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9:風雨欲來
錢素這想法不是沒道理。
象陽有一套嚴格的規章制度,哪怕是文盲也能說上兩句。
百姓不識字,但在這裡生活近十年,這些規章早就融進骨子裡,形成一種特殊的精神面貌。
錢素入城之後,恍惚間還以為自己誤入了世外桃源。
象陽的格局與其他城池不同,人有人走的道,車有車走的道,因此這裡的道路格外寬闊,足夠五架馬車並行。每隔五百步,路邊還立著個半人高的木桶,時不時有百姓朝裡面丟什麼。
街道寬敞、乾淨、有秩序,讓錢素這位土豪也生出一股說不出的侷促。
嗯……
那種侷促感類似於文盲混入學霸圈子。
豐真露出久違的表情,興沖沖給錢素解釋。
「那些木桶是做什麼的?」
「丟廢物的,還有牛馬的穢物,路上不允許有這東西,若是不處理被抓是會扣錢的。」
「那些奇怪的車怎麼回事?」
錢素瞧見隔壁路過一架兩匹馬拉的馬車,除了頭頂,四面都是敞開的。錢素瞧了一眼,發現車廂隔了三塊木板,放了六張胡凳,裡面坐著六個穿著還算乾淨的普通百姓。
豐真瞧了一眼,說道,「車馬行弄的公共馬車。」
「按照古制,庶人一駕,士兩駕,大夫三駕,卿四駕,諸侯五駕,天子六駕。」錢素眉頭擰了起來,面上頗為不悅地道,「觀穿著,這些分明是庶人百姓,豈有這個資格?」
「說是這麼說,但一匹馬也拉不動六個人啊。」豐真道,「起初也的確有士人反對,不過主公那個性格,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車馬行也有利於百姓,兩馬拉車又怎麼了?」
象陽越來越大了,居住百姓也多,南北東西隔了老遠距離。
姜芃姬為了安置上了年紀的戰馬,弄了個車馬行,讓馬兒拉車,車夫都是退役下來的士兵。
讓馬兒拉車,省了百姓走路的功夫。
當然,上車需要支付一定的費用,普通人家都承擔得起。
若非姜芃姬拍板,這個車馬行還弄不起來呢。
因為雙馬拉車是士人才有的福利,普通民間組織也不敢跟風弄什麼車馬行,生怕被扣個僭越逾制的罪名,所以,車馬行一直是官方機構。為了便於管理,還弄了個車牌標記。
因為成本太高,這時候馬車牛車可不像後世的私家車那麼普及,交通也未曾擁堵過。
百姓可以在固定的站點等車,若有空車就能上。
有趣的是,起初叫嚷著反對的傢伙,後來也開開心心用車馬行的公共馬車。
沒辦法,不是誰家都有錢養馬車牛車,大多時候都是靠雙腿。
既然有這麼便利的交通工具,普通庶民都能用,憑什麼他們不能用?
錢素看得津津有味,從起初的震驚到後來的平靜,但中途卻沒怎麼合攏嘴。
「到了——」
豐真下了車,暗中揉了揉老腰,然後若無其事地走到另一輛馬車前。
「兩位夫人可以帶著小郎君和小娘子下來了。」
車簾掀開,顏舒窈和楊柔嘉在侍女的攙扶下踩著轎凳下來,懷中都抱著包裹嚴實的寶寶。
豐真跟姜芃姬申請調到丸州,名為正事,實則偷懶。
姜芃姬見不得他太開心,將護送楊濤和顏霖夫人的事情交給了他。
楊濤和顏霖都是有家室的,但南盛條件艱苦,不太適合妻兒生活,姜芃姬便建議讓他們的妻室都搬去丸州安頓。姜芃姬純粹是關心下屬,但擱在楊濤二人耳中卻是隱含一點兒威脅。
這不是好心,這分明是讓二人交出人質。
不管有沒有這個意思,楊濤二人只能答應。
這樁破事兒就丟給豐真,錢素自告奮勇來搭把手。
說是給豐真分憂,實際上還是暗中保護兩位夫人和孩子,防備可能存在的危害。
聰慧如姜芃姬,自然明白這些人舉動背後的深意,她也沒解釋,讓這些傢伙腦補去。
#這就是個所有人都在勤勤懇懇勾心鬥角,唯獨主公在渾水摸魚的喜劇#
「日後便住在這裡了?柔嘉住哪兒?」
顏舒窈這些日子都在惴惴不安,等她看到日後居住的宅邸,又有些不確定了。
這待遇未免也太好了。
「楊將軍與顏軍師關係親密,主公的意思是安排二人住得近些。查了查如今還空著的宅子,唯獨這裡比較好。地段清淨,但距離鬧市也不遠。這是楊將軍的府邸,對門這座是顏軍師的。」
作為蓋房子狂魔,自家主公剛入主襄陽縣就蓋了上百座宅子。
少部分留下來,一部分分給最初的班底當獎勵,剩下都高價賣給遷過來的士族或者土豪。
自家主公這個黑心商人配上衛慈這個水軍扛把子,此處的宅子被炒得極貴。
這兩年,光是賣房子就賺了不少呢。
自家那座花了一文錢買的宅子,如今翻了無數倍。
若楊濤他們知道自家主公送了這麼一座宅邸,還不更加忠心啊。
「多謝蘭亭公。」
顏舒窈暗鬆一口氣,衝著南方行了個禮,又對豐真頷首道謝。
豐真笑道,「再過一陣子便是除夕燈會,二位夫人若是得空,可以帶著婢女出門玩玩散心。」
事實上,象陽進入除夕前一個月都很熱鬧,各項商家預熱活動也都有些後世的奸商雛形。
這些景象唯獨象陽才能看到,對顏舒窈幾個外地人來說,相當稀罕。
豐真安頓好了幾人,這才回了家。
殊不知,自家兒子的青春叛逆來了,畫風相當奇特。
想想他在同僚面前吹逼兒子如何如何好,他這個老子教育怎麼厲害,他就忍不住錘死自己。
瓜娃子,你坑死你老子了!
丰儀的密信順利抵達目的地,到了姜芃姬手中。
密信之所以是密信,保密性是最重要的,有資格看信函內容的人絕對不出三個數。
丰儀幾個熊娃子的運氣不錯,這封密信直接到了姜芃姬手中。
「丰儀?豐真家的容禮寫來的,莫非是湛江關出事兒了?」
姜芃姬還不知道丰儀和孫蘭重回學院,繼續深造,以為二人還在前線當牛做馬。
她撕開火漆,取出裡面厚厚的密信。
此時金烏西墜,室內光線昏暗,把姜芃姬大半張臉都隱在黑暗中。
唯獨那雙漆黑而銳利的眸子,似一雙鷹眼,目光凝重地盯著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