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0:收南盛,殺安慛(八十八)
「我想見一見子孝。」
呂徵提出要求,姜芃姬也不覺得過分便應允了。
「還有別的?」
「我那個義女十分喜歡你,只是幼年遭遇坎坷,性情有些怪異,若有衝撞無禮的地方,還請擔待一二,讓你帳下士兵待她好些。」呂徵沉思了三秒,遲疑道,「她是個苦命的孩子。」
姜芃姬目光流露些許詫異。
她以為呂徵會說些別的,例如懟她、例如詢問她對安慛的態度,萬萬沒想到會替他的義女說情。原先姜芃姬沒關注康歆童,呂徵都這麼說了,她自然要多多照看,對此人上了心。
「我會派人將她送到你這邊,正好能一塊監管,節省點人手。」
姜芃姬嘴上這麼說,聽著不太客氣,但呂徵知道她真正想表達的意思。康歆童是呂徵義女,照料總比其他人精細些。將康歆童擱在他眼皮底下,免得呂徵生病還擔心義女的境況。
呂徵被姜芃姬安排在比較僻靜的地方養病,她還叮囑醫師不要吝嗇醫藥,什麼有用用什麼。
衛慈聽到消息趕來的時候,呂徵肩頭正披著一件青灰色大氅,跪坐在棋盤前打棋譜,時而擰眉深思,時而恍然大悟,時而用手指點著棋盤默算什麼……一點兒都不像是個階下囚。
衛慈見呂徵面上確有病容,不贊成地道,「聽聞你病得厲害,怎麼不去塌上等著。」
不好好休息還打棋譜,哪個醫師碰上這麼不配合的病人都要發怒的。
呂徵早就聽到衛慈走來的動靜了,聽他開口教訓,這才抬眼瞧人家一眼。
「這些年,你倒是沒多大變化。」
呂徵將棋譜放在身側,示意衛慈在自己對面席墊落座。
衛慈險些沒認出來,呂徵的相貌比想像中憔悴許多,精氣神低迷,鬢髮也生出肉眼可見的灰白。二人的年紀相差並不大,但衛慈與呂徵擱在一起比較,後者比前者似乎大了近十歲。
衛慈耿直道,「你瞧著老了不少。」
呂徵有種將棋子當成衛慈,捏爆它的衝動。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誠不欺我。」
呂徵意有所指,衛慈這貨跟姜芃姬混久了,嘴皮子怎麼也朝著後者變化了?
衛慈不知姜芃姬與呂徵之間的少年賭約,但他善察人心,呂徵這話帶著些微妙的內涵。
遲疑三息,衛慈謹慎地問道,「少音知道了?」
「想不知道也難……」呂徵的指甲修剪得圓潤,此時捻著一顆黑子,襯得指甲蓋越發蒼白,他將棋子放在指定位置,嘴上道,「柳羲怎麼就能入得了你的眼?當年你對她挺疏離的。」
好歹是一個老師教出來的同門師兄弟,呂徵對衛慈的了解顯然是外人無法比擬的。
擱在外人看來,興許會以為是姜芃姬強迫衛慈,衛慈不得不屈服她的淫威,但呂徵卻明白,衛慈若對人無意,莫說用強權逼迫,哪怕將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輕易屈服。
這兩人有了一腿,只能說男女雙方都有意思。
姜芃姬這邊不說了,呂徵早八百年前就聽姜芃姬許下豪言壯語要拖衛慈上塌,可衛慈呢?
他究竟是何時對姜芃姬生出超越君臣之外的感情?
衛慈道,「興許是上一世吧。」
他實話實說,呂徵卻當他是油嘴滑舌。
「好的不學學壞的,口舌功夫是朝著柳羲看齊了?」
呂徵示意衛慈選棋與自己對弈。
師兄弟幾個,衛慈的棋藝是他們中最好的,呂徵排行倒數,經常被衛慈、程靖和韓彧三個吊打。他學生時代的陰影,一個是姜芃姬,一個是衛慈的「手談一局」,總被虐得體無完膚。
為了一雪前恥,他沒少在這上面下功夫,不知今日能否占到三分便宜。
衛慈啞然,他老實交代還沒人信,老實人不好當。
二人沒怎麼交談,只是沉默地下了兩局,呂徵仍舊輸得慘烈。
等收拾殘局,呂徵抬眼瞧了瞧氣質越發沉穩的衛慈,仿佛一顆被打磨得越發圓潤的明珠,光芒雖不耀眼卻不容忽視。這人瞧著人模人樣的,誰能猜到他肚子裡壞水一噸又一噸?
「……與主公的事情,慈會注意分寸,儘可能不影響她……也儘量保全自己……」
想伴她白頭,伴她壽終正寢,兩人都會好好的。
呂徵點頭,「老師也時常說你有主見,你這麼說了,必然是有決斷的,外人也不好多勸。」
他是衛慈的師兄弟,立場自然比較偏向衛慈。
只要這是衛慈自己的選擇,呂徵都會給予尊重。
只是——
跟誰談感情不好,偏偏選擇了攻略難度最大的姜芃姬。
現在是諸侯,來日是帝王。
她的身份註定衛慈想走到她身邊,腳下會是一片荊棘,也許走到半道就跪了。
「多謝。」
衛慈這話發自內心。
不論是呂徵還是程靖、韓彧二人,他們的尊重和理解讓衛慈倍感暖心。
呂徵摩挲著冰冷的棋子,唇角溢出一聲輕嘆,他對著衛慈說,「知你性情和軟,有些事情無法擱在明面上說,仗著同門情誼,徵便多嘴一句——柳羲的性情與常人不同,你若真想與她琴瑟和諧,記住一句話——萬事不沾惹!往後,文武內鬥也好、士庶之爭也好,你最好別插手,別表態。若實在是忍不住,最好也詢問一下柳羲的意見,莫要做出與她心意違背之舉。尋常夫妻有些磕磕絆絆,頂多吵架一場,可你與柳羲生了矛盾,牽動的可不只是一個小家。」
呂徵的話,不僅是君臣之道,更是夫妻之道。
只要衛慈永遠站在她身邊支持她,讓二者的利益牢牢捆綁,動衛慈就是動姜芃姬的利益。
如此,她會成為衛慈最強有力的盾牌。
衛慈聽後露出怔然。
倘若前世能明白這些,不自作聰明摻和衛氏的事情,還會有天降隕石事件?
多半是不會的。
「……如今說這還有些早了……」衛慈唇角溢出一縷笑意,眼底滿是感動,毫無不悅之色,他補充道,「而且……主公與慈的意思是,我倆這層關係不張揚出去,該知道的人知道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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