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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柴門未關,徐傑便在門口停步,口中微微大聲:「主人可在家嗎?」
小廳里走出一個老漢,帶著農家特有的淳樸微笑,見得一個儒生少年在門口,連忙快步迎出,作揖有禮,口中說道:「老朽有禮了,小老爺有何貴幹?」
卻是當這老頭走出幾步到門口,便也看到了刀劍之物,微微愣了愣之後,又見這些挎著刀劍之人,並非那等凶神惡煞,少年人俊朗漂亮,兩個老頭也看起來普普通通,倒是也稍稍放心了些,只覺得頭前這個儒衫少年大概是身份不凡。
徐傑也是有禮一番,說道:「老人家,路過貴地,天色不早,想尋個地方投宿,也尋一些吃食,在下也帶了銀兩,還請老人家行個方便。」
老頭倒是沒有不願意,只是面色有些為難,只答:「老朽家中房屋不大,吃食倒是有一些,就怕陋室怠慢了貴人。」
徐傑笑道:「無妨無妨,出門在外,有片瓦遮身,已然足夠了,沒有那麼多講究。」
老頭聞言方才少了為難,連忙作請,出門在外投宿鄉間本也是正常,一般投宿之人,販夫走卒居多,老頭招待得不少,只是這徐傑一行人,看起來有些身份,老頭倒是少有招待過。其實招待過路人,也能給這農家帶來一點點小小的家用貼補,雖然不指望這事情賺錢,但也還是有些小小的好處的,至少過路人在吃飯的花費上不會讓主家人吃虧。
「老人家可是讀過書?」徐傑一邊往裡進,一邊問道。問這話語的緣由,便是這老頭用了一個平常農家漢少用的詞彙,「陋室」這種詞彙,當真是讀書人用的,一般人說「寒舍」二字,已然就是雅詞了。
老頭面色稍紅,答道:「祖上倒是出過讀書人,到得老朽這一輩,便也談不上讀書了,家中還留有幾本聖人言語,奈何老朽兒子們皆不上進,只得田地里刨食,倒是老朽有個孫兒,讀書有些靈氣,將來興許能有個出人頭地。」
徐傑聞言點了點頭,隨著老頭一直進到小廳之內,小廳里果真有個七八歲的少年正在搖頭晃腦,口念「子曰」。
這家庭里的場景,也讓徐傑莫名有些親切,似也讓徐傑想起了自己在徐家鎮的那些年月。
老頭為徐傑作請落座,又倒上了幾碗清水,口中方才說道:「老朽且去準備些飯食,不知小老爺晚間可要吃酒?」
徐傑聞言笑著說道:「有酒最好,老人家且去準備,好酒好菜都上來,定然不會讓你吃虧。」
老頭聞言微微一笑,又道:「老朽姓胡,家中老婦病故,兒子媳婦還在田裡幹活,所以這做飯的便是老朽動手,手藝差了些,還請小老爺多擔待。」
這老頭當真是個淳樸人,招待客人當真也是熱情,便是這口味上的事情,也還先行告罪。
「胡太公太客氣,出門在外,有一口飯食就不錯了。」微笑而語的徐傑,顯然也不是那般講究之人。
「小老爺客氣,太公之稱不敢當不敢當。」老頭受了尊稱,還有些不好意思。
徐傑笑著點頭,便也不答話語。老頭方才往門外而去。
徐傑注意力已然移到了那正在讀書的孩童身上,那孩童也早已不再搖頭晃腦,而是轉身在打量著徐傑,一雙小眼睛極為靈動,卻也怯生生模樣。
徐傑似乎從這農家孩童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抬手招了招,說道:「過來,到我這裡來坐。」
孩童看著徐傑,便也看著徐傑臉上的微笑,又看了看徐傑身邊之人,一個俊秀的少年,一個貌美的女子。猶豫了幾番,還是起身走到了徐傑身前。
徐傑抬手摸了摸孩童的腦袋,轉身到雲書桓放下的小包袱里翻了翻,翻出幾個蘇州城裡買的小點心,然後塞到孩童手中,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孩童看著手中的點心,下意識想還回去,卻是又有些捨不得,手便懸在身前,口中卻答:「我叫胡精忠。」
名字倒是不錯,雖然不是如何雅致,卻也有另外一種味道,便再道:「精忠報國,不錯。剛才可是在讀《論語》?」
胡精忠點了點頭,嗯了一下。
「爺爺教你的?」徐傑又問。
胡精忠又是點了點頭,看了看手中的點心,又看了看徐傑。
徐傑便也看出了小孩子的猶豫,伸手推了一下胡精忠的手,說道:「桂花糕,裡面有蜜糖,又香又甜,你嘗嘗。」
真正的甜味,在沒有砂糖的年代,想嘗到可不容易,對於這小孩來說,吸引力實在不小,猶豫之間,胡精忠還是把這點心往口中塞去,小小咬了一口。
「把《論語》背來我聽聽。」徐傑倒是有些考教的意思,便也是想知道這個已然是農戶的家庭,到底還有沒有點所謂傳承。
胡精忠又咬了一口桂花糕,舔著嘴唇,口中開始背誦起來:「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徐傑聽得連連點頭,要說這少年背起來,當真極為熟練,熟練背誦的味道,如同和尚念經一般,嗚嗚囔囔的。
背得片刻,徐傑出言打斷:「可知道《論語》說的是些什麼內容?」
胡精忠停了那嗚嗚囔囔的背誦,點了點頭,卻又連忙搖了搖頭,口中答道:「爺爺教我讀了許多,也教過幾句意思。」
徐傑便也聽懂了,孩子能讀能背,卻是大多並不知道其中含義,想來那胡太公大概也不敢胡亂解釋,也就挑著會解釋的說了一些,那些稍微有些延伸的語句,胡太公便也不敢私自多教,卻又上不起學堂,倒是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