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1:伐許裴,諸侯首殺(三十一)
雖有雄心壯志,但一想到主公帳下目前的陣容,饒是衛慈也忍不住倒吸冷氣。
為何?
他怕搶不到名額。
前世陛下為表彰功臣,特地修建金鱗閣。
文臣武將,各取十人。
起初擬定各取九人,因為天地之至數,始與一,終於九,十這個數字不吉利。
不過陛下牛性左心,愣是要擇定十人,寓意十全十美,眾臣反對無效。
別人不提,徐軻、風瑾、孫文,這仨上輩子花樣死亡,無緣金鱗閣。
如今不一樣了,只要活到天下大定,金鱗閣能少了他們?
文臣榜名額一下子少了三個,再想想前世陸續歸順主公的謀臣,衛慈便忍不住心裡打鼓。
喚什麼金鱗閣啊,乾脆叫封神榜得了。
衛慈坐在船頭,享受著金色陽光,吹拂著清新江風,刨出記憶深處的老黃曆。
既然有行次,自然要有第一第二。
可文武第一選誰呢?
眾臣爭得臉紅脖子粗,寒門與世家相爭不下。雖說陛下趁著亂世將世家打得不敢冒頭,但姜朝建立之初,正是急用人的時候,世家人才濟濟,這是他們趁勢興起的好機會。
金鱗閣文武榜成了他們一爭高下、相愛相殺的舞台。
寒門與世家各不相讓,寒門正冉冉升起,若是二代三代能穩住腳步,遲早能躋身真正的勛貴行列,甚至成為新興世家。朝中重臣大半都是寒門出身,一時間世家也奈何他們不得。
只能捏著鼻子各退一步,免得兩敗俱傷,誰讓他們腦袋上還有個陛下壓著呢。
文武榜一共十個名額,兩派對半分,這樣成了吧?
瓜分名額之後,他們又開始爭奪文武榜第一。
文臣第一肯定是風珏吧?
人家從陛下還是土匪的時候就跟著了,若無風珏數年謀劃,陛下一統天下還要陡生波折呢。
武將第一肯定是楊濤吧?
人家綜合實力強啊,軍中威望極高,拿個第一貌似也沒啥不對的。
第一文臣候選人,衛慈是沒有異議的,不過第一武將候選人真是坑死了。
世家是嫌棄楊濤屁股底下燒著的篝火還不夠旺盛,硬要再添上一把火柴?
楊濤的身份本就敏感,武功也不是頂尖,若是再爭第一武將,簡直作大死。
人家世家可不管這個,他們無法接受自己被寒門穩壓一頭。
結果嘞?
他們私底下較勁兒,陛下一直穩坐釣魚台,冷漠瞧著他們打口水仗。
等到文武行次列出來,兩派集體懵逼。
合著他們撕比這麼久,陛下根本沒將他們的話當回事?
文臣第一不是熱門人選風珏,反而是出身微寒、行事低調的亓官讓,風珏行二。
這一點,饒是衛慈也沒想到。
若是記得沒錯,他分明記得陛下將風珏的畫像擱在第一的。
武將第一則是符望,被外界詬病「狼子野心」的傢伙,出身極低。
寒門人數占了六成,近乎是壓倒性的勝利。
不過,寒門也沒有笑傲到最後,因為除了文武雙榜,陛下又設立了天工榜。
不同於依靠家族抱團或者即將形成抱團局面的世家或者寒門,天工榜只面向個人。
無論男女、無論貧賤、無論長幼,凡能發明出惠及萬民、有益國防社稷之物,有功於千秋、造福萬世者,皆可上榜。國家會出面將技藝發揚光大,甚至會將所得利益的一分贈予個人。
別看只有一分,裡頭的利潤能讓天下商賈眼紅。
第一個上了天工榜的畜生還霸占了武榜名額,可謂是真正的人生贏家。
衛慈此次南下南盛,不僅要勸服楊濤結盟,他還要順便將那畜生撈走。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衛慈前世淘來的寶貝——柏寧。
他就不信了,前世能將那傢伙哄到安慛帳下,這一世不能將他哄到主公帳下。
衛慈仔細校對記憶,發現沒什麼缺漏,這才松下心神,依在船頭小憩。
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衛慈睡前一直念叨,夢境中也憶起了不曾挖出的內容。
夢中,衛慈登門恭賀,慶賀柏寧一人登兩榜。
對方卻捻著花白的鬍鬚,不見喜色,反而一臉的苦悶。
【唉,子孝——今日登門的訪客,唯獨你瞧著最舒心。僅為恭賀,不為其他。】對方瞧著廊下魚池,悶悶地道,【老夫出身低寒,自然也想在朝堂上與世家一爭,為廣大寒門士子爭取生路,可——可咱們頂頭那位,手段著實嚇人啊,要不是陛下不允許,老夫真想致仕得了,免得當那風箱老鼠,兩頭受氣——】
作為炙手可熱的紅人,他收到兩派遞出的橄欖枝,可知曉其中內情的柏寧並不想捲入其中。
故而發愁不止。
【這是何意?】
對方神秘地反問,【你以為老夫這個天工榜怎麼上去的?】
衛慈道,【自然是因為獻出了火藥火銃秘方,加固國防,有功於千秋社稷。】
對方呵呵一聲,搖頭不止。
【不不不,僅僅是因為陛下看老夫順眼,興許還有你的關係。】
衛慈正欲詳細詢問,柏寧語重心長地道,【寒門與世家相爭,非得兩敗俱傷不可。他們再怎麼斗,還能翻出陛下手掌心不成?說句大不敬的話,哪怕陛下龍馭上賓了,只要皇室血脈還在,天工榜還在,兩派都只是皇帝手掌心的玩意兒——子孝,千萬別摻和進去!】
衛慈苦笑,【慈不過是小人物罷了,豈能插手神仙之爭?】
前陣子的「天降隕石」,他已經徹底灰了心。
【唔,你要這麼認為,老夫無話可說。】柏寧似乎想到什麼,又道,【你先前扶持衛氏,衛氏扯著虎皮耀武揚威,有意無意得罪不少人。如今風聲正緊,世家寒門都不敢做太過火。你趁機蟄伏起來,倒不失為自保的良策。呵,文武天工三榜一出,先前咬著你的瘋狗都消停了。】
接著,柏寧又絮絮叨叨說了什麼。
衛慈那會兒漫不經心地聽著,一杯接一杯清酒灌入肚子,他自己都記不起柏寧說了什麼,夢境之中反而清晰得很。
柏寧道,【天工榜這玩意兒,陛下想讓誰上就讓誰上……丟你一方子,讓你白撿便宜,陪她演一齣戲……咻的一下,白身也能躋身朝堂——這速度簡直比飛升還快。世家寒門鬥來鬥去,說白了就是為了利益二字。數代人積累,還不如陛下賞賜。唉,白老夫越琢磨,越覺得這水太深,還不如回老家繼續賣爆竹——寒門世族鬥來鬥去有個蛋用,子孝你說是不是?】
世家,指門第高貴、世代為官的人家。
在書籍教育傳播困難的年代,他們占據著大把資源,經過一代又一代積累,教育出無數人才。被教育出來的人才又能鞏固家族利益,積累更多底蘊,讓整個利益集團堅不可摧。
追根究底,世家的成功在於他們資本豐厚,比其他人站得更高。
倘若人生是一場比賽,寒門出生在起點,世家一生下來就在半道甚至是終點。
可——
世家掌握的資源再多,底蘊再豐厚,終究還是受制於時代發展。
在大傢伙兒靠著冷兵器、騎馬打仗的時候,陛下能拿出火銃火藥的制方以及更多的東西,隨便給哪個可信的心腹。小小一張方子,再加上陛下暗中扶持,瞬間就能催生出另一個新興勢力,將寒門或者世家的節奏打亂。
跟不上時代變化的步伐,不管是世家還是寒門,最後都會被時代遺棄。
好比放風箏,操控線軸的人是陛下,風箏飛多高、飛多遠,全在她一念之間。
柏寧一直以為陛下會玩脫,事實證明玩脫的人是世家和寒門,被人牽著鼻子還不自知。
衛慈清晰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內容是腦海深處的記憶。
他記得清楚,自己那日登門拜訪柏寧,但心情是鬱悶難平的。
文臣榜,他也想,結果卻是妄想。
當柏寧拿出好酒招待,衛慈愁悶之下喝了不少,根本沒聽明白柏寧具體說了什麼。
這會兒做夢卻夢到了。
夢中的自己渾渾噩噩,但他卻聽得清清楚楚!
如驚雷炸耳,零碎的線索漸漸拼湊起來。
陛下——
衛慈心中驚駭,驀地睜開了眼睛,刺眼的陽光晃得他眼睛疼。
下意識扭頭避開,半晌才適應。
等他意識回攏,衛慈發現自己冒了一身冷汗,夢境中的一切越發清晰。
他以為自己很了解陛下,很了解如今的主公,可回首想想那個夢境——
衛慈難以置信地發現,他了解的也許只是冰山一角。
前世的陛下,不知何時已經開始布局,她在下一盤很大很大的棋,可他一無所知。
與此同時——
姜芃姬睜開眼眸,精神力及時從陰陽玉佩抽離,左手支著下巴,右手轉著毛筆。
嘴中嘟囔道,「柏寧?這又是哪個小妖精?」
正想著,帳外傳信兵道,「報——前線加急密報!」
「進來。」
姜芃姬收斂多餘的心思,傳信兵匆忙入帳,遞上封存起來的竹筒。
她隨手一捏,捏破竹筒,取出裡面的密信。
衛慈到南盛出差了,但許裴可不會因為這事兒就不打仗了。
不管是許裴還是她,雙方都在你死我活的邊緣試探伸j。
兩家並未爆發大範圍戰爭,只是小打小鬧,例如攻打某某小縣,你退我進、我退你進。
「溫柔」得像是調情。
姜芃姬知道許裴在等什麼,他在等黃嵩派兵。
她也在等,等衛慈消息,等黃嵩入局。
不把黃嵩許裴摁在地上摩擦摩擦,她還真對不起子孝這幾日的辛勞。
「唉,瘦了,黑了——」
盯著黃嵩出兵的密信,姜芃姬喃喃一嘆。
傳信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