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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7章 看他起高樓,看他宴賓客

    「法師的眼睛是我見過最澄淨的。」

    出去的時候,新城低聲道。

    「因為法師沒有那些蠅營狗苟的心思,一心侍佛。」

    「可他這般度日有趣嗎?」

    新城的生活堪稱是富貴,若是她願意,長安城中的名媛圈子翹首以盼,從此不再寂寞。

    賈平安說道:「活的越單純,越簡單,就越快活!」

    新城一怔。

    「相信我,越簡單越快活。」

    新城搖頭,「可我也活的簡單,為何不快活?」

    因為你枕邊差個人。

    賈平安說道:「只因你想的太多。」

    新城怒,「我何時想的多了?」

    「許多時候。」

    賈平安笑道:「人有錢就會想著用,想著用錢財來獲取各種舒適,各種享受。可人的快樂是有限度的,當你覺著人世間能用權錢買到的快樂讓你乏味時,這個世間就再也尋不到能令你快樂之事,這便是限度到了。」

    後世說的是閾值。

    一個東西能帶給你的各種感官刺激到了閾值,你自然會覺得無趣。  

    但人世間能帶給你快樂的事兒就那麼多,你享受過了最頂級的,自然再也尋不到快樂了。

    新城一怔,「那百姓呢?」

    「百姓啊!」賈平安想了想,「百姓在底層,他們知曉自己的限度何在,他們的期待也就那麼多,溫飽而已。期望低了,生活中才會處處都有驚喜和快樂。而貴人的期待高了,生活回饋他們的多半是失望。」

    新城側身看著他,「小賈你這話……像是智者。不,智者也說不出這番話來。」

    賈平安笑道:「只是一些生活閱歷罷了。」

    前世他深陷焦慮症中無法自拔,各種糾結苦思,只是想擺脫這種痛苦,在這個過程中琢磨了許多人生的問題,說不上高人,但好歹知曉癥結所在。

    「那該如何?」

    「簡單,知足常樂。」

    新城默默低頭,「知足常樂嗎?」

    「貪如火,不遏則燎原;欲如水,不遏則滔天。」

    賈平安說完就往前走,走了一段發現身後沒動靜,回頭看去,新城正呆呆的看著他。

    這話竟然讓新城震動了。  

    原來,你對這個世間的認知是這般深刻嗎?

    不,是人性!

    賈平安詫異,微笑,「怎麼了?」

    新城搖頭,「沒事。」

    二人出了寺廟,新城說道:「春光明媚,我想踏春。」

    春天不是踏出來的。

    賈平安無所謂。

    新城說道:「馬車先回去,侍衛太多,回去。」

    今日的天氣……真的不錯。

    天空中微微蒙上了一層薄霧,看著朦朦朧朧的。伸手出去就能感受到水汽。

    但中原的煙雨不同於中原的細絲,而是……

    「下雨了!」

    小雨稀稀拉拉的,讓賈平安想到了電線桿上的GG。

    「可有雨傘?」

    眾人搖頭。

    雨傘在馬車裡,如今馬車走了。

    新城秀髮微濕,臉上多了水光,看著白嫩無比。

    賈平安脫掉外袍給她披上,「天氣冷,別著涼了。」  

    他是習慣性的動作,可卻沒看到新城眸子中的水汽。

    一行人進城,賈平安把新城送到府外,剛想走,新城說道:「你身上都濕透了,進去換身衣裳再走。」

    黃淑:「……」

    公主,你邀請趙國公進家換衣裳?

    新城話已出口才覺得不對,她微微垂眸,「從這裡回家不近,你若是病了我心中不安。」

    也行吧。

    賈平安不覺得有什麼。

    進去之後,他問道:「家中僕役侍衛的衣裳尋一件乾淨的就是。」

    新城搖頭,「無需如此,黃淑,令他們去東西市採買衣裳。」

    東西市都有做成衣的商人,各種尺寸都有。

    也行吧。

    新城先進去更衣,出來後一身輕薄的衣裳,看著多了幾分嬌俏。

    「啊嘁!」

    天氣還有些冷,淋雨之後賈平安覺得渾身發冷。

    娘的,小伙子火力壯,我年紀不大啊!

    三十歲的賈師傅覺得自己依舊火力壯。  

    新城急匆匆的道:「你這可是受涼了,快去請了醫者來。」

    「沒必要!」

    賈平安覺得不至於此,「讓廚房熬煮一碗薑湯就是了。」

    後世他在冷天淋雨後就是這麼處置的,效果賊好。

    新城趕緊吩咐人去做。

    身上濕冷的感覺太難受了,賈平安坐立不安。

    新城心中焦慮,「當年我初夏淋了一次雨,當夜就發熱,昏昏沉沉的數日,差點就過不去了。小賈,你覺著如何?」

    「我還好。」

    賈平安就是覺著有些瞌睡來。皇帝病倒後,他看似平靜,可這幾日都沒睡好,在盤算各種可能。

    迷迷糊糊的,他想到了許多。

    近似於半睡半醒。

    ——媚娘,此後你在前朝,每日之事稟告給朕就是了。

    ——是。

    隨後阿姐成為了朝堂的主宰,帝王就隱藏在她的身後,作為一個幕後者。

    夫妻二人都想著這樣也不錯,可萬萬沒想到的是,李治先走了。失去了皇帝之後,長期執掌朝政的阿姐一下就懵了。  

    「我該如何?」

    一邊是權力的誘惑,一邊是傳統的父死子繼。

    「日月凌空,曌,我乃武曌!」

    女帝站在高台上,臣子們紛紛跪下。

    「見過陛下!」

    一群男人跪在了阿姐的身前。

    這個龐大的帝國迎來了女帝。

    阿姐,這樣不妥……

    賈平安昏昏沉沉的想阻攔阿姐登基。

    見他昏沉,新城起身過來。

    「小賈。」

    她伸手去摸賈平安的額頭。

    微冷的手觸碰到賈平安的額頭,隨即就被抓住了。

    新城一驚,就見賈平安抬頭,兇狠的盯住了她。

    隨即他用力一拉,新城就身不由己的倒在了他的懷裡。

    她坐在了賈平安的雙腿之上,下意識的摟住了他的脖頸。

    「小賈,是我!」

    新城被這兇狠的眼神嚇到了。

    賈平安的眼中密布血絲,新城發誓,剛才她看到了殺機。  

    小賈竟然想殺了我?

    新城突然覺得很悲傷。

    賈平安的眸色呆了一瞬,然後緩緩柔和,「新城……」

    原來小賈是糊塗了?

    新城心中莫名一喜。

    隨即她就覺得不對。

    賈平安竟然摟住了她的腰肢。

    二人幾乎是耳鬢廝磨。

    面面相覷。

    新城紅唇微啟,貝齒閃現。

    那長長的眼睫毛惶然眨動著。

    眼中多了水波,看著柔弱,讓人想到了一朵小白花。

    賈平安的手突然一緊。

    新城輕呼一聲,整個人貼在了賈平安的身上,頭部比賈平安略微高一些。她低頭看著賈平安,面色緋紅。

    二人的呼吸就扑打在對方的臉上,微微灼熱。

    賈平安手一滑,就輕輕觸碰到了新城的臀。

    新城如同觸電般的挺直了身體,唇兒觸碰到了賈平安的額頭。

    她心中一急,就坐了下去。  

    這一坐下去,二人就是面對面,雙目相對,唇兒幾乎觸及到了對方的唇。

    賈平安的眼神突然多了侵略性。

    新城手腳發軟,想說不能,但張開口卻發不出聲。

    小賈……

    她看著那逼近的臉,心跳快的分不清點。

    「公主!」

    外面有人來了。

    新城瞬間就像是一隻受驚的小鹿,鬆手,猛地蹦了起來,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坐下。

    「何事?」

    那個尊貴的公主又回來了,除去面色還殘留著緋紅之外,尋不到一點不妥的痕跡。

    黃淑進來了,「公主,衣裳買來了。」

    你就不會晚點再來?

    賈平安覺得黃淑真心不會看人眼色,不禁覺得該慎重考慮徐小魚和她的問題。

    新城起身,「熱水準備好了,小賈去沐浴吧。」

    呃!

    黃淑訝然,「公主……」

    留男人在此換衣裳已經很了不得了,再留他沐浴……  

    這是什麼節奏?

    黃淑不敢想。

    賈平安點頭,「也好。」

    新城微微垂眸,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錯身而過時,新城的手被握了一下,頓時就跺腳。

    黃淑:「……」

    公主何時這般少女了?

    沐浴的房間很雅致。

    賈家現在的家具多是名貴木材,把賈平安也薰陶成了半個木材專家,只是看了一眼就知曉這裡的木材價值不菲。

    浴桶同樣是名貴木材打造。

    裡面熱氣蒸騰,邊上還掛著一張浴巾。

    下面竟然還有凳子。

    賈平安站上去,發現自己的高度太高了些,浴桶適合比自己矮一些的人。

    水汽蒸騰,裡面竟然撒了些乾花。

    我去,還玩花浴?

    賈平安進了浴桶,吸吸鼻子,覺得味道有些熟悉。

    怎地有些像是新城身上的幽香呢?

    這不會就是新城的浴桶吧?  

    賈平安身體一震。

    ……

    「公主。」

    黃淑有些不安,特別是在看到新城神思恍惚後更是如此。

    「何事?」

    新城隨口問道。

    她的腦海里全是先前那雙帶著侵略性的眼睛。

    還有……小賈真的大膽,竟敢摸我的……

    黃淑說道:「公主,她們帶著趙國公去了你的浴室。」

    「嗯!」

    新城柳眉倒豎,瞬間威嚴降臨。

    那兩個侍女要倒霉了。

    黃淑解釋道:「她們本以為是公主要沐浴。」

    新城板著臉。

    「呵斥!」

    什麼?

    黃淑愣住了。

    呵斥……這不是罰酒三杯嗎?

    「公主,那……浴桶可要換了?」

    那可是新城專用的浴桶,別說是男人,就算是女人也不能進去。  

    黃淑覺得該換。

    宮中就有打造浴桶的好手,憑著新城受寵愛的程度,隨便開口就能弄到一個更好的。

    新城微微蹙眉,「浴桶打造不易,皇帝這般節省,我卻不好靡費。」

    一個浴桶談不上靡費吧?

    黃淑低眉順眼的,「是。」

    晚些她去了浴室外等候。

    「趙國公還沒出來?」

    外面的侍女搖頭。

    黃淑突然醒悟,「沒人伺候呢!」

    貴人沐浴都要人伺候,而且必須是女人。

    黃淑指著一個侍女說道:「你進去伺候趙國公。」

    侍女臉紅了,眼中閃過興奮之色。

    「誰?」

    正在泡澡的賈平安見侍女進來,下意識的縮進了浴桶里。

    侍女嬌羞的道:「國公,奴來伺候你沐浴。」

    真特娘的太那個啥了!

    賈平安指指外面,「我沐浴從不需人伺候,出去。」

   

    侍女以為他是做樣子,就走了過來。

    「出去!」

    賈平安聲色俱厲。

    侍女這才知曉是真的。

    她悻悻的出去,黃淑已經聽到了動靜,於是回去稟告。

    「趙國公不肯要人伺候,說從來都是自己沐浴。」

    小賈竟然這般潔身自好?

    若是用後世人的眼光來評判,這個時代的貴人堪稱是生活混亂,譬如說起床穿衣是侍女伺候,洗漱也是,吃飯也是……甚至是去方便沐浴同樣如此。

    在這些過程中,男人一旦發情就會拉住侍女嘿嘿嘿。

    這等事兒司空見慣,大伙兒都習以為常,你不如此反而是異類。

    所以賈平安的表現讓新城都為之一震。

    原來小賈是這等人?

    賈平安正在琢磨這個時代的貴族待遇。

    洗個澡還得女人伺候,這怎麼感覺像是去大寶劍。

    但大寶劍是生意,這個卻是家常。

    沐浴完畢,換上衣裳,賈平安覺得渾身精力充沛。  

    「餓了!」

    見到新城後,賈平安徑直要吃的。

    「擺宴。」

    新城吩咐道。

    「擺什麼宴?」賈平安隨意坐下,「讓他們弄一碗餺飥就好,也可弄了羊湯,再加一張餅。」

    他有些懶洋洋的,等發現新城目光閃爍,在躲避自己的視線後,不禁就樂了。

    「新城。」

    新城嗯了一聲。

    賈平安說道:「陛下那邊你無需擔心,休養一陣自然就好轉了。」

    「嗯!」

    「那個……春季到了,你這邊怎地不見花草?」

    花草在後院啊!

    新城不語。

    賈平安也覺得自己失言了。

    「天氣好了,回頭也該出門走走,莫要在家中。」

    宅男宅女在這個時代不是貶義詞,有本事你宅到地老天荒,周圍的鄰居親人眼皮子都不會多眨一下。

    但賈平安知曉這樣憋悶,「可出去轉轉。」  

    「嗯!」

    新城突然覺得不對。

    我老是應聲,怎地像是新娘子一般?

    「出門轉轉好處多,心情好,身體好。在家中也無礙,可多走動。」

    新城本不想應的,可鬼使神差的又嗯了一聲。

    賈平安走後,新城就坐在那裡,秀美的容顏近乎於完美。她不知在想些什麼,眼中多了羞澀,臉上多了紅暈,恍如一幅畫。

    細雨一直在下,抬頭看到的室外全是水汽,鼻端全是木材潮濕後的氣息,耳邊聽到的是幾乎微不可查的沙沙聲。

    整個世間仿佛都停頓了下來。

    黃淑來到了門外,抬眸,就看到了一幅畫。

    ……

    皇帝躺下了,但皇后卻接過了權杖,迅速穩住了朝堂。

    朝堂一穩,天下就穩。

    「這是個機會,按理賈平安該上躥下跳的,可他竟然……今日又跑了?」

    崔晨問道。

    盧順載點頭,「從前日開始他便和往常一般,每日去兵部照個面,隨後尋個編書的藉口就走了。今日按理該進宮,可他也沒去。」  

    「皇后執掌朝堂,這是他的好機會,可勾結一群臣子靠攏皇后,漸漸龐大。」

    「這人,難道是欲擒故縱?」

    「多半是,誰有這等機會錯失?」

    ……

    「啥?說我該結黨?」

    面對許敬宗送來的消息,賈平安不禁捧腹大笑。

    許敬宗沒好氣的道:「老夫說你這人興許會弄別的,就是不喜歡麻煩事。結黨之事千頭萬緒,你每日得和那些臣子飲酒,勾搭他們入伙……別人有火氣你還不能發作……這等事誰都願意干,就你不肯!」

    「許公果然知我!」

    阿姐執掌朝政,多少人在觀望,想看看這位皇后是什麼風格,什麼節奏。

    不同於以往皇帝還能聽政,此次皇帝啥都沒法管了,所以大伙兒都覺得皇后會慌,至少會心虛。

    吐蕃使者就是這般想的,隨後被皇后一番話說的垂首而去。

    這個皇后不簡單。

    「李義府最近很是得意,帶著麾下一幫子狼狽弄的朝堂上烏煙瘴氣。」

    許敬宗氣了,「那個賤狗奴,今日竟敢和老夫嘚瑟……晚些等老夫去收拾他。」  

    「許公,無需管,看他折騰。」

    「無需管?」許敬宗覺得賈平安喝多了,「皇后是你阿姐,李義府這般上躥下跳的,你以為是好事?他這是在給皇后帶來仇人。」

    看看,李義府的錯都是皇后指使的。

    一切都是皇后的錯,皇帝完美無瑕。

    李治把平衡術玩的爐火純青,先帝都比不了。

    阿姐現在變成了排頭兵,李治變成了幕後者。

    這個局面會如何發展?

    「李義府得意,老夫就失意。」

    許敬宗失口說出了自己的沮喪。

    「看他起高樓,看他宴賓客。」

    賈平安說道:「明日我去朝中一趟。」

    ……

    第二日,朝中正在議事。

    「皇后,趙國公求見。」

    正在口沫橫飛的李義府楞了一下。

    皇后也楞了一下。

    從皇帝倒下後,賈平安就沒進過朝堂。最初幾日他在兵部蹲守,等皇帝病情穩定後,這廝又開始了每日修書。  

    這樣的賈平安讓眾人都忘卻了他的彪悍戰績。

    李勣看了李義府的臉頰一眼,讓李義府大恨。

    劉仁軌想到的是和賈平安在倭國征戰的歲月,那個殺氣騰騰的趙國公啊!令人心悸。

    但回到長安的賈平安卻顯得無害,直至他一笏板把李義府抽的臉頰高腫,眾人這才想起……

    竇德玄幽幽的道:「趙國公當年可是在皇城外殺過人。」

    許敬宗補刀,「還是下衙時,眾目睽睽之下。」

    「皇后,趙國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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