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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3:花淵的結局(二)

    可再隱晦,依舊改變不了現實。

    西昌帝姬深呼吸,試圖平靜心情道,「花軍師以及其他老臣可有應對之策?」

    三分之二的南盛都落入敵人手中,留給她以及腹中孩子的領地只剩三分之一外加貧瘠的南蠻族地。此時還要面臨敵方重兵壓境的局面,這點兒地盤能不能保住還是兩說。

    如今的局面都是花淵那廝布下的,他總該留了後手吧?

    西昌帝姬內心忐忑不安。

    她犧牲了一切才換來短短數個月的安定,再也不想回到曾經顛沛流離的日子。

    作為一國帝姬,她出身金貴,生來就是天潢貴胄,豈能過得連賤民都不如?

    安慛死了,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花淵。

    殊不知,外界也亂成了一鍋粥,局勢之複雜根本不是她這個被困內院的女子能想像的。

    花淵這陣子為了剷除異己,暗中還逼死了不少人。

    這些人都是後知後覺發現糧草異常,但又找不到元兇,以至於打草驚蛇,上了花淵的死亡名單。眾人怕是不知道,花淵最近性情大變,不止是暴躁易怒、鞭死犯錯下人那麼簡單。  

    少主自盡那一日,花淵的主人格清醒一小段時間,但很快就被分裂出來的「柳羲」壓下去。

    從那次開始,主人格甦醒的頻率提升不少,但存在的時間依舊很短,短到不夠主人格自盡。

    次人格發現這點,控制不住地開始懷疑自我,導致病情進一步加重。

    最後,甚至出現幻聽、幻視、幻嗅、幻味以及幻觸,嚴重到分不清現實和幻覺,時而興奮大笑、時而暴躁易怒、時而沮喪難過、時而焦躁頹靡……連他心心念念的霸業也沒了奮鬥謀劃的動力,仿佛內心有一個聲音一遍又一遍告訴他,這個世界了無趣味,爭霸沒什麼用……

    明明是一個人獨處,他卻能聽到亂七八糟的聲音。

    有女人呼喚他,有男人在他耳邊嬉笑怒罵,逝去的少主用奶聲欣喜喚他「老師」,午夜夢回也能聽到安慛用威嚴的聲音喚他的名字,認識不認識的人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個沒完沒了。

    一個恍惚,興許會看到熟悉的人在路的盡頭朝他招手,用冷水洗個手卻感覺烈焰焚身……

    他堅持那盆冷水不是冷水而是一盆炭火、屋內除了他和侍從還有其他閒雜人等、外頭不是艷陽天而是暴雨閃電……服侍他的侍從卻露出驚愕懼怕的神色,仿佛他說了什麼可怕的話。  

    花淵堅持自己是對的,那麼反駁他的侍從自然是錯的。

    一股沒來由的憤怒染紅了他的眼睛,等他再一次回過神,侍從血肉模糊得躺在地上,沒了聲息。自己手中正拿著將侍從鞭得皮開肉綻、深可見骨的鞭子,蜿蜒鮮紅的血流到他的足下。

    腳下的足襪吸飽了侍從的血,每走一步都會留下一雙血色腳印。

    花淵抗拒這樣陌生的自己,他是「柳羲」啊,河間郡「柳羲」,不是腦子不清楚的瘋子。

    越是如此否認,產生幻覺的次數越發頻繁。

    有一次處理政務,他突然嗅到燒焦味道,抬眼一看,赤紅的火焰將房屋吞沒幹淨。

    他高喊「走水了」,急急忙忙逃出火來,聞訊趕來的眾人卻說沒有起火。

    此時還是白日,照明的燭火都沒有點燃,外頭又下著大雨,怎麼可能起火呢?

    花淵一怔,蒼白著面色,生硬將這事兒糊弄過去,推說自己夢魘嚇到了。

    說夢魘還真夢魘了,當天晚上,他夢到一個許久不曾想起的人——呂徵。

    夢中的他與呂徵正在激烈爭吵,重現當年對峙的場景。  

    呂徵質問他,每一字每一句都擲地有聲。

    【你真以為自己是柳羲?你不過是花淵得了失心瘋之後,臆想出來的人物。】

    花淵怒急,恨不得拔刀將呂徵的嘴巴砍碎了。

    【你若真是柳羲,你不妨回想自己從小到大的經歷……】

    花淵死不承認,儘管過去的記憶很模糊了,但他認為這是自己在陌生人身體甦醒的緣故。

    只要他奪回自己的身體、奪回自己的身份,一切都會好轉的。

    【你說你是柳羲,那你可還記得當年琅琊郡求學,我曾與你在望山亭對酌的事?那個亭子裡,你我都說了什麼話?你根本回答不出來,因為你不是柳羲!你是花淵,南盛寧州人士!】

    不是!!!

    花淵咬緊了後槽牙,無聲駁斥呂徵的妖言惑語。

    【你家中有父母兄長,雙生胞兄……夭折,父母……時疫過世……產業被叔父嬸母奪走……養廢你……你……懦弱,娶……"dangfu"為妻,此女……私通生下一子一女……】

    對方卻不依不饒,他的聲音像是無處不在的空氣和最惡毒的詛咒,牢牢霸占花淵的耳朵。  

    【你根本不是柳羲!你就是個患了失心瘋卻不知道自己是誰的瘋子!】

    「我不是!」

    花淵大吼著坐直起身,身上穿著的寢衣早被汗水打濕,長發也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他抓起架子上的佩劍,刷得一聲拔出劍,到處揮舞亂砍,狀似瘋癲。

    外頭守夜的僕從聽到動靜都不敢進屋瞧一眼。

    第二日太陽升起,僕從聽到屋內的動靜歇下來了,這才顫巍巍推開門。

    花淵的寢居被他砍了個稀巴爛,屋內幾乎沒有一處用具是完好的。僕從一邊心肝直顫,一邊小心翼翼找尋花淵,最後發現對方一襲月白寢衣飄似得從角落走出,險些將他嚇得翻白眼。

    「何時了?」

    花淵神情萎靡,聲音嘶啞,像極了夜御數女之後的縱慾過度。

    僕從見花淵神志還算是清醒,小聲道,「剛剛卯初。」

    卯初?

    那還很早。

    花淵讓僕從準備熱水洗漱換衣,用過早膳,這才出門去辦公。  

    席墊還沒有坐熱,他便接到安慛薨了的消息。

    安慛薨了……

    按理說,安慛是花淵的假想敵,對方死了,他面上不露喜色,內心也該歡呼的。

    結果——

    「屋子是漏水了?」

    抬頭一瞧,屋頂好好的,

    抬手在臉上一模,原來是自己落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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