
他眯著眼回憶著:“嗬,當年啊,當年這可不是這樣!你們來的時候,是坐汽車吧?我們來的時候,哪有路?全是叢林,沼澤地,毒蛇,毒蚊子,螞蝗山。那林子大呀,比這要大幾十倍,怎麼走都走不出來,像有鬼一樣。
唉,當年的老林里哪有路,路都是用命淌出來的。戰士們一個挨著一個,拄著棍子在叢林裡走,一不小心走錯一步,就會陷進沼澤地里,就得趕緊拽出來,拽晚一小會兒,下半截身子都被下面的蟲子給蛀空啦!”
那時候,我們每個人身上都貼身帶著‘三件寶’——滅蚊油、淨化水藥片、雲南白藥。
寮國的蚊子厲害,那玩意小,比國內的蚊子要小一半多,飛起來也沒聲音,冷不丁咬你一口,身體差的,馬上就得‘打擺子’,就是生痢疾。
在熱帶‘打擺子’可真是生不如死呀,一會冷,一會熱,那會兒缺醫少藥的,連‘奎寧’都沒有,可死了不少人。
說到這裡,他有些激動了,低下頭去使勁抽菸。
趙大瞎子也傷感了,說:“唉,當年可真夠苦的,咱們現在的老日子,真是老一輩子真是用命換來的啊。”
我覺得他說得太官方了,接道:“當年確實是苦啊,整個中國都很苦啊!”說完之後,覺得自己更像在打官腔,索性拼命吸引,不再說話了。
好在景老傷感了一會,又說起一些比較高興的事情:“寮國這邊吧,天氣熱,也有不少稀罕東西,榴槤、山竹、菠蘿蜜、檳榔、椰子,到處都是。香蕉最多。
我們來的時候,漫山遍野都是野香蕉樹,一大嘟嚕一大嘟嚕的香蕉,別說猴子,連鳥兒都不稀罕吃,就這麼爛在樹上,掉在地上,地上堆得幾米厚的香蕉泥,能把人給陷得沒了頂。
還有菠蘿,滿地都是(菠蘿並不是生長在樹上,而是生長在地上的水果)。當時北方的戰士沒見過菠蘿,也不會吃,菠蘿毛孔沒弄乾淨就吃了,差點死掉,後來還下了文件,禁止戰士們吃菠蘿。
當地人種地不行,他們主要靠打獵,一個寨子一個寨子集體打獵,打熊、老虎、豹子、長臂猿猴,打到了全寨子一起吃,打不到就一起餓肚子。
他們不種菜,想吃菜了,就去挖竹筍、木薯吃,甚至那河裡的青苔也撈上來吃。
寮國女人喜歡嚼檳榔,嚼得滿嘴淌血。檳榔樹又高又直,人上不去,他們就訓練了猴子爬到樹上摘檳榔……”
看到老人心情好起來,我們也跟著高興。
趙大瞎子永遠忘不了吃,問:“景老,你們當時吃啥好東西了嗎?”
景老說“當志願軍的時候,吃的還行,糧食供給倒還充足,當地人也成天給戰士們送東西,豬啦、鹿啦,都常吃。後來跟美國人在一起時,就不行了。”
我問:“美國人不是吃得挺好嗎?烤牛排加可口可樂?”
景老說,他帶的是美軍特種兵,都是小隊伍秘密前進,沒有大部隊供應補給,都是自力更生。
老美愛吃烤魚,但是條件不允許,叢林裡不能生火,不然會暴露行蹤。不過這些難不倒他們。他們直接從小溪里釣魚,將魚剖洗開淨,用番茄醬醃製好,用芭蕉葉一包,外邊裹上層厚泥,再用鐵絲將它捆在汽車排氣支管上,等車開到營地,那魚也烤得差不多了。
不過,到了叢林深處,車就開不進去了,那時候只能逮到啥吃啥。穿山甲、刺蝟、鹿、四腳蛇、還有大象。”
我驚訝了:“那大象肉能咬動嗎?”
老人說“老象只能吃鼻子,跟橡膠似的,嚼不爛,也咽不下去。”
趙大瞎子感慨著:“看來美國人民的日子也不好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