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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8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馬車在縣廨的外面停下,韓山正在尋兒子,看到小五從馬車上跳下來,過來劈手就是一巴掌。

    小五捂著後腦勺笑,「阿耶,你看。」

    他提起手中的東西,霍然是十餘斤臘肉香腸。

    「哪去了?」

    韓山凶神惡煞的問道。

    小五笑嘻嘻的道:「阿耶,先前衛公讓我去道德坊報信,給了我五文錢。賈郡公又給了我這些吃食……」

    韓山面色一變,「趕緊回家去,趕緊!」

    有人覺得這事兒可笑,有人覺得賈平安難逃一劫。

    人看事物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結論自然不同。

    賈平安和吐蕃勾結了!

    祿東贊親自寫信,許諾願意為賈平安割據安西提供幫助,但要他自己籌謀安西都護的職務。

    「這特娘的……」

    李義府一點喜色都沒有,「祿東贊這是喝多了?你說賈平安私吞戰利品也行,說他意欲割據安西……蠢貨,皇后拎著大棍子過去,什麼割據安西,一棍子就能讓賈平安抱頭鼠竄。」

    心腹沉吟道:「相公,此事尋不到證據啊!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賈平安不能自證清白,不是錯也是錯,咱們順勢出手……」  

    「帝後會大怒!」

    李義府嘆息道:「這是個好機會,可惜了,可惜了啊!對了,刑部那邊如何?」

    心腹說道:「刑部接了此事,尚書懶惰不動,下面的侍郎假模假式的令人去查……」

    娘的!

    李義府罵道:「祿東贊那個賤狗奴愚不可及,但凡他琢磨透徹些也不會做出這等愚蠢之事。」

    ……

    西市。

    格松問道:「如何了?」

    「沒什麼動靜,大概皇帝不信。」

    「不信是應當的。」格松獰笑道:「可許多事不是你信不信就能解決了,那個婦人這一路吃了不少好東西,從兩月前她就在腹瀉,看看她還能活多久。」

    婦人這一路是強撐著,為了兒子,什麼苦她都願意吃,什麼病痛她都能熬……

    因為她是舉報人,所以並未下獄,就在刑部被監視居住。

    「哎……」

    外面的小吏聽到裡面稀稀拉拉的聲音,就皺眉道:「這人撒尿怎地撒了這麼多?」

    同伴吸吸鼻子,「怎地味道不對……是腹瀉了吧?」  

    二人相對一笑。

    腹瀉就腹瀉,關我屁事。

    到了晚上,婦人就發燒了。

    第二日清晨,小吏進去查看。

    「不好了!」

    婦人燒的糊塗了。

    「是有人下了毒手?」

    刑部聚集了一群陰謀論專家。

    「誰幹的?」

    醫者被請了來,只是診治了一番,就搖頭道:「等死吧。」

    「你特娘的就是庸醫!」

    李敬業揪住醫者的衣襟,把他拎了起來,「是病還是下毒?」

    醫者一臉懵逼,「什麼毒?老夫不懂毒。」

    你不懂愛!

    李敬業想到兄長被人污衊,那股子火氣啊!

    他去尋了祖父。

    「阿翁,這分明就是污衊,為何不為兄長辯駁?」

    「辯駁什麼?」李勣溫言道:「老夫知曉的陛下也知曉,老夫不知曉的……陛下也知曉,所以說辯駁什麼?」  

    「要據理力爭!」

    李敬業要炸了,「阿翁你總是這般不吭不哈的,被人坑了也是這樣,有沒有男兒的豪氣?」

    「老夫老了。」

    李勣淡淡的道。

    這便是四兩撥千斤。

    李敬業一聽就怒了,「阿翁你昨日還看著樹上的鳥兒逗弄了許久,鳥兒飛了不搭理你,你又蹲著用枯草根玩弄樹上的毛蟲……」

    李勣的老臉啊!

    英國公竟然還有這般……孩子氣的一面?

    兩個小吏極力忍笑。

    「滾!」

    李敬業滾了。

    這一滾就滾到了宮門外。

    「李敬業求見?」

    李治正在鬱悶中,「讓他來吧。」

    王忠良笑道:「據聞李敬業經常把英國公氣個半死……」

    李治淡淡的道:「憨直罷了。」

    「陛下!」

    外面傳來了李敬業的怒吼。

   

    李治乾咳一聲,「帶進來。」

    李敬業進來,行禮後說道:「陛下,那婦人定然是細作,兄長若是想割據為王,在高麗不更好些?西域那邊左邊吐蕃,右邊突厥,誰傻了去割據?瘋子才割據……」

    這個憨憨,話糙理不糙。

    安西就是四戰之地,誰瘋了去割據?

    李治淡淡的道:「此事如何且待查探。」

    外面來了個內侍,王忠良去問了,回來說道:「那個婦人病重。」

    李治也楞了一下,「病重?」

    王忠良的腦海里浮起一個念頭,「怕不是……」

    下毒!

    誰幹的?

    賈平安?

    他沒機會接觸那個婦人。

    李敬業呢?

    為了兄長,這個鐵憨憨說不定敢下手。

    「你且回去。」

    情況發生了變化,李治得琢磨一下。

    李敬業急眼了,「陛下,明君可不會冤枉臣子……當年蘇武回來就被污衊……陛下!」  

    蘇武回歸大漢後就被卷進了政治鬥爭的漩渦中,堪稱是身不由己……李敬業把賈平安比作是蘇武,那李治是誰?

    漢宣帝?

    那倒也不錯,漢宣帝也算得上是明君。

    可漢宣帝雖是明君,卻也有在權臣霍光的威壓下虛與委蛇的不光彩,難免讓人聯想到了皇帝在長孫無忌等權臣的威懾下裝傻的經歷。

    霍光並沒有謀反的跡象,所以得了善終;但長孫無忌也沒有謀反的跡象,卻被皇帝幹掉了。

    一比較……皇帝還不如漢宣帝。

    王忠良眼皮子狂跳,「李員外郎,趕緊出去!」

    李敬業兀自不肯,「陛下,臣記得皇帝昏聵就是從猜疑忠臣開始的,陛下如今……」

    「出去!」

    李治的面色發黑,隨即李敬業被趕了出去。

    「陛下!諸葛亮說要親賢人遠小人……」

    李敬業的聲音滾滾而來。

    王忠良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帝一眼,擔心他會大怒。

    可皇帝的神色漸漸柔和。

   

    「當年朕在宮中被人無視,遇到了委屈也不知向誰傾訴……更無人幫忙分辨。」

    王忠良鬆了一口氣,「這李敬業說話……難怪英國公經常被他氣個半死。」

    李治也笑了笑,「憨直之臣。」

    有內侍進來,「陛下,那李敬業叫嚷著要乞骸骨。」

    王忠良和他面面相覷,想到李敬業那寬厚的身板……乞骸骨,你祖父都還在兢兢業業的為官任職,你一個小年輕……

    ……

    「小賈!」

    許敬宗急匆匆的來了賈家。

    「許公。」

    賈平安正在看老大操練,見許敬宗來了就帶著他去了書房。

    「那個婦人說是中毒了,有人說是你下的毒。」

    許敬宗氣急敗壞的道:「老夫和李義府大吵一架,那個賤狗奴倒是沒敢說你里通吐蕃,不過卻說你膽小如鼠,竟然令人下毒,想毒死那個婦人。」

    賈平安無語。

    我一直在家啊!

    而且這事兒一看就是污衊,若是婦人不倒下,這事兒就是個笑話。  

    「這婦人的病倒……怕也不簡單。」

    賈平安問道:「醫者們如何說?」

    許敬宗無奈的道:「等死。」

    臥槽!

    這特娘的是黃泥巴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

    「果然是好手段。」

    外界都說賈平安會惶然不安的蹲在家中不敢出門……

    午飯後,賈平安就帶著兩個孩子出發了。

    「今日咱們去曲江池野炊。」

    「好!」

    兩個孩子歡喜不已。

    「阿娘去不去?」

    賈昱很有孝心。

    衛無雙搖頭含笑,「阿娘不去,你只管去。」

    蘇荷咬牙切齒的道:「兜兜沒良心。」

    兜兜這才細聲細氣的道:「阿娘,我會給你帶好吃的回來。」

    黑心棉!蘇荷氣的仰倒。

    等他們父子三人出門後,蘇荷才惱火的道:「此事究竟是什麼意思?什麼郎君割據稱王,他若是要稱王,定然也會先把兜兜接過去再說……這事沒影呢!」  

    「就是噁心人的。」衛無雙也頗為不滿,「別說是稱王,你讓夫君去做宰相他都能跑了……這些人怎麼就不明白呢?」

    當然也有明白人,譬如說任雅相。

    「這不是胡謅嗎?」

    任雅相在兵部破口大罵,「哪個賤狗奴想出的噁心主意?賈郡公連兵部侍郎都不肯好生做,你讓他去做什麼王,整日做事……他會幹?」

    是啊!

    那個經常用修書為由曠工的賈郡公……他會想割據?

    「定然是污衊。」

    「賈郡公出門了。」

    賈平安出門了。

    兩匹馬,他帶著閨女,老大騎著那匹神駒的種,緩緩跟在身邊。

    說是騎,可賈昱的腿太短了,所以就是坐。

    一路到了曲江池,他們尋了個地方,旋即把帳篷搭起來。

    兜兜歡喜極了,嚷著要秋香帶著自己去邊上玩耍。

    金髮碧眼的秋香一出現,就引得幾頭狼在邊上環視。

    「逗弄一番?」

   

    一個男子覺著自己才華不凡,就走了過去,拱手道:「見過娘子。」

    秋香看了他一眼,「小心斷腿。」

    男子愕然,隨著秋香的目光緩緩回頭。

    徐小魚獰笑著,手就按在刀柄上。

    「發騷了?滾!」

    男子的目光越過他看到了正在教賈昱生火的賈平安,心中一凜,「是,我卻是孟浪了,這就告辭。」

    秋香搖搖頭,「這等人輕浮浪蕩,若是有些勇氣也還好,見到郎君竟然連打聲招呼都不敢,怯弱之極。」

    兜兜拿著小網兜在水裡撈啊撈。

    「沒有!」

    兜兜十餘次打撈一無所獲,不禁失望了。

    「阿耶!」

    賈平安教授完畢,正在看著兒子生火,聞聲就過來,笑眯眯的道:「怎麼了?」

    兜兜癟嘴,「阿耶,沒有魚。」

    賈平安笑道:「網兜撈魚要在水草多的地方。」

    兜兜就去試試。

    一個女娃在奮力的撈魚,可網兜在水草里移動艱難,那小臉漲得通紅,不時奮力的吆喝一聲。  

    「嘿!」

    網兜提起來,因為用力過猛,水飛濺了兜兜一臉都是。

    「有魚!」

    兜兜瞪大了眼睛,回身雀躍的喊道:「阿耶,有魚!阿耶!」

    「看到了。」

    賈平安把那條小的可憐的魚兒弄出來,秋香配合的把帶來的小壺裝上水,把小魚放進去。

    「好了,從今日開始這條魚就是你的了。」

    兜兜歡喜不已,晚些就提著這個壺自己玩耍。

    一雙腳突兀的出現在了她的視線內。

    兜兜緩緩抬頭,霍然起身,「我不怕你!」

    王小娘子昂首,「看看你這個髒兮兮的模樣,太子見到了定然會厭惡你!」

    「胡說!」

    兜兜沒想到今日竟然遇到了死對頭,她兇巴巴的道:「我不要誰喜歡,我只要阿耶阿娘喜歡就好,我才不學你去低三下四的,哼!」

    「誰低三下四了?」

    王小娘子怒道:「你才低三下四!」

    兜兜雙手叉腰,「你見到太子就笑,我可不笑。」  

    呃……

    王小娘子為之語塞,兜兜乘勝追擊,「阿耶說見人就笑的不是好人,你就不是好人。」

    王小娘子惱火的舉起手……

    可兜兜卻更快,她比王小娘子矮小半個頭,隨手就把壺裡的水潑了出去。

    「啊!」

    王小娘子被潑了一臉,一邊拍打一邊驚呼。

    這下驚動了兩邊的大人,秋香過來,對面的僕婦過來。

    「為何動手?」

    僕婦惱火的為王小娘子擦去臉上的水漬。

    兜兜理直氣壯的道:「她先動手。」

    王小娘子指著她恨恨的道:「可我沒打下去!」

    兜兜覺得這個女人很蠢,「阿耶說若是有人要動手打你,千萬不能等著她打,先下手為強……」

    是啊!

    這話竟然格外的有道理……我憑什麼站著任你打?

    僕婦怒道:「你哪家的孩子?回頭讓郎君去尋你家大人的麻煩。」

    「我叫賈兜兜。」兜兜微微昂首,「我阿耶……他們都說我阿耶是大唐名將,詩才無雙……」  

    這是蘇荷說的,被兜兜牢牢的記住了。

    有這樣的阿耶,兜兜打小就安全感滿滿,從不懼什麼挑釁。

    僕婦下意識的道:「賈郡公?」

    兜兜得意的點頭,低頭看看水壺,裡面只剩下了小半水,但那條小魚依舊遊的暢快,心情不禁大好,「對,我阿耶就是賈郡公。」

    秋香輕聲道:「兩個孩子打鬧常見,並未有什麼傷害,此事就此作罷。」

    僕婦看了前方一眼,點頭道:「也好。」

    「小娘子,我們回去。」僕婦勸著。

    王小娘子揉著眼睛,「憑什麼不打賈兜兜?」

    僕婦尷尬的道:「小娘子,夫人會生氣。」

    兜兜大獲全勝,得意洋洋的回去。

    賈昱生火弄的灰頭土臉的,「兜兜這是玩瘋了。」

    「阿耶。」兜兜跑著過來。

    「慢些!」

    賈平安就坐在鋪好的地毯上擺放食物。

    兜兜跑過來,氣喘吁吁的道:「阿耶,剛才那個王小娘子想欺負我,我用這個……」,她舉起小壺,「我用這個潑了她。」  

    賈平安看了那邊一眼,見一個小女孩哭哭啼啼的被僕婦帶著過去,莞爾道:「你認識?」

    兜兜嚴肅的道:「阿耶你老了嗎?阿娘說老了就會忘事。你忘記了……那次我在宮中就是被她欺負了,我就到處去尋你……」

    監工的那一次?賈平安想起來了,問了秋香,「可是王德海的女兒?」

    秋香點頭,「就是她。」

    兩個小女娃之間的爭鬥罷了,賈平安笑道:「只是些小爭執,兜兜記住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嗯!」兜兜坐下,差點仰倒,坐穩後小大人般的點頭,「不欺負人,也不被人欺負。」

    這便是賈家的家規。

    火漸漸大了,徐小魚弄了醃製好的羊腿架上去,不時的翻動著。

    滋滋聲不斷,徐小魚突然抬頭看向賈平安的身後。

    身後傳來了陳冬的聲音,「夫人可是有事?」

    「我與賈郡公有些話說。」

    秋香低聲道:「郎君,是那個王小娘子的母親楊氏。」

    「讓她過來。」  

    賈平安起身。

    那婦人帶著羃?,近前後福身,賈平安拱手還禮。

    婦人低聲道:「外面鬧得沸沸揚揚的,不過外子卻說這等污衊的手段拙劣之極,他是不信的。」

    這是示好之意。

    賈平安頷首,「多謝了。夫人這是來遊玩?若是不嫌棄,這邊帶了些食物,可帶些回去品嘗。」

    這只是隨口一說,客套話而已。

    可楊氏卻喜滋滋的道:「早就聽聞賈郡公家的飯菜獨具一格,美味無比,如此就叨擾了。」

    這個婦人竟然……竟然如此的不客氣,可見交好之心堅如磐石。

    賈平安也有些無語。

    「三花,給夫人每種都弄些。」

    「是。」

    楊氏羨慕的道:「這是高麗婢吧?看著言行不錯,定然出身不凡,這個是西域的奴婢,也被調教的舉止不俗,賈郡公果然好本事……」

    楊氏帶了食物過去,打開後帶著孩子們品嘗,王小娘子卻倔強的坐在邊上不動。

    兜兜在那邊不知為何歡喜的拍手,王小娘子看了一眼,就看到賈平安的微笑,那眼神中帶著寵溺。  

    「別想著太子了。」

    不知何時楊氏走了過來,輕聲道:「太子的親事並非他自己能決斷,帝後才能做主。」

    王小娘子哪裡懂得什麼情情愛愛,只是一股子氣憋著不散而已。

    「阿娘,為何要對賈家示好?」

    楊氏嘆道,「這位賈郡公……滅了高麗之後就是大唐名將了,若是單單如此也就罷了,大唐以前也多有名將,又能如何?可他詩才無雙,更是新學的承襲者,一個算學引得多少人為之折腰?

    你大兄想進都進不去……這樣的人不可得罪。聽阿娘的話,晚些去和兜兜玩耍,小孩子就算是鬧騰的再厲害,玩耍兩次就和好了。」

    「我不去!」

    王小娘子的眼中全是淚水,哽咽道:「我就不去!」

    這邊哭哭啼啼,兜兜在那邊歡喜的吃著烤羊肉。

    賈平安看到了魏青衣。

    他起身走了過去。

    「我正好有事請你幫忙。」

    「何事?

    「幫我看個人……看看此人如何,不過在此之前我還得先救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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