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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心理陰影

    烤野豬肉難吃的要命。

    堅韌不說,腥膻味很重。

    賈平安看到那些老鬼們都用刀子削肉,津津有味的吃著,不禁覺得自己的味覺系統怕是出了問題。

    等看到貴婦人們都背身而立時,他就知道自己沒錯。

    連武媚都笑著擺手拒絕了野豬肉,說是擔心孩子被味道熏了。

    李治卻要君臣同樂,笑吟吟的吃了幾塊,看樣子很是受用。轉身王忠良就諂媚的獻上了一個小瓷瓶,李治吃了一丸什麼東西。賈平安敢打賭,那定然就是能消除腥膻味的藥丸,和後世的口香糖一個德性的東西。

    隨後便是遊玩。

    李治很隨性的作詩一首,眾人紛紛叫好,隨後各自作詩。

    賈平安不懂為何都要作詩,等看到有隨行的文官在記錄時,這才恍然大悟。

    這回頭多半是要集結成冊,傳於後世的。

    流芳千古啊!

    賈平安心動了,就往那邊靠。

    不怪他功利,這年頭印刷不易,大部分書籍的流通都有賴於抄寫,唯有皇家能大手筆的抄錄。  

    正在吟詩的上官儀看到了賈平安,頓時後面的思路就斷掉了。

    「上官少監為何停了?」

    上官儀有些尷尬,卻不知如何解釋。

    難道老夫能說看到賈平安就想躲嗎?

    隨著他的目光,眾人也看到了走來的賈平安。

    頓時人人都像是吃了一坨翔般的膈應。

    就像是後世一群人在KTV唱歌,準備把這些歌聲都錄製下來,人手一份留作紀念。可門一開,歌神進來了。

    這還怎麼唱?

    在場的人中,大多膈應。而上官儀卻幾乎崩潰。

    第一次是在五香樓,他走後賈平安來,一首詩把他碾壓了;第二次是在曲江池,他擺出文壇老前輩的姿態想讓賈平安知曉什麼叫做前輩,可依舊被碾壓……

    這便罷了,好不容易來一次終南山,在各位大佬的矚目下,他為了保住自己的臉面,甚至唾面自乾。

    這還不夠嗎?

    老夫還不夠隱忍嗎?

    可那個掃把星又來了!

    賈平安走到半路,突然感到有殺氣。尋摸了一下,發現上官儀目光悲憤,那模樣分明就是生死大仇。  

    不對!

    怎麼忘記了低調?

    賈平安笑著轉身。

    大伙兒本就做好了被碾壓的思想準備,見他轉身回去,心中已經一松,可羞恥感又來了。

    高陽悄然過來,「小賈,你惹怒了好些人。」

    「不遭人妒是庸才。」

    賈平安很是雲淡風輕,可心中卻分外的忐忑。

    叫你低調你偏生不聽,這下好了。

    高陽瞬間就被這話給擊中了。

    她想到了賈平安的經歷。

    從小就被歧視,命運多舛,長大些又恰好遇到了先帝駕崩,於是被斥為掃把星……

    這樣的遭遇並未磨滅他的鬥志,從結識了許敬宗開始,到進了長安城,他的哪一步不驚艷?

    但他掛著一個掃把星的名頭,多才多藝依舊被人詬病,被人羨慕嫉妒恨。

    「不遭人妒是庸才,說得真好。」高陽面色微紅,突然覺得這才是硬漢賈的心聲。

    只有心智堅強的人才能發出這等吶喊,而我……  

    高陽想到了賈平安嘴裡說著要有禮有節,可卻不時偷窺自己底線的事兒,不禁又覺得這人言不由衷。

    但這不就是男兒嗎?

    若是他對我不屑一顧,那……那便是天閹!

    瞬間,賈平安以往所有的負面都被高陽在心中抹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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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依舊是我的硬漢。

    中午太陽大,隊伍返程回到了道館,隨後各自歇息遊玩。

    道觀後有個小瀑布,天長日久在瀑布下面形成了一個小水潭,這裡是道觀的取水地,也是一處風景。

    此刻這裡被人占據了,外圍有大漢在巡查,看到人就驅離。

    水潭邊,長孫無忌負手而立。

    身後,十餘老鬼的眼中噴薄著怒火。

    「我等的子弟若是沒了前途,後續誰來支撐家族?後續誰來支持你?你一心就想著平衡,可帝王貪婪,咱們退一步,他便會進一步,你這是痴人做夢!」

    長孫無忌冷笑道:「難道要逼宮?要叩闕?皇帝已經讓步了許多,你等的子弟大多門蔭為官,可你等尤不知足,須知……」  

    他回身看著這些人,沉聲道:「須知人不可越界!」

    一個老人冷笑道:「你長孫無忌如今權傾朝野,自然不屑於與我等為伍,可你要知道,你如今的風光是我等家族在背後扶持的結果。你若是覺著自己單槍匹馬也能如此,那我等無話可說。」

    這是威脅!

    你是想成為孤家寡人,還是想我們站在你的身後。

    長孫無忌眯眼。

    十餘老人冷笑。

    褚遂良雙手握拳,擔心雙方爆發衝突。

    良久,長孫無忌頷首,「老夫會仔細思量。」

    顯然那些老人也不想翻臉,於是拱手散去。

    長孫無忌看著他們離去,回身盯著小瀑布。

    瀑布落水恍如白練落下,偶有落在石頭上的,頓時飛濺開來,如珠似玉。

    風吹來,一股子水汽扑打在長孫無忌的臉上,他深吸一口氣。

    褚遂良猶豫再三,「輔機,這些人看似不打眼,看似沒落了,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們的手中依舊有強大的人脈,若是真想壞事……咱們怕是擋不住。」  

    長孫無忌往前走了幾步,站在水潭邊,看著幽深不見底的潭水,冷笑道:「當年曾威震天下的八柱國,如今早已沒落了。為何沒落?不過是貪圖享受,不肯冒險罷了。」

    褚遂良點頭,「他們這些年多享受,可從高祖皇帝開始,老夫發現……皇帝便有意無意的在削弱他們。」

    「沒錯。」長孫無忌微笑道:「軍隊是國家的刀,大唐前是太阿倒持,刀柄握在了以八柱國為首的門閥手中,帝王忌憚,但卻無可奈何。隋煬帝以身試險,於是身死國滅。及至本朝,太祖皇帝和先帝汲取了前隋的教訓,於是便少了激烈,多了悄無聲息……」

    褚遂良嘆道:「此次出遊,他們非得要跟著來,不外乎便是想和皇帝討價還價,為自家的子弟某個好前程,可……那掃把星一首詩就亂了他們的謀劃。」

    「可他們還弄了個救駕的把戲!」長孫無忌冷笑道:「那野豕豈是傻的?見到人群竟然還敢奔來,身後原路返回不好?為何不回?只因有人持刀驅趕,回去也是死!」

    褚遂良笑了幾聲,「那些蠢貨,真以為這樣的局能騙過咱們。」

    「他們不是想騙,而是想低個頭,暗示他們願意為了皇帝做事。」

    長孫無忌對這些門清,「兩次都是賈平安壞了他們的好事,你說故意……第一次作詩賈平安沒動靜,是武媚那個賤人提了兩次,登善,你說這是那賤人的主意,還是皇帝的暗示。」  

    褚遂良沉吟著,「武媚提了兩次,而皇帝一直在盯著上官儀,可見並非是皇帝的意思,而是武媚想讓阿弟出風頭。」

    長孫無忌點頭,心中莫名的一松,「那麼此次就算是意外。可第二次賈平安依舊率先發現了那些野豕。先前有人告訴老夫,就在賈平安衝出去時,那些子弟都跟了上去。可見這便是有心布局,可惜讓賈平安捷足先登。」

    「功勞成了賈平安的,他們這是為他人做嫁衣,估摸著此刻想吐血。」

    「吐血……若是全死了才好。」長孫無忌的眉間多了恨色,「這些人不顧大局,經常破壞老夫的謀劃,可恨可惱!」

    「輔機,他們對你好似有些不滿啊!」褚遂良有些憂心忡忡,「先前他們出言威脅,若是不妥,他們會另起爐灶。倒是咱們獨木難支,大好局面頃刻便倒了。」

    長孫無忌笑了起來,神色從容的道:「登善你卻有所不知,那些人看似兇狠,可他們卻少了個領頭的。若是沒有老夫,你看看朝中誰還能為他們說話?誰還能帶著那些人做事?誰有這等威望?」

    「再無第二人,沒有輔機你,這便是一團散沙。」褚遂良心中一震,「不對,輔機你清洗的那些臣子中,有人頗具威望,你……」  

    褚遂良的眼中多了震撼之色,「你竟然早就在謀劃此事了?從早些就在削弱他們中間有威望之人。」

    「若非如此,那些人野心勃勃,早就把老夫擠了下去。」

    長孫無忌看著瀑布,突然嘆息一聲,很是悵然的道:「當初先帝臨去前攬著老夫的脖頸,說……輔機,你是舅舅呀!是啊!老夫是舅舅,總是要護著他的。」

    褚遂良皺眉,「輔機,優柔寡斷必會害了自己啊!」

    「皇帝有分寸。」長孫無忌淡淡的道:「去年年底時,他令諸軍戒備,那時若是他悍然動手,咱們誰能逃脫?可他卻沒動。」

    褚遂良爭辯道:「皇帝當時若是出動大軍鎮壓我等,天下的世家門閥就會聯手起來,包括山東門閥也會和咱們聯手,一起出手推翻了他。」

    長孫無忌淡淡的道:「他心中有大局,難道這不是一個好皇帝?有大局的皇帝才不會學了隋煬帝那般任性,如此與我等各自相安,豈不是更好?」

    「輔機!」褚遂良急道:「你為何這般優柔寡斷!」

    長孫無忌幽幽的道:「老夫答應過先帝……」

    ……

    賈平安一直不大理解李治和長孫無忌之間的關係,開始他以為長孫無忌跋扈到了極點,李治只能裝傻來求存。  

    可漸漸的他發現不對勁。

    若是長孫無忌要擠壓李治的活動空間,那麼朝堂上將會成為他的一言堂,李勣一人獨木難支,高季輔垂垂老矣,壓根爭不過。

    但目前來看,李治顯然還有騰挪的空間,他的意志還能被貫徹。

    這對舅甥真是古怪啊!

    賈平安又去了道觀後面。

    他有些小緊張的看著周圍。

    「那頭豹子不會再來了。」

    鄭遠東從側面進來,「可有吃的?」

    「沒。」

    其實有的,賈平安懷裡就有肉乾,但那是給高陽的零嘴。

    和高陽相比,鄭遠東當然是要靠邊站。

    「廚子做的飯菜太難吃了,怨聲載道啊!」鄭遠東發發牢騷,然後問道:「此事你如何看?」

    「你為何對這些感興趣?」賈平安覺得這廝不只是擔心自己成為炮灰而自保,有些古怪。

    鄭遠東沉聲道:「許多事……我只是喜歡琢磨。」

    八卦?

    賈平安含笑道:「那些人布局,想和皇帝做交易。」  

    鄭遠東明白了,「我回去了。」

    這人是真喜歡八卦,還是別有用心?

    賈平安決定試探一下,「王忠良腹瀉的厲害。」

    鄭遠東止步回身,眼中露出了賈平安熟悉的光芒。

    八卦之光!

    這個死臥底長期呆在敵軍中間,提心弔膽的擔心自己哪天暴露了會被亂刀砍死,或是被一杯毒酒毒死,所以喜歡上了八卦。

    八卦能慰藉他那寂寞空虛的心靈,能安撫他那高度緊張的情緒。

    難怪老鄭沒得什麼強迫症和抑鬱症,原來是八卦的功勞啊!

    「王忠良吃了烤野豬肉,吃多了些,就腹瀉了。」

    嘁!

    鄭遠東覺得這個八卦不值得自己回來,急匆匆的走了。

    賈平安又待了一陣子,然後換個方向回去。

    到了小徑上,他負手緩行,沒走多遠,就看到了高陽和丹陽在粘蟬。

    高陽拿著長竹竿,踮腳去粘,整個身體都往上提,那臀格外的醒目,雙腿的腿型也彰顯無疑。

    高陽這般喜歡騎馬,竟然沒有羅圈腿?  

    「小賈!」

    高陽粘了幾次都沒成功,回身見到賈師傅,就招手求援。

    賈平安笑著過去。

    丹陽在邊上笑道:「小賈這是去了何處?」

    「在那邊走走,看看風景。」賈平安隨口敷衍。

    隨後他粘了幾隻蟬,高陽叫人弄了草編籠子裝進去,說是晚上看看叫不叫。

    叫了才怪!

    賈平安心中好笑。

    ……

    皇帝去了終南山,程知節便在青樓請客。

    梁建方等人應約而來。

    「陛下去了終南山,叫了老夫,老夫說要戍守長安。」梁建方一臉得意洋洋,「陛下便賞賜了老夫玉如意,還問了幾個孫女的婚配,老夫說還年輕……」

    程知節皺眉,「若是陛下想為你那幾個孫女做媒,你這豈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愚不可及!想想我家老二就是尚了公主,如今兩口子的小日子蜜裡調油,別提多好了。」

    老東西就喜歡顯擺他的兒子。

    梁建方冷哼一聲,「老夫就問……可否賜婚。」  

    蘇定方冷笑:「大將軍這是想把孫女嫁給小賈?」

    「難道不行?」梁建方振振有詞的道:「雖然老夫孫女年少,可老程家當年尚公主時,公主更小。老程家使得,老梁家為何不能?」

    程知節一拍案幾,「蠢貨,你只想著這個,卻忘記了宮中的武昭儀。」

    梁建方嘆息一聲,「老夫就是想著這個女人,最後……哎!這個女人老夫知之不多,不過據聞她不喜小賈娶世家女。」

    「不只是世家女,重臣家的都不能。」

    蘇定方笑道:「否則小賈家的門檻早就被媒人給踩爛了。」

    「這等金龜婿……哎!」梁建方再次嘆息,然後話鋒一轉,「老程今日眼巴巴的請了我等來青樓,定然是有事,先把事情說了再玩女人。」

    程知節也不遮掩,「老夫被人陷害之事你等都知曉了吧。」

    梁建方點頭,「老程不是老夫說你,你前些年過的太舒坦了,整日在家中躲著不肯見人,在左屯衛也唯唯諾諾的,哪有當年瓦崗時的風采?」

    蘇定方仔細想了想,「那事雖說斷掉了後續,不過左屯衛里定然是不安穩。」

   

    「蘇烈果然有謀略。」程知節贊了蘇定方,然後說道:「陛下臨走前讓老夫查左屯衛……老夫怕是要掉腦袋了。」

    「什麼?」梁建方失態的拍了案幾,「是何事?難道是有人謀逆?」

    程知節苦笑道:「雖說不是謀逆,不過也差不多。」

    蘇定方雙眸閃過厲色,「可是被人摻和進來了?」

    這些都是老將,軍中有什麼手段貓膩一目了然。

    程知節點頭,「老夫查了左屯衛中的人,竟然有三成來自於洛陽各折衝府。」

    蘇定方猛地吸一口氣,駭然道:「這是誰的手筆?」

    梁建方冷冷的道:「長安諸衛及率府三衛大多從周邊調遣,地方上番人數較少。可三成來自於洛陽,這不符合規矩,誰在操控這些?」

    「陛下還未歸來,老夫不好打草驚蛇,只能暗自看著。」程知節覺得憋屈。

    蘇定方沉吟著……

    「要不,暗中查探?」

    程知節喝了一杯酒,並指如刀,眼中多了殺機,「老夫一查,左屯衛中已經有了異動。」

    「狗曰的老程,耶耶說你怎地這般好心請老夫來青樓,原來是求助。」梁建方一邊拼命嫌棄,一邊琢磨著,「三成,若是遇到事情驟然而動,左屯衛會大亂,老程你弄不好會被一刀斬掉狗頭……」  

    程知節罵道:「賤狗奴,有主意快說。」

    梁建方皺眉,神色凝重的道:「此事怕是一個謀劃,上次陛下令諸軍戒備時,左屯衛那三成人並未出手,可見所謀甚大。」

    「老夫就是擔心這個。」程知節罵道:「老夫得了這個消息,脊背都汗濕了。瞬息便想到了前隋之前。」

    「八柱國!」蘇定方幽幽的道:「他們最拿手的便是造反。」

    「老夫也是這般看的。」程知節看了一眼外面,把風的程處默點頭,表示沒問題。

    老子來青樓讓兒子把風,這事兒本就不尋常。

    程知節低聲道:「老夫已經令人快馬去通知陛下了。」

    梁建方的眼中多了殺機,「還得警惕對方狗急跳牆,若是不行,盡數殺了!」

    「左武衛要戒備。」蘇定方給出了方案。

    「妥當!」梁建方再補充了一下,「別讓左屯衛的人去報信,老程,讓你的隨從去,如此不會驚動他們。」

    程知節眸色平靜,「老夫自然知曉這個,去的是老夫的隨從。」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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