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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狗男女

    韓瑜四十餘歲,瘦削,眼珠子有些往外瞪,一大把鬍鬚乾巴巴的。

    兵部兩個侍郎,他是其中之一。

    對面站著兵部職方司郎中余坤,保養的不錯的臉上帶著微笑,「職方司掌天下地圖及城隍、鎮戍、烽候之事;辨其邦國、都鄙之遠邇及四夷之規劃者。英國公讓兵部去打探周邊消息,這個不大妥當吧。」

    韓瑜指指他,「其外夷每有番官到京,委鴻臚訊其人本國山川、風土,為圖以奏,這個如何說?」

    余坤笑道:「州府地圖每三年委州府一造。至於番國,委託鴻臚寺訊問,與兵部何干?」

    這一下就把這事兒推的乾乾淨淨的。

    韓瑜很滿意,「英國公執掌尚書省,要敬重。」

    敬重……言語敬重即可。

    余坤心領神會的道:「英國公天下名將,下官敬仰之極。」

    敬仰是敬仰了,但實際操作起來咱們還是該爭執就爭執。

    余坤走近一步,身後的光散了進來。韓瑜微微眯眼,捋了一把乾巴巴的鬍鬚,「崔相公雖說進了朝堂,不在兵部。但做人……要緊的是有始有終,以後兵部聽誰的?」  

    余坤束手而立,「當然是聽韓侍郎的。」

    「錯了!」韓瑜的聲音中帶著一種無奈的笑意,又很愜意,「是聽崔相公的。人走了,但咱們還得要幫崔相公看住兵部。」

    余坤再近前一步,指指政事堂方向,「可是……長孫相公?」

    韓瑜淡淡的道:「長孫相公不會管這等事。」

    余坤明白了,「長孫相公掌總,不會管這等事。不過英國公苦力支撐,卻也堅韌。」

    「堅韌是堅韌,可卻是不自量力。」韓瑜起身道:「職方司要咬死此事。」

    「是。」

    韓瑜往外走,邊走邊說道:「這是抗令,只要有理有據,英國公也不能對咱們如何。有了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漸漸的……他也該知趣的離去,如此皆大歡喜。」

    余坤點頭,走出值房,微笑道:「這是崔相公給長孫相公他們的見面禮。」

    韓瑜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隨口道:「別被人嚇的改口了。」

    余坤笑道:「韓侍郎放心,就算是斧鉞加身,我也不會改口。」

    隨即英國公的吩咐被兵部硬扛了回去的消息越傳越遠。  

    ……

    「那余坤就是個小人!」

    酒肆里,李敬業在大口的喝酒,拍著桌子罵人。

    「兄長,可能殺了他?」

    鐵頭酒肆的夥計們充耳不聽。

    賈平安坐在角落裡,用鄭遠東那天的視角看著這個酒肆。

    「此事他們並無過錯。」

    賈平安覺得老李是昏頭了。

    「那該如何?」李敬業坐立不安,恨不能去把兵部上下全數打殺了。

    「淡定!」

    賈平安思忖著。

    「此事還得要從余坤的身上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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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此事卻不好動用百騎。

    「多多。」

    許多多進來,一臉木然。

    賈平安看了一眼,發現蛇頸隱入了深處,不禁有些遺憾。

    「叫你的人去盯著余坤。」

    賈平安在猜測余坤的用意。  

    兵部毫無疑問是在尚書省的管轄下,但又能獨立的開展工作。

    所以李勣這個左僕射的威信其實在兩可之間。若是兵部不買帳,但凡有人撐腰,李治也無可奈何。

    崔敦禮臨走前肯定是埋了雷,余坤就是其中的一顆。

    賈平安在等待消息。

    而余坤依舊按部就班的上下班。

    下衙後,余坤突然轉向了平康坊。

    下衙的人很多,堪稱是人潮人海。

    許多多手下的惡少竟然在人潮人海中尋到了賈平安。

    一個眼神,賈平安對包東等人說道:「今日某有約了,你等先回去。」

    包東用曖昧的眼神看了一眼賈平安,「武陽伯這是要去……」

    賈平安現在已經是成年人了,成年人自然要那個啥……雞凍一下。

    等賈平安走後,雷洪扯開鬍鬚,「你說武陽伯是不是去睡女人?」

    「粗俗!」包東鄙夷的道:「那叫做敦倫!懂不懂?」

    「敦倫難道就能好聽些?」

    「當然,難道叫做更衣嗎?」  

    包東突然伸手,「打個賭。」

    雷洪警惕的道:「賭什麼?」

    包東笑道:「賭武陽伯此去可是告別童子身。」

    雷洪毫不猶豫的道:「某賭一貫錢。」

    「賭什麼?」

    「當然賭武陽伯守身如玉。」

    ……

    賈平安跟著惡少一路進了平康坊。

    「余坤就在前面。」

    賈平安已經看到了。

    余坤猛地回身,賈平安迅速隱入了邊上的店鋪里。

    這是個脂粉鋪。

    一個婦人被他撞了一下,罵道:「粗漢!」

    賈平安回身賠笑道:「對不住了。」

    婦人一看,咦,竟然是個俊美的年輕人。

    她揉揉胸口,「少年郎急什麼?」

    賈平安熟視無睹,「急著殺人。」

    婦人捂嘴偷笑,竟然有些嫵媚之意,「年輕人可飲酒嗎?」

    賈平安嗖的一下就走了。  

    侍女近前,見婦人面色微紅,就問道:「娘子,可是有登徒子嗎?」

    婦人搖頭,「我卻想做一回登徒子。」

    她出了脂粉鋪,一路到了一家酒樓。

    「我家娘子定了地方。」

    侍女上去交涉,婦人帶著面紗,隨即去了後面。

    都下午了還來酒樓,這等婦人不是貴女就是不正經。

    夥計是老油條,只是看了一眼,就確定婦人是貴女。

    到了裡面一個房間,婦人進去,侍女卻站在了外面。

    晚些,一個男人悄然而來。

    賈平安和李敬業站在側面,眼珠子都瞪圓了。

    娘的!

    這不就是余坤嗎?

    先前他還穿著官服,此刻卻是普通人打扮。

    還鬼鬼祟祟的。

    李敬業激動萬分。

    賈平安張開嘴,無聲說道:「住口!」

    余坤來平康坊不是事,但為何短時間內換掉了官服?  

    換掉官服也就罷了,他竟然換了一身平民的衣裳。

    這是不想引人注目。

    也就是說,他來此做的事兒見不得人。

    那個婦人是誰?

    惡少也看到了這一切。

    余坤和侍女低聲說了幾句,然後準備進去。

    他的手……

    這廝竟然擰了侍女的屁股一把!

    擦!

    侍女會如何?

    侍女側對著賈平安,身體微微扭動。

    這是撒嬌!

    臥槽!

    這兩人之間有姦情!

    隨即余坤進去,侍女回身。

    一臉的欲求不滿啊!

    賈平安退了回去。

    「這是狗男女!」

    賈平安低聲道:「男女之間在此私會,絕非正經關係。那侍女和余坤也有一腿,我看……這是大小通吃。」

    惡少震驚,「武陽伯竟然也懂這些?」  

    後世關係混亂,這等事兒屢見不鮮。而在此刻卻是驚世駭俗的醜事。

    「兄長,直接衝進去吧。」

    李敬業面色潮紅,賈平安皺眉,「你激動什麼?」

    「還得等多久?」李敬業一想到抓姦就激動萬分。

    賈平安算了一下,「進去……余坤一看就是個急色的,一進去怕是就會上手。上手之後……脫衣裳得一會兒……」

    李敬業突然問道:「若是他不脫呢?」

    是啊!

    這是個大問題。

    賈平安不禁嘆道:「我這等正經人卻想不到這些。」

    他一本正經的道:「等著我的信號。」

    他施施然的出去。

    那侍女看了他一眼。

    好個俊美的少年郎。

    少年郎越走越近。

    裡面有些喘息聲,夾雜著一些別的聲音。

    侍女心中警惕,剛想發聲。

    賈平安對她微微一笑,「小娘子,你看看我的下面。」  

    侍女一怔,低頭看去。

    賈平安的手垂下,手中握著一柄短刃。

    「說,死。不說,活。」

    侍女渾身顫抖。

    賈平安附耳過去,「百騎奉命拿這對狗男女,莫要給自己找事。」

    侍女抖的和篩糠似的,咽喉里發出了小狗般的哀鳴。

    賈平安回身招手。

    李敬業和惡少過來。

    惡少試著推了一下房門,搖搖頭,示意裡面上門栓了,然後摸出了東西準備撥。

    這等地方的門栓自然無法和家中的相提並論,第一小,第二沒有豎插的保險銷。

    惡少一邊撥一邊傾聽。

    裡面的聲音堪稱是如歌如泣。

    賈平安覺得這便是似水流年。

    那對狗男女在全情投入之下,沒發現門栓正在緩緩的被撥開。

    侍女在邊上,那面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紅,顯然是在進行著激烈的心理鬥爭。

    她突然拉拉賈平安,指指自己的嘴。  

    這是要主動堵嘴?

    嘖嘖!

    十多歲的少女啊!

    心機不錯。

    賈平安剛想摸摸自己的懷裡有啥,李敬業就開始脫鞋子。

    侍女面如土色,急忙搖頭。

    這時惡少猛地一撲,侍女就嚶嚀一聲軟倒在地上。

    這演技,妥妥的最佳女配!

    房門打開了。

    裡面正在熱火朝天的一對肉蟲的動作僵住,婦人羅衫半解,果然如李敬業所說的沒脫。

    而余坤也是如此。

    婦人先是一怔,等看到賈平安面熟時,有楞了一下,旋即驚呼,「出去!」

    余坤跌跌撞撞的退後,面色慘白,「武陽伯!」

    賈平安掩鼻,「關門。」

    惡少把侍女拖進來,然後非常知趣的告退,還順手把門拉上了。

    余坤想去撿自己的褻褲,剛伸手,一隻大腳踩在了上面。

    他緩緩抬頭,突然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道:「我只是在教她音律。」  

    「哆來咪發唆?還是一隻小蜜蜂,飛在花叢中!」

    賈平安走過去坐下,「說說各自的身份。」

    余坤強笑道;「武陽伯不是知道的嗎?」

    賈平安突然變臉,「你算是什麼玩意兒,也配賈某知曉?說!」

    余坤說道:「兵部職方司郎中……余坤。」

    賈平安看向婦人,柔聲道:「娘子呢?是哪家的婦人?家中可是賣綠帽的?這是第幾頂了?」

    婦人長裙一放下,頓時就遮住了一切,她面色煞白,「黃家的。」

    「夫君是誰?」

    婦人突然跪下,「郎君饒了我吧,我願為郎君做牛做馬,從此做郎君的禁臠也使得。」

    余坤卻搶先說道:「她的夫君是個商人。」

    「老大嫁作商人婦,商人……」

    賈平安唏噓道:「可商人也是人吶!憑什麼要被帶帽?敬業去要了紙筆來。」

    李敬業開門出去,余坤嗖的一下也想跟著。

    呯!

    李敬業輕輕一拳,余坤就像是挨了一錘,跪在那裡乾咳。  

    「這是何苦來哉。」

    晚些文房四寶到了,賈平安說道:「把經過寫下來。」

    余坤顫抖著拿起筆,賈平安笑吟吟的道:「莫要抖,若是寫的亂七八糟的,某隻需打開房門,你便會身敗名裂。」

    余坤抬頭,眼中含著一泡淚,「武陽伯想要什麼?」

    賈平安搖頭,「寫!」

    晚些供狀到手,賈平安指著婦人,「娘子且回家去,此事與你無關。」

    婦人如蒙大赦,急匆匆的出去了。

    「看看,這便是大難來時各自飛。」

    賈平安覺得自己感悟了人生真諦。

    余坤就跪在他的身前,哽咽道:「任憑武陽伯吩咐。」

    偷人,這等事兒爆出去,余坤將會身敗名裂。

    什麼利益,什麼錢財,頃刻間就成了廢品。

    賈平安笑了笑,「我想讓你……」

    ……

    晚些賈平安和李敬業回去,路上賈平安交代道:「此事莫要說出去,英國公那邊也別說。」  

    「知道了。」

    李敬業毫不猶豫的就選擇了信任。

    果然是好基友。

    李勣太柔和了。

    若是告訴了他,賈平安擔心他會選擇暗中利益交換,而不是和崔敦禮等人交鋒。

    可這般暗搓搓的弄,在李治的眼中卻是明哲保身之相。

    別忘了,原先的歷史上李敬業造反,結果阿姐令人掘墓砍棺,老李死後也不得安寧。

    這難道都是因為李敬業造反的緣故?

    賈平安覺得這和老李如今的明哲保身有更大的關係。

    老李的晚年備受榮寵,可他卻依舊如此。

    阿姐大概是憋著一肚子氣吧,借著李敬業的事兒就爆發了出來。

    所以賈平安想藉此給李勣一個措手不及。

    老李,接招吧!

    ……

    李敬業回家,李勣已經吃完了晚飯,見他回來就問道:「可用飯了?」

    「用了。」

    李敬業看了阿翁一眼,「阿翁,你看著憔悴了許多。」  

    李勣摸摸老臉,嘆息一聲,「老了。」

    李敬業心中難受,「阿翁,要多去外面走走才好。」

    李勣莞爾道:「老夫一旦領軍出征,那便是出去走走,一走便是一年半載的。」

    第二日,他去了朝中。

    李治幾乎從不停朝,每日和宰相們商議國事,隨後又要去了解各地的情況,堪稱是大唐敬業第一模範。

    李勣緩緩走在宮中,身前便是長孫無忌等人。

    崔敦禮就在那群人里,偶爾回頭看看李勣,微微頷首,看著很是親切。

    但李勣依舊溫潤如故。

    高季輔走在他的身邊,步履蹣跚。

    「老了。」

    李勣笑道:「高相公六十不到,為何說老?」

    高季輔低聲道:「英國公,人老了便會念舊,便會回憶以前的歲月。許多時候……其實無需太過謹慎。」

    他目睹李勣被圍攻,但卻只是一笑了之,就覺得這位英國公城府太深,在君王的眼中不是好印象。

    可李勣就是這等性子,哪裡能隨意就改變了。  

    晚些君臣聚首。

    先是商議政事。

    李勣大多數情況下只是聽著。

    事情商議的差不多了,崔敦禮看了李勣一眼,說道:「有人說英國公讓兵部行百騎之事,去各地打探消息,此事有些不妥……」

    他起身拱手,「陛下,臣雖離開了兵部,可聽聞此事卻覺著不妥。地圖出自於是州縣以及藩國,執行之人乃是州縣官吏與鴻臚寺,兵部貿然插手,這是越權,且容易混亂。」

    這不算是大事。

    但崔敦禮珍而重之的說出來,便是為了打壓李勣的威望。

    當六部不聽你的調遣時,你可還有臉面繼續在尚書省待下去?

    看看滿朝宰相,高季輔現在是有心殺賊,無力回天,一看就是活不了多久的模樣。

    唯有李勣掌控著尚書省這個重要的地方不動窩,讓褚遂良等人頗為焦急。

    中書和門下是謀劃機構,審核機構,而這些政令最終要靠尚書省來執行。

    在這樣的局面下,若是李勣在尚書省卡住有利於長孫無忌等人的政令,再好的手段也會變為烏有。  

    這便是三省分治的妙處。

    李勣淡淡的道:「百騎是百騎,兵部是兵部,兵部的圖冊老夫看了,有許多疏漏之處,若是戰時以此為據,誤人誤國!」

    崔敦禮笑道:「如此當行文州縣,呵斥鴻臚寺,為何讓兵部行此事?這是靡費公帑。」

    這是個罪名!

    一件事兒被扣上了靡費公帑的罪名就小不了。

    李勣依舊不急不慢的道:「如此,可令職方司來說話。」

    職方司便是執掌圖冊的部門。

    李治點頭,晚些,職方司郎中余坤和員外郎陳非都來了。

    崔敦禮說道:「英國公說兵部該親自去查探地形,勾勒圖冊,打探四方消息,你等以為如何?」

    專業的事兒問專業的人,這個姿態很高。

    褚遂良看了崔敦禮一眼。

    崔敦禮微微頷首,暗示此事穩妥,你放心。

    這是他送給小圈子的見面禮,也是進入朝堂後的開頭炮。

    這一炮,定然要打得響,炸的猛,讓人震撼。

   

    如此長孫無忌等人會越發的倚重他,而其他人也會被他的手段震懾住,想與他為敵也得再三思量。

    這便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其中一項意義。

    余坤是他的人,此事早已有過私下溝通,萬無一失。

    崔敦禮衝著李勣微微一笑。

    英國公,不好意思,老夫要拿你來祭旗了!

    余坤深吸一口氣……

    「陛下,此事臣以為很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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