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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3章 大王做得對

    鄭遠東手中把玩著手串,手串上的珠子很是油光水亮,賈平安問道:「老鄭,你那手串莫非是用油浸泡過?」

    鄭遠東的臉頰顫抖了一下,「把玩出來的。越把玩就越光彩照人。」

    賈平安看著有些驚訝,「莫非是吸了人的精氣神?」

    鄭遠東低頭看著被自己盤出了包漿的手串,突然覺得沒那麼喜歡了。

    這個土包子!他抬頭,嘆道:「你以為自己能風光多久?讓我來告訴你你自己的處境吧。」

    其實賈平安怎麼可能不知道包漿這等事兒,只是他覺得鄭遠東的情緒不對勁,就勸了一下,看來效果非凡。

    「我的處境?」

    賈平安不解。

    鄭遠東冷冷的道:「你是百騎大統領,因軍功封了武陽侯,看似年少得意,可你的一切來自於何處?帝王!若是那些人想和皇帝爭鬥,你弄不好就是盾牌。」

    不是炮灰嗎?

    見到賈平安還在笑,鄭遠東的眸色幽暗,「長孫無忌和皇帝直接發生衝突風險太高,他若是動你呢?別忘記了,皇帝也能通過你來和長孫無忌爭鬥,到時候你夾在中間,身不由己……」  

    「為何不能動皇帝的其他心腹?」

    難道我的頭上盯著個帽子,上面寫著大唐第一炮灰嗎?

    「皇帝的其他心腹大多出身不簡單,動一人就是動一群人,而動你就是一人……」

    賈平安無語。

    是啊!

    他的背後沒人。

    真到了刺刀見紅的時候,誰會出手?

    「何為家族?家族在許多時候就是後盾。」

    鄭遠東給小年輕上了一課,「另外皇帝的其他心腹大多身居高位,皇帝不一定會捨棄。而你……」

    「而我就是個小蝦米。」

    我就是個小透明,隨時會成為炮灰。

    「對,小蝦米。」鄭遠東讚賞的道:「這個說法很貼切。就算是長孫無忌被收拾了,接下來依舊會很混亂,你作為帝王心腹,隨時都會被波及。更要緊的是,若是武昭儀成為了皇后,你是誰的人?」

    阿姐後續掌握了許多權力,當然,這些權力都是在李治的監督下運行。但賈平安是誰的人?

    「你是武昭儀的人,但凡陛下和武昭儀翻臉,你就危險了。」  

    鄭遠東的目光還算是敏銳,竟然看到了這一點。

    「我有這些準備,不過老鄭,多謝了。」

    鄭遠東來這裡給他分析了一番,讓賈平安對目前的局勢更加的了解了。

    鄭遠東見他沒有半點惶然,就好奇的問道:「你不擔心?」

    賈平安咧嘴一笑,「從獲知我被人認為是掃把星開始,我就從未打算過安生的日子,與人斗,其樂無窮!」

    他前世境遇艱難,也曾遇到事兒就閃避,就低頭。可後來他發現了一個規矩,你越躲閃,你越低頭,對方就會越變本加厲。

    人的骨子裡都有惡,有人需要某些誘因才會迸發出來,而有人把惡當做是自己的行事準則。

    他這才知道,許多事原來不能低頭。

    「既然無法低頭,那就昂首看看風浪!」

    ……

    「嗷!」

    「輕點!」

    「是。」

    李元嬰趴在床榻上,屁股上敷滿了藥,兩個侍女在刮,把藥刮均勻了。

    「滕王。」  

    外面進來了個侍女,「管家說今日是進宮的日子。」

    李元嬰本來齜牙咧嘴的,聞言一怔,「本王竟然忘記了!趕緊,刮掉刮掉,洗乾淨,別留味!」

    刮藥更痛苦,李元嬰卻忍住了。

    晚些清洗乾淨,他伸手摸摸,再嗅嗅手,「還是有味,弄些脂粉來。」

    侍女弄了脂粉塗抹在他的屁股上。

    稍後他帶著些許脂粉味進了皇宮。

    一路去,在一個偏僻的宮殿前,內侍止步,回身道:「滕王當知曉時辰,咱就在外面等候。」

    「多謝。」

    李元嬰拱手,旋即就疾步衝到了殿門前,然後止步,緩緩進去。

    殿內,柳寶林坐在凳子上,手中拿著一卷書,眉目平靜。

    驀地她抬頭,「元嬰。」

    被拿倒的書卷了起來,最後一行字是:即說咒曰:「竭帝竭帝,波羅竭帝,波羅僧竭帝,菩提僧莎呵。

    「阿娘!」

    李元嬰緩緩走過來,「你最近可還好?」

    「好。」  

    柳寶林看著他的臉,然後目光轉動,「可是瘦了?」

    「沒,胖了些。」

    屁股都腫了!

    母子倆說了許久的話,柳寶林見時辰差不多了,就催促著他回去。

    李元嬰摸了兩塊銀子出來,「阿娘,這個你收著,要花用弄了剪子剪下來。」

    「你莫要帶錢進來,我在宮中花銷都有,哪裡用得著錢?」

    柳寶林埋怨著,晚些出來送他。

    「阿娘,我回去了。」

    「去吧去吧。」

    柳寶林含笑揮手。

    等李元嬰消失在視線中後,她依舊不動。良久回去,她令人尋了剪子來,把一錠銀子剪下來一小塊,遞給宮女,「你拿去送給那人,就說要些好的筆墨紙張。」

    宮女說道:「那些人見這裡冷清,說話都不大搭理呢!」

    柳寶林笑道:「元嬰如今為陛下辦事,那些人已經好多了。去吧。」

    回過身,她走到了窗戶邊坐下,加水把凝固的墨重新磨了一遍,提筆書寫。

    ——觀世音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時,照見五陰空,度一切苦厄……  

    寫完一遍,她雙手合十,虔誠的禱告:「求求菩薩保佑我兒平安。」,隨即她再度提筆。

    ……

    李元嬰一瘸一拐的緩緩步行,帶路的內侍脾氣也好,走幾步,停幾步,要不就回頭等他。

    「滕王!」

    前方有個內侍在等候,近前一看竟然是王忠良。

    「陛下召見。」

    李元嬰一瘸一拐的模樣讓他有些糾結,「叫幾個人來。」

    李元嬰是被架著進了殿內。

    李治正在看奏疏,聞聲抬頭,目光幽幽,「朕登基數年,可依舊有人在暗中窺探帝王的威權,你可知曉?」

    這……

    皇帝為何問這個問題?

    李元嬰想起自己挨的一頓板子,下意識的道:「知曉。」

    李治淡淡的道:「朕以為,許多事都該有始有終,貪得無厭者依舊身居高位,你以為如何?」

    這……這說的是長孫無忌!

    李元嬰覺得身體有些熱,「是,許多時候……不可戀棧。」  

    長孫無忌輔政數年,如今皇帝羽翼漸豐,他依舊帶著一伙人想把持朝政,皇帝這是想做什麼?

    李治的嘴角微微翹起,看似輕鬆,可更像是譏諷,「宗室最是忠心耿耿……」

    李元嬰馬上就想到了李泰、李恪,以及柴令武、李元昌、巴陵公主等人。

    「是。」

    但他只能低頭。

    李治含笑,「今日朕會在宮中設宴,請了宗室赴宴,你歷來與他們交往少,今日可和他們多說說話。」

    說什麼?

    我一弄走私的宗室,那些人和我沒共同話題啊!

    李元嬰滿頭懵逼。

    「朕……」李治拿起奏疏,神色黯然,「朕有些想念吳王了。」

    吳王被逼死……皇帝當初流淚,可長孫無忌堅持要弄死他,數年後皇帝再度提起此事,是何意?

    這便是長孫無忌的過錯。

    不,是他的罪過!

    皇帝讓我和宗室們說這些?

    一旦長孫無忌知曉,會不會魚死網破?而我這個宗室小透明隨時可能會成為盾牌,被長孫無忌一夥戳個千瘡百孔。  

    做不做?

    不做就裝死狗,最後被趕去封地繼續修建滕王閣。

    那樣也不錯。

    但……

    李元嬰猛地想到了母親柳寶林。

    李元嬰躬身,「是,臣告退。」

    李治低頭看著奏疏,不再說話。

    王忠良帶著他出去,目送他遠去。

    再進去後,李治已經放下了奏疏,「他如何?」

    「有些慌。」

    「慌才好,若是深沉,那便危險。」

    王忠良心中暗驚,他不知道皇帝在謀劃什麼,但總覺得很危險。

    李治定定的看著虛空,「柳寶林還在,有阿娘在啊!」

    王忠良不知皇帝這話的意思,但看到了一抹懷念,接著被冷漠代替。

    「柳寶林那邊要多看看。」

    「是!」

    晚些,柳寶林那裡就來了不少人。

    「這些都舊了,全數換掉。」

    

    「床榻小了,被褥也不夠新,來人!」

    王忠良冷著臉,幾個內侍湧上來,以往負責這些老嬪妃生活的內侍當即被拿下。

    「怠慢了柳寶林,重責!」

    外面馬上啪啪啪的打板子,王忠良上前,「柳寶林此後想要什麼只管說。」

    柳寶林一臉歡喜的應了。

    晚些,看著煥然一新的寢宮,柳寶林笑道:「陛下寬厚。」

    但她看向外面的目光中卻帶著擔憂。

    皇帝最現實,不見好處不會出手。

    她只是一個養老等死的女人,對於皇帝而言並無一文錢的價值。可今日王忠良竟然來了,還打了那個管事內侍一頓。

    「這是打給我看的……不,是打給元嬰看的。」

    柳寶林當初天真爛漫,可再多的天真爛漫也會在無盡的歲月中消失。

    「皇帝這是想讓元嬰去做什麼?」

    柳寶林的眼中多了急色,然後深吸一口氣,回身去了窗下。

    提筆,緩緩書寫。

    ……  

    李元嬰出宮後,就去了平康坊。

    午時後,賈平安照例來平康坊覓食。

    「先生!」

    李元嬰看著就像是個盲流,蹲在邊上瑟瑟發抖。

    「這是來乞討?」

    賈平安隨口調侃。

    李元嬰起身過來,「先生,本王有麻煩。」

    「什麼麻煩?」

    賈平安真的有些餓了。

    「陛下讓我和宗室交好。」李元嬰覺得這就是個大坑,能埋一百個他,「長孫無忌……」

    一個名字就夠了。

    李治這幾年一直被長孫無忌等人碾壓,開始反擊了。

    李元嬰有些焦慮,「此事若是出了岔子,本王死無葬身之地。」

    比他更牛逼的李恪被逼死了,李泰也病死了,巴陵也去了,柴令武也去了……

    「安心。」

    賈平安說道:「你只管按著做。」

    「可……」

    李元嬰本就是小透明,一下擔當重任去趟雷,沒嚇尿就算是心理素質超好了。  

    「你怕什麼?」賈平安覺得這對於李元嬰而言就是機遇,「宗室不是傻子,你只管隱晦了說。」

    他隨後尋了自己相熟的餺飥店,要了一大碗餺飥,邊吃邊琢磨。

    歷史上李治和長孫無忌究竟是怎麼決戰的?

    史書上記載的不清楚,感覺就像是溫水煮青蛙,不過這只是開端。

    吃了餺飥,賈平安回到百騎午睡。

    現在睡,只是為了晚上能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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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有了孩子後,賈平安就覺得安生這個詞和自己無緣了。

    下午不少宗室進宮。

    李元嬰竟然在殿外迎接。

    「此人成了皇帝的心腹?」

    李素心中一冷。

    李元嬰笑吟吟的,只是走動不便。

    李素上次和他有過齟齬,所以有些糾結,就去問了人。

    「滕王這是何意?」

    那人搖頭,「不知,不過說是陛下對他頗為滿意。」  

    李素點頭回去。

    皇帝來了,一番話後,就舉杯暢飲。

    李素坐在下面,看著李治從容舉杯,不禁想起了他剛登基時的場景。

    那時候的皇帝看著有些軟弱,甚至是羞赧,可這才幾年,就變成了一個威嚴的帝王。

    李元嬰走了過來,和幾個宗室低聲說著。

    「……其實,本王覺著陛下對先吳王頗為友善……」

    幾個宗室微微頷首,瞭然於心。

    看著李元嬰過去,他們低聲說著。

    「陛下這是對長孫無忌不滿了?」

    「陛下登基數年,長孫無忌一夥還在想掌控朝堂,陛下豈能忍?」

    他們在說些什麼?

    李素心癢難耐。

    可一走近,這幾人就轉了話題,說些風花雪月的事兒。

    李元嬰在殿內遊走,李治見了心中滿意,晚些起身走了。

    隨後就是自由活動,關係好的湊在一起舉杯暢飲。

    李元嬰完成了任務,剩下的事兒也不想了,是福是禍交給老天爺。  

    李素發現他和大部分人都接觸過,就自己和少數幾個宗室……那幾個宗室都是破落戶,而且還是大嘴巴。

    什麼叫做大嘴巴,就是守不住秘密的人。

    他覺得自己被圈子隔離了,而罪魁禍首就是公報私仇的李元嬰。

    他一杯杯的喝著,晚些醺醺然,跟著眾人出去。

    走了大殿,風一吹,李素看到李元嬰在前方一瘸一拐的,不禁怒火升騰,走過去劈手就是一巴掌。

    這一巴掌拍在了李元嬰的後腦勺上。

    他緩緩回身。

    「賤人,你竟敢公報私仇?」

    李素喝多了,指著他叫罵。

    李元嬰是宗室人渣,外加小透明,可現在皇帝願意用他,大伙兒也得給個面子。

    李素這一巴掌抽的過了,有人皺眉,「陛下會不高興。」

    「打了就打了吧,滕王不敢說出去。」

    畢竟是小透明,被欺負慣了。

    李素一巴掌抽去,旋即有些後悔。

    但他見李元嬰呆呆的捂著後腦勺,不禁就笑了。  

    這還是那個宗室小透明啊!

    我怕他個鳥!

    李元嬰從呆滯中清醒過來……

    毫不猶豫的一巴掌抽去。

    啪!

    李素捂著臉,不敢相信的看著李元嬰。

    「你……」

    「本王忍你很久了!」

    李元嬰又是一巴掌拍去,接著一腳踹了李素一跟斗。

    眾人愕然。

    小透明竟然發飆了?

    李元嬰指著李素罵道:「真以為本王好欺負?以前本王顧全大局不和你計較,你卻變本加厲。今日當著一眾宗室的面,本王告訴你,下次再敢動手,本王弄死你!」

    李素麵色慘白,喝的酒都化為了汗水流淌出來。

    「你……你先前為何不和老夫說話?」

    這是把柄!

    皇帝讓你做什麼?你竟然漏過了我。

    你這就是公報私仇。

    這人果然聰明,不過……  

    李元嬰罵道:「你就是個小人,本王過幾日要做生意,請了諸位宗室去光顧,怎地,不請你有錯?呸!」

    他揚長而去。

    宗室們面面相覷。

    「滕王竟然這般……這般剛烈?」

    以往的李元嬰就是個二皮臉,是一團爛泥,先帝訓斥過多次,可他依舊如故。你讓我換地方?行,我正想再修一座滕王閣……

    這麼一個人,在大家看來就是皇帝的一條狗,可這條狗今日卻發威了,暴打了李素一頓。

    消息傳到了柳寶林那裡,她嘆息一聲,「知道了。」

    武媚知曉後頗為意外,「他竟然有此膽略?」

    邵鵬笑道:「滕王和武陽侯廝混,怕是……」

    他捂著嘴,但武媚卻在笑。

    「跟著學壞了?」

    「阿娘!」

    李弘來了,準備和武媚一起吃晚飯。

    「今日學了什麼?」

    「學了好些字。」

    武媚歡喜,「可都記住了?」  

    李弘點頭,「都記住了。」

    周山象笑道:「昭儀,趙二娘教了大王不少道理和規矩呢!」

    武媚點頭,「教了什麼?」

    李弘說道:「教了……不許說謊,不許打罵人,不許……」,他抬頭,有些不解,「阿娘,趙二娘說……說要聽爹娘的,爹娘錯了也不許說……」

    武媚一怔……

    第二日,賈平安進宮。

    李弘早早在外面等著,賈平安見他站的筆直,不禁贊道:「大王果然是男兒。」

    周山象冷哼一聲,「就是你教了大王有話就說,昨日大王和昭儀較勁呢!」

    「有話就說不妥?」

    「當然不妥。」

    周山象說道:「大王以後……自然不能有話就說。還有,你還給大王說了什麼……爹娘有錯也要說出來,昭儀說了大王,大王忍著沒哭……」

    李弘抬頭,一臉堅毅的模樣。

    小小的人兒,眼淚也不肯擦一下。

    周圍的宮人們都看著。

    賈平安俯身,很認真的道:「大王做得對。」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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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3章 大王做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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