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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始亂終棄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長孫無忌吟誦著這兩句詩,剛進來的褚遂良贊道:「好詩!」

    「這是那掃把星作的。」

    褚遂良乾笑道:「輔機,那些人請你午時一聚。」

    長孫無忌眸色深邃,「好。」

    午時,長孫無忌和褚遂良出了皇城,去了太平坊的某戶人家裡。

    一路被引進去,大堂里坐著十餘男子,年歲都不小了。

    「輔機來了。」

    大家互相行禮,隨後坐下。

    長孫無忌坐在首位,看了眾人一眼,問道:「你等難得聚攏,是有何要事商議?」

    這些都是關隴門閥的大佬,或是他們的代理人,也就是小圈子的話事人。

    一個男子看看褚遂良,微笑道:「最近皇帝很是……不安分。」

    褚遂良不安的動了動屁股。

    他是靠著抱緊長孫無忌的大腿,這才坐穩了宰相的位置,可聽到這等話,依舊覺得不適應。

    長孫無忌神色不變。  

    男子顯然是得了眾人的委託,代表大家說話。他見長孫無忌不說話,心中就多了些把握,「皇帝剛登基,朝中諸多老成謀國的重臣當用心輔佐才是。」

    褚遂良知道,在這個官話的後面,隱藏著怎樣的桀驁和對權勢的覬覦。

    當年隋煬帝想動小圈子,結果如何?生死國滅。眼前這些人的力量雖然比不得前隋時,但依舊不可小覷。

    長孫無忌的嘴角微微翹起,「有話直說。」

    那股不屑的勁頭就出來了。

    男子微笑道:「皇帝把李勣弄了回來,這是想藉助山東世家的意思,為何?不就是想利用山東那些人和咱們斗嗎?輔機,他的心思不純,要壓一壓。年輕人嘛,總是要被敲打幾次才知道好歹。」

    這話的意思:皇帝太年輕,沒經歷過幾次社會毒打,所以不知天高地厚。

    但這話也壓根就沒把皇帝放在眼裡。

    一個老人點頭道:「輔機,暗示他,告訴他咱們的意思。咱們不想鬧騰,可皇帝卻不能對和咱們生分了,起了隔閡。」

    長孫無忌舉手,眾人漸漸默然。

    他抬頭看著眾人,眉間多了冷色,「皇帝是皇帝。」  

    這話代表著他的立場:不管你等想什麼,都不得撼動李治的帝位。

    眾人默然。

    長孫無忌怒氣勃發,一拍案幾,「老夫在朝堂之上,有事老夫自然能壓下,你等只管在家享受就是了。皇帝少年意氣,老夫一直在看著,看他鬧,鬧夠了,他自然知道合則兩利的道理。」

    有人冷笑道:「可他卻引入了山東那些人。」

    長孫無忌淡淡的道:「咱們本就想打壓那些人,進來就是關門打狗!」

    氣氛漸漸不對。

    褚遂良嘴唇蠕動,「此事……輔機說的是,不過……」

    「嗯!」長孫無忌掃了他一眼,褚遂良趕緊改口,「此次許敬宗之事,皇帝也沒深究,可見是知道分寸的。」

    若是皇帝順勢呵斥那些瘋狂彈劾老許的官員,小圈子會有不小的損失。

    眾人沉默,代表大家的男子說道:「那掃把星是怎麼回事?」

    皇帝這事兒就算是暫時過去了。

    「跳樑小丑!」長孫無忌不屑一顧。

    有人說道:「此次他自救的手段頗為精妙,不可輕敵。」  

    長孫無忌對這等問題都不屑於回答,褚遂良笑道:「咱們的手下這等人少了?」

    「也是。」

    這些家族屹立多年,積攢了不知道多少財富,手下的人才也不少,所以念及賈平安,覺得不過是一個人才罷了,算不得什麼。

    隨後散去,長孫無忌和褚遂良出來,並肩而行。

    「這些人漸漸少了英雄氣,只知道為自家謀劃錢財,為子孫謀劃前程,當年掀翻前隋的勇氣……老夫再也看不到了。」長孫無忌頗為唏噓。

    褚遂良點頭,「不過如此也好,天下承平,你我為輔臣,當可名列青史。」

    ……

    大佬們簡單幾句話,下面就要認真的琢磨。

    鄭遠東叫來了王琦,晾了他一刻鐘才說了四個字:「關門打狗。」

    王琦回去後召集了小頭目們議事。

    「山東那些人在漸漸往長安來,咱們要多看顧他們。」王琦知曉自己就是干髒活的,但卻沒有這個覺悟,否則也不會自詡什麼尚書之才。

    眾人點頭,有人說道:「那就弄死幾個,也能嚇唬他們一番!」  

    王琦皺眉,陳二娘馬上就罵道:「粗俗!那些山東門閥你以為是善茬?打壓就是了,若是弄死了,他們的家人會善罷甘休?最多是把他們弄的身敗名裂罷了。」

    隨後眾人散去。

    王琦依舊皺眉,陳二娘給他煮了一杯茶。

    他抬頭看了陳二娘一眼,閉上眼睛,有些痛苦之色,「那賈平安此次竟然能自救,出乎了許多人的預料,可見這少年……終究有些手段。」

    他自詡不凡,能承認自己的對手有手段,真是很難得,但也很難受。

    陳二娘看在眼裡,記在心裡,晚些出去,就徑直去了皇城外。

    「我是百騎賈平安的親戚……」

    陳二娘很是沉穩。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娘子?」

    陳二娘:「……」

    誰敢亂認媳婦?

    她回身,就看到了一臉詫異的賈師傅。

    守門的軍士笑道:「賈文書才十五,這女子二十多了,怎麼可能是娘子?」

    賈平安笑道:「是童養媳。」  

    他一邊胡說八道,一邊戒備。

    這個女人他認得,那長長的指甲當初差點在碰瓷現場抓爛了催胸的臉,後來他坑了王琦一把,這個女人當時也在。

    陳二娘知道賈平安手段了得,但沒想到人也這般不著調,剛想辯駁,卻看到了賈平安眉間的桀驁。

    「說,尋某何事?」

    沒有什麼場面話,一開始就占她便宜,隨後就直接上……

    這像極了渣男。

    陳二娘指指邊上,賈平安卻不肯去,「就在這裡。」

    這是不給機會,也不給面子。渣男!陳二娘的眼中狠色一閃而過,泫然欲滴,「你昨夜沒給度夜資。」

    這是毀名聲。

    剛被皇帝誇讚的賈文書,竟然在外面睡女人不給錢,真是極品啊!

    那軍士在邊上瞪大了眼睛。

    陳二娘看著頗為豐腴,五官雖然不太出眾,可架不住身材好啊!

    所以守門的軍士都覺得此事說不得是真的。

    賈平安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這般下得去臉。  

    不過,渣男的自我修養第二條:你要比對方不要臉。

    他嬉笑道:「昨夜不是你妹妹嗎?讓你一起還欲拒還迎。」

    臥槽!

    陳二娘再無恥,可也是個女子,瞬間就沒法往下接了。

    她雙手放在小腹前,忍住一刀捅死賈平安的衝動,深吸一口氣,「許多事……你要牢記自己只是一隻螻蟻,做事莫要得意……」

    她的心上人被賈平安數次痛擊,今日更是自信心崩塌,承認了賈平安的手段了得。

    她心疼!

    所以她來此警告賈平安,「若是可以,你會消失在長安城中,無人知曉。」

    賈平安笑了笑,卻不再說話,只是看著陳二娘的身後。

    什麼意思?

    陳二娘緩緩回身,只看到了一襲紅衣。

    揚起我心愛的小皮鞭。

    啪!

    「螻蟻般的賤人,也敢威脅小賈?」

    陳二娘的眼中多了冷厲,瞬間想動手,可看清是高陽後,她垂手,就挨了一鞭,隨即遠遁。  

    看著陳二娘遠去,賈平安笑道:「公主今日有暇?」

    高陽昂首道,「隨我出城。」

    賈平安苦笑,「某還得上衙當值。」

    高陽冷笑道:「我帶走的你,誰敢置喙?」

    哎!

    這不是強人鎖男嗎?

    賈平安上馬,和高陽一路出城。

    一出城,高陽就像是野馬般的遠去。

    紅衣在視線里飄動著,賈平安不知道這個女人究竟是想幹啥,只能緩緩跟上。

    轉瞬高陽打馬回來,傲嬌的道:「你在瞞著我。」

    「什麼?」賈平安不解。

    高陽冷冷的道:「我才知道,你用手段自救。」

    呃!

    這是想說我前面沒把自己有手段的事兒告訴她?

    賈師傅剛想辯解,高陽用馬鞭指著他喝道:「為何不向我求救?」

    竟然是為了這個!

    賈平安誠懇的道:「公主,王陶和馬成都是關隴的人,某不忍讓你作難。」  

    李家也是關隴出身,所以高陽一下就緩和了情緒,「你……其實我可以直接闖入馬成家去搜,事後大不了被呵斥。」

    「咱們用計謀更好。」

    「可是用計謀不爽快。」

    你這個豬腦子!

    賈平安覺得高陽作死是有先天體質的因素。

    此刻需要變身。

    賈平安漸漸硬化……

    「此事你聽著就是了,男兒行事,豈能向女人乞憐?」

    高陽不會覺得是羞辱吧?

    賈師傅的硬化在漸漸變形。

    高陽冷冷的看著他,突然臉紅紅的,「我……知道了。」

    果然還是硬化有效果。

    隨後二人在郊外騎了一陣子。

    回程的路上,高陽突然提及一事,「今日巴陵那邊說是請我去宴飲。」

    賈平安想了想,「可去,說了什麼事後和某說說。」

    這話很硬氣,高陽垂首,「好。」

    ……  

    當夜,賈平安都洗漱準備睡覺了。

    「平安,有人敲門。」

    楊德利正在洗腳,脫不開身。

    賈平安把阿福丟在窩裡,然後去開門。

    大門打開,一襲紅色。

    這大晚上的,高陽夜行而來,想幹啥?

    高陽昂首看著裡面,「巴陵說……皇帝惹的那些人不高興了,今日那些人聚會,長孫無忌那個老東西也去了,還有褚遂良,大概是商議怎麼對付皇帝……」

    「就這?」

    這個消息不出意外的話,李治那邊也得到了。

    但蘭陵竟然也能得到這個消息,是她的手腕,還是她上面那人的人脈?

    高陽說話,一股子酒氣迎面撲來,「我就去說說閒話。」

    「就該這樣。」這事兒高陽應對無誤。賈平安說道:「此事無需在意,對了,你喝了酒,某弄醒酒湯給你喝……要不下餺飥也行。」

    巴陵這依舊是在給高陽洗腦,漸漸的,高陽就會覺得李治這個小老弟做皇帝不行。

    高陽看了他一眼,心想這個男人雖然是硬漢,卻也願意為我下廚。可惜此刻夜深了,道德坊不可能給她留門太久,除非是在賈家住下。但這是在為難小賈。她搖頭,轉身上馬,「我回去了。」  

    賈平安當然不敢留高陽深夜在家吃東西,先前的話不過是變相的逐客令罷了。

    「駕!」

    紅色遠去,道德坊里不少人家在嘀咕,姜融守在坊門那裡期待著。

    馬兒沖了出去,數名在外等候的隨從跟隨,姜融深吸一口氣……

    這可是來自於皇家的貴氣,就是那麼好聞。

    ……

    清晨,賈家的小公雞站在那裡引吭高歌,但卻咯咯咯的放了啞炮,很沙啞的聲音。

    阿福在爬來爬去,不時賊兮兮的看著在練刀的賈平安。

    賈平安的刀法漸漸的脫離了那些招數,只是簡單的劈砍和格擋。他不斷把身體和長刀融合,讓力量和精度不斷進步。

    就和新婚夫婦有個磨合期一樣,這是一個過程,不能急。

    「平安,吃早飯了。」

    早飯很豐盛,擺在不高的案几上,兩兄弟相對而坐。

    阿福的小盆就在邊上,它一頂一頂的,把小盆頂到了楊德利的邊上,然後人立而起。

    楊德利一邊吃一邊看著隔壁,想著王大娘的倩影。  

    他夾了一塊燉羊肉吃了,阿福伸爪子抓走了麵餅,迅速去了邊上躺著,麵餅卻藏在了身下。

    楊德利回過神來,文青的道:「平安,你說大娘會不會喜歡某?」

    「不會。」賈平安擔心表兄變成舔狗,就毫不猶豫的重拳出擊。

    「一定會。」楊·毅力·德利的眼中多了神彩,然後低頭:「咦!某把麵餅都吃了嗎?」

    他幾下吃了早飯,就抱著阿福出去。

    表兄很勤奮啊!

    隔壁開門的聲音傳來,賈平安不禁嘆息。

    「大娘子。」

    王大娘和王大錘兄妹出來了,見到阿福不禁歡喜的過來揉揉。

    「嚶嚶嚶!」阿福習慣性的賣萌,王大娘笑道:「阿福真有趣。」

    楊德利結結巴巴的道:「某……某……」

    他想說某更有趣。

    可前方的王大錘喊道:「走了。」

    王大娘再揉揉阿福,小跑著去了。

    楊德利隨手扔下阿福,嘆道:「這日子真是好啊!」  

    被始亂終棄的阿福一屁墩落在地上,轉身進去,尋了沒吃完的餅,四仰八叉的躺著,小雞小鴨們在身上來迴轉……

    這熊生就是這麼酸爽。

    晚些賈平安出去,到了坊門時,他發現姜融的眼神不對勁,有些小崇拜,但還有些說不清的曖昧。

    鼓聲起,他上馬從姜融的身邊過去。

    姜融深吸一口氣,覺得神清氣爽。

    長安城的清晨,就在姜融的深吸一口氣中開始了。

    才將到百騎,王忠良就來了。

    當著大家的面,他板著臉問道:「算盤是你弄出來的?」

    難道還有人比我更早發明算盤?

    不要臉的賈師傅一怔,但沒有任何選擇餘地的他正色道:「是。」

    王忠良看了出來的邵鵬一眼,「陛下有話!」

    所有人都站直了。

    王忠良很滿意這個反應,作為剛登基皇帝的身邊人,這等場面他也經歷的不多,不禁有些暗爽和小激動。

    「算盤一物於國大有裨益,百騎文書賈平安……」  

    「在!」

    王忠良說道:「陛下說了,好生做。」

    賈平安知道這是來自於李治的讚賞。好生做,這便是期許。當然,若是你以後不會做人,不能立功,或是站錯隊了,那麼這份期許就是一張空頭支票。

    他沉聲道:「這只是偶得的一個東西,能於大唐有益,臣不勝歡喜,不敢當陛下的誇讚,萬萬不敢。」

    王忠良點頭,「百騎之中,你可為大才。」

    大概是皇帝覺得這樣的誇讚少了實惠,就給了這麼一個頭銜,以後百騎之虎的名號就越發的響亮了。

    但領導讚賞你,最喜歡看到的是什麼?

    不驕不躁,甚至是謙遜。

    而且這話卻有些貶低了百騎同袍的含義,剛才的喜悅之情,馬上就少了一大截。

    人是利己動物,你賈平安牛逼,我們為你歡喜。但你的這個牛逼卻不能是踩著我們上去的牛逼。

    這會樹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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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平安含笑道:「百騎百餘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絕活,比如說包東,查探是好手,臣遠遠不及。比如說雷洪,拳腳犀利,臣不是對手。那些兄弟,每一個都有臣遠遠不及的長處,臣只是取巧弄了個算盤,可兄弟們卻常年護衛先帝和陛下,從無差錯,這份功績,臣遠遠不及。」  

    他說包東和雷洪,是因為二人和他親近,所謂打虎親兄弟,好處也得想著他們,否則以後誰願意跟著你?

    而後提及了百騎的首要職責,也就是帝王的安保工作的出色,一下就讓士氣上來了。

    是啊!

    咱們竟然保護了先帝和皇帝多年,一點兒事都沒有,這份功績咋說……

    但賈平安這個處置方法需要王忠良的配合。

    帝王的心腹力量,安撫是必須的。王忠良也知道這個,他微笑道:「陛下先前也誇讚了百騎,說大家這些年兢兢業業,殊為不易,可謂是大功!」

    百騎諸人都面露微笑,顯然心中歡喜。

    晚些王忠良回到了宮中復命。

    「陛下,賈平安謙遜。」他總覺得不對勁,好像是被賈平安占便宜了似的。

    「百騎如何?」

    「百騎士氣高漲。」

    王忠良終於知道自己的感覺來自於何處了。

    咱竟然被賈平安安排了一次,那少年現在應當是很得意吧。

    得意的賈平安隨後就去了感業寺,沒看到娃娃臉。  

    「主持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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