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聽見水聲丁冬,從耳畔淙淙流過,仿佛琴聲笛語,說不出悅耳動聽。隱隱地傳來幾聲鳥鳴,輕柔婉轉,遙遠得如同來自天際。
起風了,她的衣袂翻飛鼓舞,髮絲擦過自己的臉頰,麻麻痒痒。鼻息之中儘是淡淡的花草清香,夾雜著一縷陌生而又好聞的男性氣息。忽然,幾顆水珠飛濺在她的臉上,清涼,清涼。
尹祁公主微微一動,徐徐睜開眼睛。
圓月當空,瑩光皎皎。薄霧如輕紗,裊裊不絕地飛過。兩側樹影交錯,穿梭後退,那重重疊疊的葉子碧翠紅紫,霞光流彩,在月色中閃耀著絢麗而柔和的光芒,就連那清亮的月光也仿佛被染成了淡淡的彩色。
清風吹過,樹木沙沙搖曳,發出海浪似的嘆息。數百片色彩斑斕的葉子悠然卷舞,從她額前、臉旁翻飛飄落。她可以清晰地聽見水波迴旋,漣漪蕩漾的聲音。
有一瞬間,她渾然不知此身為誰,身在何地。
「公主,你醒了?」一個黑影忽然壓了過來,擋住了半天的月光。
她吃了一驚,驀地認出那人正是敖少賢,心中登時一松,既而又陡然抽緊,失聲道:「放勛!」猛地坐起身來。
月朗星稀,大河粼粼,水波霓光閃耀,仿佛一條彩虹迤儷朝西。兩岸花樹綺麗,異彩紛呈,倒映在河裡,五光十色,亦真亦幻。
她心中一震,想來這就是彩虹河了,怔怔地望著這瑰麗奇景,恍然若夢。但立時便回過神來,轉身道:「敖公子,放勛他……」話音未落,便瞥見陶唐侯安然躺在船艙里,臉容蒼白,微微胸膛起伏,正在昏昏沉睡。
「放勛他……他沒有死?」尹祁公主大出意外,驚喜難抑,熱淚順著臉頰倏然滑落,目光往下一轉,突然「啊」地叫出聲來,腦中轟然,周身瞬時冰涼。
放勛雙腿包著繃帶,膝蓋以下已被齊齊斬斷!
敖少賢淡淡道:「殿下雙腿被赤練蛇箭射中,如果不立即切斷,毒血攻心,神仙難救。情勢緊急,在下只好自作主張,請公主賜罪。」
尹祁公主怔怔望著放勛,櫻唇翕張,心如刀剜,半晌才低聲道:「多虧敖公子當機立斷,救了他的性命。公子大恩,孤家銘記不忘。」但想到從此之後,這活潑好動的弟弟形同廢人,眼圈一紅,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敖少賢淡然道:「勤王護主,人臣之本。在下救駕來遲,公主不予責罰,已自慚愧,怎敢討賞?」快速而輕盈地划動雙槳,水聲嘩嘩,霓光波碎,潛龍艇飛速前行。
「公子為孤家捨生忘死,這恩情自然不能忘……」忽然覺得這句話有些彆扭,尹祁公主雙靨微微一紅,低聲道,「……將那龍爪水母殺了?」
敖少賢又只淡淡地「恩」了一聲,算是回答。
眼角瞥處,見他衣裳裂碎,絲縷飄飛,露出堅實強壯、疤痕累累的身體,尹祁公主「啊」地一聲,心底大是關切,忍不住道:「你……你受的傷重麼?好象流了許多血。」
敖少賢「唔」了一聲,道:「不重,只是皮肉之傷,多謝公主關心。」不知何以,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冰冷生硬,與原先的溫文風雅迥然兩判。
尹祁公主心下微微有些詫異,定了定神,又道:「是了,龍七、小魚他們……如何了?」
敖少賢又簡單答道:「埋了。」不再多言,目光四掃,警惕地察探兩岸。
尹祁公主「啊」了一聲,心中一陣悵然難過,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心想,他這般有一句沒一句地回答,倒似是自己在搭訕找話一般,臉上莫名地燒燙起來,重又轉過身去。
水聲潺潺,槳聲寥落,兩人半晌無話。
明月漸漸西沉,圓盤似的掛在前方上空,水波粼粼,霓光閃耀,整條彩虹河仿佛都要融化開來了。夜風溫柔,拂動兩人的衣袖,獵獵飛卷,飄飄欲仙,越發象在天河暢遊。
兩人相隔數尺,氣息相聞。看著月光將他的影子照在自己的身上,忽而緊密相依,忽而若即若離,尹祁公主心裡嘭嘭地跳了起來,暈生雙頰,轉過頭去。
河水清澈,幻麗流離。他的身影倒映在水中,被槳攪倏然碎,又波盪癒合,迷離而又神秘。
她心底忽然有些恍惚,又想:「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龍七他們的死,讓他忽然變得冷淡許多?倒象是換了一個人似的。」想到此處,莫名地有些失落。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探手撥弄水波。春蔥纖指方甫探入河水,卻聽敖少賢厲喝道:「你作什麼!」聲如暴雷,震得她陡然一驚,船身搖曳,衣袖、裙擺盡皆浸濕。
還未回過神來,一隻鐵鉗似的手便倏地將她手腕抓住,狠狠地朝後一扯。尹祁公主猝不及防,嚶嚀一聲,撞入他的懷中,又羞又怒,掙紮起身,紅著臉嗔道:「你放肆!放手……」
方一抬頭,撞見他的眼睛,陡然又是一驚,只覺一股寒意鑽心徹骨,剩下半句話竟說不出來。
敖少賢目光凌厲獰惡,冷冷地抿著嘴,如一座刀削斧鑿的險山高岳,氣勢咄咄逼人,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剎那之間,他竟仿佛變成了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雖然俊秀依舊,但那溫雅之態卻蕩然無存,渾身上下散發出如野獸般凶狂桀驁的危險氣息,尹祁公主心中一沉,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還未說話,只聽「吃」的一聲,他竟將她的外裳撕裂開來,既而「吃吃」連聲,轉眼之間她的外裳、長裙都被撕扯得寸縷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