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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犀利

    毫無疑問,人都分親疏遠近。

    作為皇子皇孫而言,太宗皇帝的兒子待遇都好,但下場都不好,比如說李承乾、李泰、李恪。

    而作為李淵的兒子,李元嬰就是老李博愛的產物,也就是個意外。

    作為兄長,李世民把有威脅的兄弟都幹掉了,剩下那些……不好意思,那些很多:老李太能生了,兒子二十多個,女兒十多個。

    前面的兒子還行,待遇超好,但玄武門之變後,先帝就變成了老大。

    後面的那些小弟該冊封就冊封,隨後全數趕走。

    李元嬰十一歲就淒悽慘慘的去了封地。

    十一歲的少年……一去封地就折騰,各種作死。

    先帝怪責,但也只是把他換個地方繼續折騰。

    李元嬰樂此不疲的折騰著,到處修建滕王閣,可惜他此刻不認識王勃,否則定然會引以為知己。若是歷史不走偏,他甚至把李治都熬死了。由此驗證了一個道理:越是能折騰的就越長壽,越快活。

    但他也因此臭名昭著。

    連隔壁鄰居都不樂意和他打招呼,孩子見到他撒腿就跑,家中大人說了,那滕王吃人。  

    人渣啊!

    但人渣滕卻很少責罰家裡人。

    「嗷……」

    「賤奴錯了,殿下饒命!」

    李元嬰的宅子是回長安後才給的,不算大,大晚上這麼一聲吼,隔壁鄰居就不樂意了。

    「沒完了啊!這還睡不睡覺了?這還有沒有道德了?!」

    你說一家子正在睡覺,鄰居家突然傳來各種慘叫聲,你會怎麼著?

    鄰居們怒不可遏,卻無可奈何。

    有人尋了坊卒告狀,坊卒把臉一板,「那是滕王,家裡打殺了奴婢也管不得。」

    奴婢等同於畜生,你管得著嗎?

    等到了第二天,滕王打死了奴僕的消息就傳遍了。

    「那個敗類!」

    長孫無忌嘴角緊抿,覺得這等米蟲死了最好。

    想到這個,他難免就想到了宗室里那幾個有威脅的,眼中殺機閃過。

    把這個滕王也加進名單里?

    這一刻長孫無忌覺得這個主意真心不錯。  

    宗室的人越少,對外甥的威脅也就越小。

    晚些到了御前,照例議事結束後,長孫無忌說道:「陛下,宗室這些年大體還好,可有些卻跋扈擾民,各地叫苦不迭。」

    李治的眸色微動,想起了那幾個哥哥。

    「那等風評太差的,老臣以為就該嚴懲,該削了封地就削了去,該幽禁就幽禁,該……」

    李勣看了他一眼,知道皇帝和長孫無忌之間對此有默契。至於弄掉幾個宗室他也不覺得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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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漢分封,宗室尾大不掉,最後只能用各種手段削藩,甚至還引發了戰亂。所以在許多人的眼中,宗室死光了最好。

    李治的眼中多了回憶之色,「都是骨肉,朕怎忍心如此。」

    長孫無忌笑了笑,「若是有跋扈的,懲治一番也好。老臣這裡正好有個人……昨夜滕王在府中打殺奴僕,慘叫聲震動街坊,老臣以為,可罰。」

    這是殺雞儆猴之意。

    也是為李治在宗室中豎立威信打基礎。

    不得不說,長孫無忌這個用心就算是先帝在世,也得豎大拇指贊一句幹得好。  

    這隻雞選的不錯,李治嘆息一聲,「滕王多有跋扈,如此……收他一百戶。」

    所謂一百戶,就是給宗室的食邑特權,一百戶的租調一年下來可不少,十年下來更是讓人心疼。

    這個處罰不錯,而且開了收回特權的先例。

    李勣看了李治一眼,知曉皇帝還是手軟了。

    若是可以,李治甚至可以流放宗室。罰了一百戶,這是告誡。

    李元嬰要肉疼了。

    李治想的卻不是李元嬰。

    這位王叔能幹啥?最多是折騰,滿世界修他的滕王閣。但有的宗室卻不同,他們曾經輝煌過,此刻蟄伏著,天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

    帝王不受威脅,壓根就不能。

    但凡感到了威脅,他們會第一時間清除掉。

    到了午後,李治剛想打個盹。

    「陛下,滕王求見。」

    來報信的內侍一臉糾結,李治皺眉道:「他來作甚?不見!」

    內侍說道:「陛下,滕王在宮門外喊冤,還大罵進言之人乃是欺瞞陛下,該殺。還說若是被他知曉是誰弄的,定然要一把火燒了那家。」  

    這人……找死!

    李治面色微青。

    「讓他來。」

    長孫無忌也得了消息,他起身道:「老夫得去看看。」

    他擔心外甥心太軟,到時候手一松,外界就會覺得這個皇帝朝令夕改,軟弱可欺。

    他急匆匆的趕去,正好跟在李元嬰的身後。

    「陛下!」

    李元嬰悲憤欲絕,「為何削了臣的戶數?臣不服!」

    這貨可是敢衝著先帝說不服的混不吝,屢教不改的人渣。

    長孫無忌冷笑道:「大晚上打殺奴僕,一坊騷動,你可知罪?」

    打殺了奴僕這等事兒不多見,也不少見,但弄的血淋淋的盡人皆知,這真心沒見過。

    李元嬰怒了,「那與本王有何關係?別的宗室宅子寬大,就算是打殺了十個奴僕外間也聽不到。本王教訓家中貪錢的奴僕難道有錯?」

    咦!

    這話好有道理。

    李元嬰的宅子小,這個是事實,而打殺了貪污的僕役也無可指摘。  

    「為何夜間打殺?」李治也很不滿,「鬧騰的滿城風雨。」

    大伙兒都是老李家的人,你就不能做個好人?

    「臣夜裡算帳查出了貪污。」李元嬰覺得這些人腦子有問題,「難道還得等第二日再拷打?」

    「滕王……會算帳?」李治深知這位王叔的尿性,喜歡畫畫,喜歡大興土木,但其它事兒一律不管。以至於在封邑滕州多年,府中虧空無數。

    這樣的敗類竟然會算帳?

    李治都忍不住笑了。

    長孫無忌板著臉,可小腹微微顫抖,在暗樂。

    「臣當然會算帳。」李元嬰卻很平靜的說道:「三月前,臣家第一日花銷九千三百六十三錢。第二日花銷一萬八百三十六錢,第三日……」

    這是滕王?

    那一個個數字說的精準無比。

    關鍵是……

    「三月前花銷五十一萬五千一百七十九錢。二月花銷……」

    長孫無忌眨巴著眼睛,覺得自己怕不是看錯了人。

    這個宗室渣滓竟然會算帳?  

    會算帳也就罷了,他竟然還能記得每一日花銷的錢。

    「殿下說的……莫不是信口而來?」長孫無忌覺得一個人再厲害,可也不能幾個月前每日的花銷都記得那麼清楚吧。

    「帳本就在宮外。」李元嬰一臉無敵的寂寞,「臣聽聞什麼打殺僕役就覺得冤,那惡奴貪污了錢,臣只是拷打詢問,又沒打死。」

    鬧烏龍了啊!

    但鬧烏龍無礙,關鍵是……滕王這一開口就是數字,這不會是忽悠朕吧?

    李治淡淡的道:「取了來,另外,宮中算帳的來幾個。」

    這是要當場驗證,若是錯了……李元嬰就是欺君,要重罰。

    外甥大氣!

    長孫無忌暗自讚賞。

    晚些帳本送來,宮中御用的帳房數名坐下,手中竟然拿著算盤。

    本王要學!

    李元嬰看著算盤兩眼放光,覺得這便是自己的寶貝。

    噼里啪啦一陣敲打,李元嬰在邊上直接報數,壓根不看帳本一眼。

    幾個帳房核算完畢,看向李元嬰的目光中帶著那種見到行業大佬的崇拜。  

    「滕王高明!」

    這等算帳的本事不算是什麼,可能清楚記得那些數目的本事堪稱是天才。

    李治震驚了。

    這個宗室敗類竟然是個算帳的天才?

    「你何時會算的帳?」李治想到了別的事兒,眼中多了陰鬱。

    宗室子藏拙常見,但你最好藏一輩子,暴露出來就是居心不良。

    「昨日啊!」李元嬰說的理直氣壯的,「臣和武陽伯學了算術,武陽伯說了許多速算的道理,臣一聽就明白,回家做了作業,覺著無事可做,就尋了帳本來核算,誰知道一算下來,竟然有許多漏洞,更是查出了貪污的賤奴二人,昨夜臣連夜拷打,證據確鑿,臣準備把他們送去種地……」

    他覺得自己真仁慈。

    可李治的心中卻掀起了波瀾。

    「那新學還能教人算帳?」他試探著問道。

    賈平安算術了得,還弄出了算盤,這個李治知道。可算術了得和算帳了得是兩碼事。

    「有。」李元嬰很是興致勃勃的給他做科普,「武陽伯說我等權貴家大業大,若是不懂核算,哪日被人哄騙都不知道,若是為官或是為將,連帳目都看不懂,算不清,那便是糊塗官,糊塗將……」  

    李治心中一震,「弄幾本帳冊給滕王看看。」

    他終究是要驗證一番,才好判斷。

    晚些帳冊送來,李元嬰依舊是一邊計算一邊翻頁,那速度可不慢。

    核算完畢,他報總數,然後皺眉道「陛下,上月一筆九萬錢的支出不對,原先剩餘的錢加上這九萬錢,卻和上一月的結餘有三萬錢不對。」

    幾個帳房都是內侍,此刻看著很有趣。

    左邊一個在笑,笑的臉頰都顫抖了起來。

    中間一個的腿在顫抖,抖的衣裳都起皺了。

    而最邊上一個帳房看著最好笑,竟然一屁股坐下去,顫聲道:「陛下,不關奴婢的事,是他們……是他們幹的。」

    李治捂額,不敢置信的道:「朕本以為你在滕州胡鬧,除去耗費公帑之外再無半點作用……」

    李元嬰悲憤的抬頭,「臣會畫畫。」

    李治笑了笑,感慨的的道:「朕從未想到你竟然有這等本事,可見觀人不可管窺。」

    李元嬰卻說道:「陛下,是武陽伯教的好,陛下,那等算帳的法子極妙,臣教你……」  

    長孫無忌在邊上看著李元嬰興致勃勃的教授算帳的法子,李治好奇的現學現賣,拿了帳本來測試……

    而那幾個帳房已經跪在了邊上,面如死灰。

    「好法子!」

    李治用皇叔的法子算了一下,果真方便。

    「陛下,一起去學吧。」李元嬰熱情洋溢的發出了邀請。

    「咳咳!」

    王忠良乾咳兩聲,心想皇帝豈能和你們一群人渣做同窗。

    李治看了他一眼,知曉這個蠢人的用意,但這個提醒的方式讓人詬病。

    「滕王竟然這般上進,朕心甚慰。」對於宗室上進,帝王總是心情複雜,你若是武藝上進,或是和魏王李泰當年般的結交大儒和臣子,這等上進就是尋死。

    而宗室若是畫畫,若是痴迷於建築藝術,或是喜歡飛鷹走狗打馬毬什麼的,這等上進皇帝會格外的欣慰,並積極出資贊助。比如說李元嬰這十多年到處玩行為建築,先帝看似憤怒,實則暗喜。

    而算帳……

    這個天賦技能更是讓李治讚不絕口。

    一連串的讚許後,李治說道:「此後只管學,說不定何時朕還得倚仗你來管事。」  

    李元嬰心中一喜,「那臣的食邑……」

    那是一百戶啊!

    「依舊給你。」

    李元嬰告退。

    李治在琢磨著事兒。

    「舅舅,這等算帳的法子可謂是便捷,輔以算盤,很是方便。朕在想,國子監中有算學,可否引入新學?」

    這是試探,更是一種期許。

    長孫無忌點頭,「老臣以為可行。」

    ——若是賈平安能扛住那些大儒的攻擊當然行。

    百家之學死灰復燃了,那個掃把星要把新學推進國子監。

    會如何。

    他仿佛看到了劍拔弩張的場景。

    那個少年哪裡擋得住,他正好順水推舟,算是借刀殺人。

    甚好!

    李治見他贊同,心中再無疑慮,就讓人把國子監祭酒肖博叫了來。

    「進國子監?」肖博沉默片刻,「陛下,難。」

    李治知曉他為何說難,「反對的人多,但朕看到的卻是利國利民。那新學算帳的法子犀利,算學的學生出來本就低人一等,為何不能學了這個?若是學了,尚書省要不少人,何樂而不為?」  

    肖博苦笑道:「臣知曉,但卻難。」

    李治皺眉,「難才要你來,若是簡單之事,朕要你何用?」

    肖博嘆息一聲,覺得自己就像是即將走上祭台的祭品,連衣服都被扒拉乾淨了。

    他出去的時候,在宮門外見到了李元嬰。

    「誰污衊本王殺人,把名字報上來,本王回頭弄死他!」

    李元嬰真的發飆了。

    被他揪住的是一個小吏,先前就是他去了滕王府,趾高氣昂的說收滕王封邑一百戶。

    結果運氣不好,就被逮住了。

    小吏一臉懵逼,「某不知。」

    「不知?」李元嬰準備揮拳。

    「住手!」肖博終究是看不下去了。

    「肖祭酒。」李元嬰冷笑道:「莫非是你。」

    這條瘋狗,逮到人就咬。

    肖博卻不怕他,「此事莫要過問。」

    這等事兒犯忌諱。

    「本王過問又怎麼了?」李元嬰是真憤怒了,罵道:「本王在家中安心休養,可就有人指鹿為馬,說本王虐殺了僕役。還說本王大半夜殺人,嚇得一坊人膽戰心驚,這是誣衊。誣衊也就罷了,害得本王被扣了食邑一百戶,哪個賤狗奴乾的?」  

    中書省正好出來一人。

    「長孫相公。」

    長孫無忌看了李元嬰一眼,覺得此人真的是在找死。

    「看什麼看?」李元嬰見眾人往邊上看,就緩緩轉過去。

    長孫無忌?

    李元嬰覺得氣氛不對。

    晚些他尋了個熟人問了。

    「說是長孫相公。」

    淦!

    李元嬰怒了,站在長街上甩甩腦袋,灑脫的罵道:「賤人!賤人!賤人!」

    他連續罵了三聲賤人,接著就帶著鹹肉去了百騎。

    這是拜師。

    「多謝武陽伯。」李元嬰獻上鹹肉,誠懇的道:「某還有拜師禮,懇請收了。」

    這貨……有病。

    賈平安當然不能收了李元嬰做學生,他隨手提起鹹肉,「給兄弟們加餐。」

    這是不給面子啊!

    邵鵬覺得賈師傅有些托大了。

    李元嬰要發飆。  

    但……

    「哎!你莫非是在顧忌著本王的輩分?」李元嬰嘆息一聲,「那便兄弟相稱好了。」

    這貨是李治的叔父,賈平安和他稱兄道弟……

    你坑我呢!

    賈平安面色一變,「來人。」

    哼哈二將進來。

    「趕出去!」

    「哎哎哎!」李元嬰一邊後退,一邊說道:「本王請你去青樓,最近長安城多了個女妓你可認識?說是肉香四溢,一起去。」

    賈平安看著他,覺得這人是在裝傻。

    但……

    你看看此人的神色,分明就是個浪蕩子。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理由,別說什麼尊師重道。」

    「多虧了先生,本王這才能查出了家中賤奴貪污,追回了數十萬錢,錢能幹啥?不就是吃喝玩樂嗎?不玩女人,留著身體作甚?留著錢作甚?走!」

    晚些,賈平安就和他出現了一家青樓。

    「殿下來了。」  

    老鴇看到李元嬰就像是看到了乞丐般的,眼皮子都不挑一下。

    「你做了什麼傷天害理之事?莫不是對老鴇用強了?」

    老鴇嘴角一顆大痣,看著格外的邪魅,反正賈平安是沒法有任何興趣。

    李元嬰淡淡的道:「本王上次灌醉了她,這女人覺著丟人,就不依不饒。」

    「灌醉之後呢?」

    賈平安許久沒來青樓了,竟然覺得有些輕鬆。

    難道我是個渣男?

    不存在的。

    「灌醉之後,她當眾說本王丑若無鹽……」李元嬰神色平靜,仿佛在說著另一個人的遭遇,「丑便丑吧,可無鹽是女子,把本王比作是女子,欺人太甚……」

    「然後呢?」

    「本王讓人把她丟到了一具屍骸的邊上,把門鎖上……」

    這個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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