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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2章 師說

    到了算學,看到一個年輕人被韓瑋帶進來,有人質疑道:「不是不招生了嗎?」

    「小趙。」

    韓瑋側身笑道:「上來吧。」

    趙岩背著個布包,有些怵。

    韓瑋正色道:「這位便是武陽侯的親傳弟子,從今日起,他便在我算學教書,你等不可懈怠偷懶,否則嚴懲不貸!」

    眾人默然。

    趙岩有些緊張。

    韓瑋知曉這種緊張,就笑了笑,「只管教,誰敢搗亂,我來收拾。」

    趙岩點頭,等韓瑋走了之後,把教科書拿出來。

    先生先前說過,就當下面是一群羊。

    可我面對一群羊依舊緊張。

    趙岩哆嗦了一下,強做鎮定的開始了。

    「你等都……都學了不少,如此我便不再贅述。」

    趙岩翻開教科書,低著頭念,「物態的變化……這一節說的乃是物體形態變化……」

    他低著頭,按照先生教授的那些要點說道:「固體融化,譬如說鐵礦石如何變為液體?就是吸熱。而停止加熱後,液化的鐵會漸漸凝固,在這個過程中,液化的鐵會不斷散發出熱量……這便是放熱……」  

    一個學生舉手,可趙岩是低著頭,沒看到。

    「先生。」

    趙岩抬頭,面色發紅,「何事?」

    「先生,這個道理有何用處?」

    趙岩不假思索的道:「知曉了物體的這個特點,譬如說水蒸氣……水蒸氣最後會變成水,那麼從氣化到變成水的過程,便是放熱的一個過程。放的這個熱能否用在別的地方?比如說先生說過,蒸汽力大無窮,若是能把這些力用上,能否驅動那些龐大的車輛?」

    說著他叫人弄了小爐子來,又從包里拿出一個小水壺。

    小巧的水壺很可愛。

    「這個水壺是先生請了工匠打造的,密封很好……密封便是和外界的隔絕。如今我在壺口上塞上木塞子……大家請看。」

    眾人覺得這是把戲。

    蒸汽能做什麼?

    有人嘀咕,「上次有人被蒸汽衝到了,臉上的皮就和什麼似的,一下就垮了下來,可怕。」

    水漸漸的開了。

    但卻因為有木塞子的緣故,所以水壺在震動,卻只有一絲水蒸氣衝出來。  

    趙岩說道:「看著壺嘴的木塞子。」

    眾人盯著木塞子看……

    啪!

    木塞子猛地被蒸汽沖了出去,衝到了對面的牆壁,呯的一聲。

    木塞子反彈,打在了一個學生的肩頭。

    「嗷!」

    學生尖叫了起來。

    不算劇痛,但那種恐懼感卻把他嚇壞了。

    眾人呆呆的看著那個學生。

    趙岩下去把木塞子撿起來,心痛的道:「回頭又得自己削木塞子了。」

    他吹吹木塞子,抬頭,就看到那些學生們驚愕的模樣。

    「這是木塞子,若是把口子弄小一些,把木塞子換成鐵釘會如何?」

    「會死人!」

    這便是蒸汽的力量。

    學生們的神色振奮,有人起身道:「先生,這便是格物之道?」

    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滿意……還是不滿意?

    趙岩有些忐忑,點頭,「是啊!這便是格物之道,你等可願學?」  

    外面,韓瑋和兩個助教在低聲說話。

    「武陽侯說他就這麼一個弟子,堪稱是傾囊以授,可趙岩卻說只是一個格物就能琢磨數十年……」

    耶耶好生後悔啊!

    韓瑋拍了自己一巴掌,額頭紅了。

    「韓助教,你這是……」

    「沒事。」

    另一人說道:「趙岩年輕,若是不能降伏了這些學生,武陽侯的面子可不好看。」

    眾人點頭,韓瑋苦笑道:「我也想為他撐腰。可我剛進國子監的時候,前輩們便說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不要為他們去開路,要讓他們自己去琢磨,挫折越多,以後得的好處便越多……」

    有人笑道:「是啊!當初我還說這怎麼像是出家人的說法,可後來慢慢的就琢磨出了道理,受益無窮。」

    「不過畢竟是武陽侯的弟子,晚些鬧騰就去鎮壓一番!」

    三人相對一視,都點點頭。

    這也是他們對賈平安的敬意。

    「願意!」

    裡面突然傳來呼喊。  

    三人變色,急忙趕去。

    「那從今日起,我便教授你等新學。」

    三人站在外面,看到趙岩紅著臉,卻多了些從容。

    「新學博大精深……」

    那些學生全神貫注的聽著,不時做筆記。

    韓瑋回身。

    「不愧是武陽侯的弟子,竟然一來就鎮住了他們。」

    一堂課結束,學生們意猶未盡,趙岩也是如此。

    他走出課堂,被風一吹,才發現自己渾身是汗。

    汗水蒸發會吸熱,於是身體會感到涼快……

    知識點緩緩流過。

    趙岩到了自己的房間,整理著課程。

    到了中午時,韓瑋來了。

    「小趙,你剛來,今日咱們一起聚個餐,以後尋機再喝酒。」

    隨後的聚餐趙岩話不多,只是傾聽。

    下午他又上了一堂課,這次他發揮的越發的自然了,旁徵博引,把知識點和日常生活聯繫在一起,學生們茅塞頓開。  

    「先生慢走。」

    學生們明顯的多了尊重。

    晚些放學了。

    「小趙慢走。」

    助教們對他也多了尊重。

    趙岩連聲說不敢。

    這個年輕人很謙遜,頗有些我當年的影子……韓瑋笑道:「咱們這裡是學堂,學問最大。」

    趙岩回到家,趙都已經回來了,就坐在台階上歇息。

    「大郎今日去了哪裡?」

    趙岩早些時候回家,只說是去算學。

    「阿耶。」趙岩緩緩跪下。

    趙都騰地一下就起身,「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別急,給阿耶說,阿耶來處置,啊!」

    趙岩抬頭,眼中含淚,「這幾年孩兒一直在家讀書,阿耶和阿娘操勞家事,白髮都有了,孩兒不孝!」

    趙都搓著手,「你說這個作甚,快起來,地上涼。」

    看著父親那不自在的模樣,趙岩就越發的心痛了,「阿耶,今日先生讓我去了算學……從今日起,我便在算學教書了。」  

    「啊!」

    趙都驚訝。

    剛出來的韓氏走過來拽他,聞言一怔,「你說什麼?」

    「先生讓我去算學教書。」

    韓氏回身看著丈夫,突然蹲下哭了起來,「熬出來了,總算是熬出來了!」

    孫二娘抱著孩子出來,站在那裡發呆。

    成親前她就知曉趙岩的情況,一直在跟隨著武陽侯讀書。她滿心希望趙岩能早些出師,隨後去做什麼都行。

    可趙岩還是在埋頭讀書。

    趙家是普通人家,普通人讀書能破家。

    趙都卻沒有怨言,不但耕地,閒暇還去東西市扛活……

    她和婆婆韓氏也尋了事情來做,補貼家用。

    她覺著這一天看不到頭。

    可沒想到幸福就這麼來了。

    「先生說以後會想辦法給我找個官做,可我卻想……」

    趙都遲疑了一下,「就算是算學以後待不下去了,可我卻有學問在,走到何處都能養活家人。」

    ……  

    「太子今日又得了皇帝的誇讚。」

    賈平安和狄仁傑在書房說話。

    狄仁傑沉吟著。

    「其實……我以為誇讚太多也不好。」

    狄仁傑畢竟是聰明絕頂之輩,「你想想,誇讚越多……說句犯忌諱的,除非陛下能……否則一個經常被誇贊的太子漸漸長大,你覺著如何?」

    「猜忌!」

    賈平安早就知曉這個結果。

    但狄仁傑不知曉他給太子的秘籍。

    「孝順!」

    用孝順開道,自然無往而不利。

    狄仁傑一怔,旋即笑道:「好一個賈平安!孝順,妙!」

    孝順能抵擋所有的攻擊,你說太子密謀不軌,不好意思,太子坦蕩蕩,而且孝順帝後。

    賈平安笑了笑,「等著看吧。」

    「先生。」

    趙都帶著趙岩來了,一來就跪下。

    「這是作甚?」

    賈平安皺眉道:「趕緊起來!」  

    趙都起身抹淚,「大郎這幾年在家讀書,我也曾犯過嘀咕,可想著武陽侯學問高深,就強撐了下來,今日大郎能得了這等機緣,皆是武陽侯的幫助,大郎,跪下。」

    趙岩跪下,趙都喝道;「今日你在此發誓,此後孝順武陽侯,但凡悖逆,便不是趙家子孫!」

    「你這是何必!」

    賈平安莞爾。

    趙岩果然照著發誓了,那眼神……賈平安覺得自己此刻讓他去赴死都不會帶半點猶豫。

    狄仁傑在邊上見證了這一次誓言,笑道:「平安的弟子都成了先生,這便是出師了,平安可有教誨?」

    他很好奇賈平安教弟子的手段,所以想通過這些教誨來一窺門徑。

    賈平安淡淡的道:「也好。」

    眾人以為他要說話,可賈平安卻收拾了文房四寶。

    狄仁傑過來磨墨,趙岩過來按著書卷,賈平安略一思索……

    「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

    晚些寫完,趙岩跪下,雙手伸出來。  

    賈平安把這一篇師說遞給他,說道:「既然為師,就得知曉為師之道,以後好生努力。」

    「是。」

    趙岩的眼中全是震驚。

    只是一會兒的功夫,先生竟然就寫出了這一篇堪稱是不朽的師說……傳出去誰信?

    等他們父子走後,狄仁傑用見鬼的眼神看著賈平安,「這一篇師說承前啟後,可為天下師者的座右銘。平安,你……究竟有多少才華?」

    賈平安灑脫的道:「我的才華……」

    他輕輕拍了一下小腹,「宛如江河,滔滔不絕。」

    ……

    「賈平安的弟子進了算學?」

    李治淡淡問道。

    「是。」

    沈丘看了皇帝一眼,心想這是福還是禍?若是皇帝覺著新學漸漸侵蝕國子監……

    李治眯眼,「知道了。」

    沈丘出了大殿,正好長孫無忌等人來了。

    長孫無忌看著他,止步,目光幽幽,「聽聞百騎最近下手很是肆無忌憚,你要好自為之。」  

    能讓長孫無忌說出這番話來,可見百騎最近弄了不少大動作。

    沈丘壓壓鬢角的長髮,淡淡的道:「咱行事不問因果。」

    他是內侍,此生沒有子女,什麼因果?

    所以內侍行事狠辣,除去身體殘缺導致的心理扭曲之外,也有這個緣故。

    長孫無忌看了他一眼。

    沈丘回以一個冷漠的笑意。

    若論心腹,沈丘才是。

    晚些,他回到百騎,令人去查探趙家。

    一個百騎頭目起身道:「可要查查武陽侯家?」

    明靜瞬間炸了,一拍案幾起身,柳眉倒豎,「什麼意思?武陽侯在的時候你奉迎的讓我噁心,如今武陽侯才將走,你便想捅他一刀?」

    百騎頭目笑道:「只是例行公事。」

    「那可要例行公事查查你?」明靜一炸就沒玩沒了。

    最近很沉寂的程達淡淡的道:「武陽侯乃是重臣,要查他,陛下得點頭。你這話……僭越了!」

    小頭目拱手請罪。

    沈丘旁觀這次爭執,並未發話。  

    沒多久,就有人去查探了回來。

    「沈中官,那趙岩在家中抄了好些東西,我帶來了一份。」

    這貨不識字,拿出來的時候都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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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丘看了一眼,然後眼珠子許久移不開。

    「生乎吾前,其聞道也固先乎吾,吾從而師之;生乎吾後,其聞道也亦先乎吾,吾從而師之。吾師道也……」

    晚些,這份師說被送到了皇帝的案頭。

    「嗟乎!師道之不傳也久矣!欲人之無惑也難矣!古之聖人,其出人也遠矣,猶且從師而問焉;今之眾人,其下聖人也亦遠矣,而恥學於師。是故聖益聖,愚益愚。聖人之所以為聖,愚人之所以為愚,其皆出於此乎?」

    李治抬頭,贊道:「好一篇師說,這篇文章當讓天下人誦讀,以為座右銘。」

    太子在讀書。

    一堂課結束,趙二娘起身道:「太子累了,且歇息吧。」

    李弘搖頭,「孤不累。」

    外面,一個內侍急匆匆的進來。  

    「殿下,陛下令奴婢送來這篇文章,請殿下仔細誦讀。」

    趙二娘回身,「這是陛下的新作嗎?殿下,還請認真誦讀。」

    李弘點頭,趙二娘接過文章,開始誦讀,「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

    蔣林遵進來了,閉眼,搖頭晃腦……

    曹英雄也在閉眼,卻是在努力背誦。

    「……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

    趙二娘抬頭。

    「絕世好文!」

    蔣林遵撫掌大讚,眉飛色舞的道:「愛其子,擇師而教之;於其身也,則恥師焉,惑矣。彼童子之師,授之書而習其句讀者也,非吾所謂傳其道解其惑者也……絕妙好文,老夫服矣!」

    曹英雄覺得這篇文章果真絕妙,「好文,可流芳千古!」

    李弘問道:「誰寫的?」

    趙二娘低頭,「趙氏子岩年十七,好新學,格物算術皆通習之,不拘於時,學於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師說》以貽之。」

    叮!  

    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敲打著眾人的心弦。

    李弘拍手笑道:「是舅舅!」

    兄長果然出手不凡……曹英雄笑道:「竟然是兄長寫給弟子的文章?哈哈哈哈!」

    趙二娘喃喃的道:「人說武陽侯只是詩才了得,文章不彰,可今日一篇師說,羞愧了多少所謂的文章大家。身負大才卻不肯彰顯,武陽侯的胸懷……果然寬廣。」

    蔣林遵掩面而去。

    而在算學……

    趙岩把這篇師說用鎮紙壓在了自己的案几上,隨後去上課。

    「小趙!」

    韓瑋來了,進來見趙岩不在,就笑道:「果然勤奮,咦,這是什麼?」

    風吹過,案几上的紙張飄飛,卻被鎮紙壓了下去。

    「師說……」

    趙岩回來時,發現自己的屋裡全是人。

    「這是……」

    眾人回頭。

    「這是武陽侯寫了送你的?」

    趙岩點頭。

    賈平安照例中午開溜。  

    「小賈!」

    李勣叫住了他,問道:「敬業最近怎地夜不歸宿?」

    呃!

    多半是去甩屁股。

    「多半是和朋友飲酒。」

    死道友不死貧道啊!

    看著李勣那狐疑的目光,賈平安趕緊開溜,可老李出手如電,一下就拽住了他,「說!」

    賈平安一臉懵逼,「英國公,說什麼?」

    李勣淡淡的道:「若非老夫在尚書省,你以為任雅相會給你大開方便之門?」

    小子!

    老實些!

    賈平安無奈,「說是去……看甩屁股!」

    「孽畜!」

    李勣氣得渾身打顫。

    「英國公可要保重啊!」

    李義府路過,飄了這麼一句話。

    賈平安趕緊開溜。

    李勣咬牙切齒的去尋到了孫兒,帶回了自己的值房裡。

    「跪下!」  

    呯!

    值房裡仿佛搖晃了一下。

    「阿翁,我可沒犯錯!」李敬業覺得祖父老糊塗了。

    李勣拎著馬鞭冷笑,「沒犯錯?你這幾日為何夜不歸宿?定然是去了青樓。孽畜!」

    啪!

    李敬業挨了一鞭,仰頭道:「阿翁你說不說理?」

    「老夫什麼都能說理,就是這等事不能。」李勣氣得想吐血,「去青樓竟然夜不歸宿,你這個孽畜!」

    李敬業喊道:「阿翁,我並未去青樓。」

    「那你去了何處?說不清楚,老夫今日抽死你!」

    李勣冷笑。

    李敬業摸了摸,摸出了一根半成品腰帶。

    「這是何物?」

    這特娘的太醜了吧。

    李勣無語。

    「阿翁,你上次說想買一條新腰帶,我想著你的壽辰差不多就到了,這幾日就在平康坊尋了個工匠請教,想打造一根腰帶來送你……」

    李勣手一松,皮鞭落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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