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慘白
驛館前,李敬業仰天大吼。
後續該如何?
那些新羅人在奔逃,逃出去後,見到外面有人馬,就止步嚎哭,不時面帶懼色的回頭看看,仿佛身後有巨獸在追趕。
內侍說道:「唐使還知曉分寸,沒追。」
話音剛落,裡面有人喊道:「武陽伯有令,追殺!」
李敬業帶著十餘人衝殺了出去。
「他們來了!」
那些人馬呆立原地,在等待命令。
李敬業帶著百騎一路砍殺,有人忍不住沖了過去。
居高臨下的劈砍會很過癮,那新羅騎兵舉起長刀……
「住手!」
金法敏來了,止住了騎兵的砍殺。
但李敬業卻不會停,隨手一刀就把這個脫離大隊的騎兵斬殺馬下,然後他牽著馬就上。
金法敏喊道:「都住手!」
可百騎們接到的是賈平安的指令,哪裡會搭理他。
金法敏急匆匆的進去。
「武陽伯!」
賈平安站在堂前,身後是十餘百騎。
「金郎君來了,可否告訴賈某,這些人為何突襲使團?」
賈平安按著刀柄,身邊的長腿妹子冷冰冰的看著金法敏,一言不合就要砍人。
金法敏苦笑道:「那些人乃是女王的心腹,他們聽人說女王是被……是被你剋死了,怒不可遏,就來了。」
賈平安冷笑道:「大唐陛下都未曾避開我,新羅國主病重許久,難道去了也是我的過錯?」
衛無雙心中點頭九十九次,覺得就是他剋死的。
金法敏沒時間講道理,「貴使,武陽伯,如今那些人在四處追殺,叫住他們吧。」
他覺得賈平安會給面子。
可賈平安卻森然道:「大唐使團不受威脅,不怕襲擊。誰襲擊了大唐使團……不死不休!」
外面慘叫聲傳來,為這句話做了最佳注釋。
金法敏寒著臉,「貴使這是要翻臉嗎?」
賈平安走近一步,「翻臉又如何?你可回去起了大軍來圍殺我等。大唐人出來,從不懼威脅。」
他不怕這個!
金法敏心中暗叫失策。
他看了賈平安一眼,隨後回去。
街上那些百騎在追殺逃跑的新羅人,混亂不堪。
金法敏急匆匆的回到了宮中,稟告給了金春秋。
「不受威脅,不怕襲擊。」金春秋眯眼,「此事有使者回來時說過,大唐有使者王玄策出使天竺,使團被襲擊,大部覆滅,他回身去吐蕃等國借了軍隊,帶著這些軍隊返身殺入天竺,滅國無數……」
臥槽!
邊上的人都聽傻了。
「唐使這般彪悍的嗎?」
出使被襲擊,隨即不是回國去求助,而是就近尋了軍隊,帶著軍隊殺了回去。
這特娘的就是傳奇!
「去看看。」
長街上,追殺已經進入了尾聲。
賈平安手持旌節,帶著十餘人站在街道中間,對面是數百騎。
「讓路!」
將領在威脅。
賈平安微笑道:「卵子可在?在的話就上前!」
這話粗俗,可連衛無雙都聽得熱血沸騰。
他竟然在鼓勵新羅人出手!
賈平安持著旌節上前一步,喝道:「進也不進,退也不退,意欲何為?!」
那將領的戰馬竟然人立而起,長嘶聲悽厲。
「退!」
新羅人潮水般的退了回去。
賈平安看到了金春秋等人。
身後,一個百騎拎著一顆人頭喊道:「我大唐……」
數十百騎狂呼,「威武!」
……
春回大地。
去年的那個大案塵埃落地。
李恪自盡、巴陵自盡、李元景自盡,而把這些人撕咬出來的房遺愛也並未有好下場,長孫無忌把臉一翻,把他拉到街頭便是一刀。
「長孫無忌的信用就是沒有信用,誰信他誰倒霉。」
蕭淑妃的聲音在寢宮中傳來。
李治站在外面,覺得這個女人還不蠢。
皇后呢?
皇后和長孫無忌便是一夥兒的。
當然,沒有兒子的皇后為了保住地位必須要找人做靠山。目前朝中誰比長孫無忌更穩靠?
朕該諒解你?
李治微微一笑。
裡面的聲音變得惡狠狠的,「那武媚看著臉大屁股大,陛下竟然也能喜歡,也能和她同床共枕,可見也是不識美醜。」
李治的臉黑了。
守門的內侍想提醒裡面卻不敢,只是乾笑著。
「如我這般美貌的有幾人?花開一季,卻無人採摘……」
李治摸摸後腰。
隨後他去了武媚處。
李弘已經很有趣了。
「哇!」
遠遠的李治就聽到了嚎哭聲,不禁笑道:「這聲量頗為可觀,可見這孩子便是個豪爽的性子。」
王忠良點頭賠笑,心想您昨日可是說五郎敦厚來著。
這孩子的性格不能一天一個樣吧?
他嘴癢,但突然見到了邊上的一盆仙人掌,仙人掌上面全是刺,就閉上了嘴。
「陛下來了。」
武媚單手就把孩子抱了出來,順帶福身。
「怎麼哭了?」
李治接過孩子,熟練的顛了一下。
李弘哽咽了幾下,竟然就不哭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定定的看著李治。
李治哄孩子的本事實際上連二把刀都算不上,此刻竟然成功,不禁倍感意外和得意。
「這孩子……是個孝順的。」
武媚笑道:「他一見到陛下就不哭,可見知道陛下辛勞,不肯讓陛下再勞神。」
說到這個,李治面色微冷。
二人進去坐下,周山象帶著人煮茶。
李治在看著武媚。
生了孩子後,她看著更豐腴了些,鵝蛋臉白嫩,微微一笑,旁的女人沒有的那種氣息就散發出來。
他下意識的摸摸後腰,沉聲道:「他們力推崔敦禮、韓瑗、來濟等人為相,加之褚遂良,朕愈發的不安了。」
武媚鎮定的道:「于志寧等人是牆頭草,靠不住,陛下只剩下了李勣和高季輔,岌岌可危了。」
李治點頭。
「他們在攻擊英國公。」
武媚心中一冷,「這是想趕盡殺絕,如此朝中便是他們的天下。皇帝……便成了笑話。」
李治的眸色微冷,「朕要的是臂膀!」
武媚舉手。
二人不禁相對一笑。
在這等窘迫之中還能笑,也算是苦中作樂。
晚些李治令人去問李勣的情況。
李勣的情況不大好。
「崔敦禮在兵部大肆提拔自己人,如今老夫的令在兵部就是擺設。」
李勣鬚髮斑白,氣色還不錯。
幾個官員面面相覷。
隨後便是一陣調整。
崔敦禮成為了宰相,韓瑗和來濟也順利晉升。
一時間,朝堂上幾乎都是一個聲音。
宮中,武媚冷笑道:「他要麼造反,要麼就等死,別無第三條路可走。造反……老帥們在呢!」
陽光明媚。
長孫無忌走出了皇宮,身邊是褚遂良和韓瑗等人。
「天氣不錯。」
天氣有些熱。
熾熱的太陽正好附和了長孫無忌一黨的處境。
「相公,李勣出來了。」
李勣依舊是老樣子,目光溫潤,不急不躁。
崔敦禮作為新晉宰相,拱手道:「英國公形單影隻,何苦?」
這是勸他放棄,也是譏諷。
李勣看了他一眼,「博陵崔氏也是如此嗎?丟了祖宗的臉!」
崔敦禮愕然,旋即大怒。
提別的沒問題,提到了出身,這便是要不死不休。
這陣子李勣的情況不妙,他一直沉默著,今日一個反擊,連長孫無忌都倍感驚訝。
晚些各自散去。
崔敦禮回到值房,面色陰沉。
「老匹夫出口傷人,老夫記住了。」
他是博陵崔,按理和長孫無忌這等關隴門閥是兩路人,可世間從未有什麼兩路人,只是看籌碼夠不夠而已。
他覺得臉有些熱。
「出去走走。」
他一路出了皇城,只覺得心胸漸漸舒暢。
馬蹄聲驟然而來。
崔敦禮抬頭看去。
風塵僕僕的三十餘騎由遠及近。
「是賈平安他們回來了。」
賈平安看到了崔敦禮。
二人的目光交錯。
一個冷漠,一個威嚴。
老崔看樣子是高升了。
賈平安打馬而去,風中吹來一句話。
「沐猴而冠!」
崔敦禮冷笑。
晚些,賈平安進宮稟告。
此事關係到大唐未來對三國的政策,連崔敦禮都得一路小跑進宮。
君臣聚集。
賈平安看到了韓瑗、來濟、崔敦禮。
可憐的宇文節,還是被長孫無忌給弄掉了。
李勣和高季輔在這些人的中間看著很可憐。
天不生我賈平安,大唐朝中如黑夜。
賈平安默念一遍,信心百倍。
「陛下,臣此行到了高麗,百濟和倭國使者皆在。臣打探到三國正在密議盟約之事……」
李治冷笑道:「狼子野心,以此為甚!」
長孫無忌皺眉,「若是三國聯手,後患無窮。新羅不是敵手,若是戰事一起,大唐必然會被捲入進去……」
這是個大課題。
賈平安心想我早就尋到了法子……
「臣在平壤時,從中挑撥了一番,百濟和倭國離心,泉蓋蘇文也在疑心倭國。」
「哦!是何手段?」李治不禁大喜。
賈平安一臉木然。
長孫無忌沉著臉,「這是國事,不是你的新學。」
賈平安看了他一眼,「縱橫之學,為何不是新學?」
獨尊儒術後,百家學說凋零。而縱橫學便是百家之一。
這話太巧妙了,讓長孫無忌無話可說。
李勣倍感欣慰,覺得賈師傅出使一趟後,竟然變得口舌凌厲了些。
敬業呢?
若是敬業的口舌也能犀利些,老夫還有何不滿的?
賈平安看了崔敦禮一眼,「百騎當年擒獲了倭國奸細,臣在金法敏宴請時,把那奸細帶去,席間幾句話引得金法敏說了新羅對倭國的野心……」
在場的都是老油條。
這話一出,都知曉了賈平安的手段。
可誰來稱讚?
高季輔看著身體有些問題,唯有李勣。
但來濟卻開口了,「這便是早年挖坑,今日埋人,好手段!」
韓瑗看了他一眼,心想你到底是哪邊的人?
李勣含笑道:「這等手段對於外藩,堪稱是利器,陛下,臣以為賈平安可去兵部任職。」
崔敦禮看了李勣一眼,心中暗恨。
如今他不在兵部,可兵部依舊是他的人馬,賈平安此刻挾勢而去,弄不好就能把他的人馬攪亂了。
李治笑道:「此事做的很好。」
「陛下,臣還有發現。」
賈平安繼續說道:「百濟對大唐頗有好感。」
崔敦禮看了李勣一眼,見他不說話,就說道:「大唐的盟友是新羅。」
賈平安反唇相譏,「可新羅當年的盟友是百濟。」
李勣補刀,「新羅當年從身後捅了百濟一刀。」
高季輔順勢再插一刀,「誰知道以後新羅是否會成為大唐的敵人?」
崔敦禮冷笑道:「新羅成了敵人也不是對手。」
「為何不坐山觀虎鬥呢?」
賈平安說完,發現殿內很安靜。
是啊!
為啥不坐山觀虎鬥呢?
歷史上大唐對新羅的情況不了解,金春秋遣人來求援,說什麼高麗百濟倭國一起來襲,新羅岌岌可危,大唐爸爸趕緊出手吧。
於是大唐大軍渡海而來。
可現在有百騎在盯著,若是撒謊也瞞不過大唐。
賈平安知曉自己要想穩住,就得讓李治看到自己的價值。
他緩緩說道:「陛下,臣後來去了新羅,發現真德女王不過是半傀儡罷了,新羅朝政盡在金春秋和金庾信的掌握中。」
李治的臉青了一下。
也就是說,真德女王送給他的繡品不是本心。弄不好就是金春秋等人出的主意,想讓自己對新羅放心。
渣女!
李治白高興了幾年。
但賈平安一去就能查清了這些事,這能力真是強。
李治頷首,「你此次出使收穫頗多,朕心甚慰。朕甚至在想,或是把你調去鴻臚寺,或是禮部……」
鴻臚寺還好,禮部……
老許就在禮部,一旦和賈平安聯手,天知道能弄出什麼事來。
李治有些後悔這話。
接著要說的就是新羅的局面。
賈平安說道:「陛下,新羅使者也跟著來了。」
李治心情不錯,「晚些再說。」
「陛下。」賈平安堅持,「新羅使者有大事奏報。」
「是何大事?」
李治覺得賈平安有些古怪。
賈平安乾笑道:「真德女王……去了。」
去了就去了吧。
在得知那個繡品很有可能是金春秋等人弄出來的東西後,李治就對真德女王失去了好感。
男人的痴情和渣只是兩面而已。
賈平安有些為難,「真德女王重病,臣去時就已經不起了,後來她大概是覺著去日無多,就見了臣一面。」
他在盡力把此事說的更客觀一些。
李治突然一個激靈,眼中多了驚駭,「真德何時去的?」
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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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針見血的問題吶!
賈師傅艱難的道:「就在和臣見面時,真德女王……」
長孫無忌看著賈平安,倍感震驚。
李治覺得脊背就像是被無數根針扎了一般刺痛。
掃把星克帝王!
這個傳言再度迴響。
「諸卿……散了吧。」
李治沉著臉,一路去了後宮。
「陛下。」
蕭淑妃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得到寵愛。
到了晚上,李治晃晃悠悠的出來。
月光慘白的照在了他的臉上,那臉色同樣慘白。
「陛下。」
王忠良發現皇帝走路不大穩。
「朕無事。」
蕭淑妃此刻就躺在床上,一臉饜足的模樣。
李治緩緩而行。
武媚也接到了消息。
但她沒動。
她坐在室外,雙手抱膝,仰頭看著月亮。
「你在看什麼?」
「臣妾在看月亮,小時候阿耶就愛抱著臣妾看月亮,說月屬陰,女子也屬陰,多看看有好處。」
李治站在前方,「可有好處?」
「並無。」武媚起身,福身,「臣妾照了多年的月光,什麼好處也無。」
李治若有所思,「朕和掃把星在一起數年,也未曾見到什麼壞處。」
武媚頷首,「若是星宿能執掌人間禍福,人間億兆生民,何以能看管過來?」
「你的看法總是這般犀利。」
李治坐在台階上,隨意的道:「朕今日是有些驚慌,可漸漸想明白了,若是被克,朕早已一命嗚呼。」
「真德重病,平安就算是不去,她也活不了幾日,這便是巧合。」
「是啊!」
李治握住了她的手,很誠懇的道:「朕卻誤會了他。」
武媚含笑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平安只有歡喜的份。」
她反握住李治的手,笑的很是嫵媚。
李治:「……」
……
此刻的五香樓格外的熱鬧。
百騎今日為自家統領大人接風,直接就包下了整個五香樓。
「賈郎!」
五花挽著賈平安的手,一聲賈郎喊的讓人心顫。
現場很吵,五花附耳過去,先是呼氣,然後才說道:「雅香嫁人了。」
賈平安面色平靜。
雅香擔心年老色衰,所以在追求賈師傅未果後,果斷的把自己嫁了出去,及時止損。
不錯。
賈平安心中波瀾不驚,只是五花不斷的耳鬢廝磨,讓他有些不耐煩。
「賈郎!」
老鴇來了。
她坐在了賈平安的另一側,橫了五花一眼。
五花不舍的撞了賈平安一下,然後起身離去。
賈平安的肩膀還感受著柔軟,老鴇附耳過來,低聲道:「這段時日消息不少,奴知曉賈郎不理會那等小事……首要的大事便是韓瑗等人打壓英國公,還說什麼……高相公體弱多病,怕是時日不久了,再趕走了英國公,朝中便是他們的天下。」
賈平安笑了笑。
老鴇繼續說道:「年初的時候,長孫相公奏請令吳王自盡,流放江夏王,陛下說此二人乃宗室,其中吳王更是兄長,可否赦免。」
賈平安覺得李治這是貓哭耗子,假慈悲。
別人也就罷了,李恪他是萬萬不能留的。
「崔敦禮說國家法度不可輕慢,吳王該處死。」
難怪崔敦禮能順利晉升為宰相,這一刀的功勞不小。
賈平安瞭然。
老鴇突然眼中水汪汪的,「雅香走了,賈郎一直不肯讓她侍寢,莫非喜歡奴這等?」
賈平安:「……」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