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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9章 這種情緒叫做幸福

    「宮中還是這樣啊!」

    賈平安有些審美疲勞了。

    邵鵬笑了笑。

    「老邵。」

    趁著前方內侍走快的機會,賈平安放慢腳步,低聲問道:「給個話,阿姐什麼意思?」

    邵鵬冷笑,「你自家做的事自家不清楚?膽大包天,出使變成了滅族……」

    ……

    「出使變成了滅族!」

    皇帝聲色俱厲,「外藩震怖了!」

    不就是友邦驚詫嗎?怕個逑!賈平安抬頭,「讓他們震怖好過讓他們覺著大唐軟弱,臣以為這是好事。」

    看看!

    看看你阿弟變成什麼樣了?!

    李治下意識的看著皇后。

    武后冷著臉,「學會頂嘴了?」

    賈平安這才低頭。但他真的認為這是好事。

    既然做了霸主,就該拋開那些和為貴的想法,這個天下從未和為貴過,那是毒藥!

    皇帝冷笑,「你人還未到長安,就有十餘部族的人快馬加鞭來了,他們說願意獻上人口草原,只求一命。」  

    好事啊!

    賈平安忍得很辛苦。

    皇帝終究擺擺手,「說吧!」

    賈平安先看了一眼阿姐,笑的很是裝嫩。

    「陛下,若是沒有大唐的庇護,奚人與契丹早就被突厥打散吞併了。可大唐的一番好意換來了什麼?換來的只是輕蔑和野心勃勃。」

    這不是假話,史冊中無數血淚可以佐證。

    「對付這等異族,臣以為恩威並施才好,並且還得提防……」

    李治淡淡道:「所以你出發前就和朕建言,此後那些異族打散弄到南方各處去,再把大唐人遷移到他們的地方去,百年建功……」

    「是。」

    賈平安說道:「奚人不足為懼,不過契丹不可小覷,他們只是暫時庇護於大唐的羽翼之下……」

    「託庇於大唐羽翼之下的部族多了去,難道都弄去南方?」

    武媚皺眉,「南方多瘴癘,許多地方不宜人居,十人進去能活兩三人就算是不錯了。那些部族……」

    賈平安神色平靜。

    李治緩緩說道:「此舉能開發南方,順帶削了隱患,一舉兩得……幹得好!」  

    ……

    「賈郡公進城了!」

    姜融激動的把這個消息送到了賈家。

    「阿耶在哪?」

    兜兜第一個響應。

    老大賈昱板著臉看著兩個弟弟,「趕緊換衣裳。」

    老二賈洪胖嘟嘟的,笑眯眯的道:「大兄,阿耶是誰?」

    賈昱板著臉,「阿耶就是阿耶!」

    老三賈東也板著臉,頗有些眼睛長在額頭上的意思。

    衛無雙和蘇荷喜滋滋的換了盛裝,準備迎接當家人凱旋。

    「就是凱旋!」

    杜賀在前院吹的口沫橫飛,「奚人三萬大軍,被郎君一千人擊敗,隨後郎君就帶著這一千人擊敗了契丹四萬大軍,活擒了阿卜固,這不是凱旋是什麼?」

    王勃在嘀咕。

    「先生這是出使呢!可怎麼覺著好像是去征伐。」

    狄仁傑淡淡的道:「把好像去掉。」

    「嚶嚶嚶!」

    阿福突然沖了出去,杜賀板著臉喊道:「都站好了。」  

    僕役們整齊站好迎接家主回來。

    賈昱出來了。

    身後是三個弟弟妹妹。

    賈平安見到阿福不禁愧疚了,一邊揉搓一邊說道:「回頭給你尋頭母熊,好歹讓你有個後。」

    「見過阿耶!」

    賈昱帶著弟弟妹妹出現。

    賈平安走過去,「在家可曾孝順母親?」

    賈昱說道:「不敢或忘。」

    賈平安再問,「學業可曾用心?」

    賈昱說道:「用心。」

    賈平安滿意點頭。

    賈昱說道:「大人遠行辛苦。」

    久別重逢稱呼父親為大人,這是一種莊重的儀式感。

    賈平安頷首,「不算辛苦。」

    歡迎儀式結束,兩小隻顯然還在想著阿耶是誰,兜兜已經歡喜的迎了過來。

    「阿耶,他們說你要許久才回來。你可給我帶禮物了嗎?」

    「帶了帶了。」

    不要怪孩子不知道體貼你,在孩子的眼中,父親就是這般的高大,永遠都不會倒下的強大。  

    所以在徹底成年之前,他們永遠都不會擔心這堵叫做父親的高牆倒下。

    進去後,杜賀帶著僕役們行禮。

    隨後便是狄仁傑和王勃。

    「長安還行,晚些再說。」

    狄仁傑體諒他和妻兒久別重逢,加之沒有迫切需要解決的大事,所以就把那些消息暫且壓下。

    進了後院,兩個娘子相迎。

    洗澡更衣,隨後就是一家子吃飯。

    些許陌生感在一夜之後就消散的差不多了。

    兩個孩子在禮物之前也『變節』了。

    「阿耶真好!」

    拿到了一串狼牙手鍊的賈洪讚不絕口。

    賈東的是一對很漂亮的鹿角。

    「說是可以入藥!」

    賈東悄然去弄了小刀子,在鹿角邊上戳啊戳……手心起泡了依舊沒戳出粉末來。

    昨晚太忙,早飯時,衛無雙順帶說了些情況。

    「茶葉和酒水生意越發的好了。」

    「水漲船高。如今有錢人越來越多,百姓的錢袋子也漸漸豐盈,自然敢花錢。」  

    賈平安瞪了準備偷閨女滷肉的蘇荷一眼,「田莊如何?」

    「兩個莊子都不錯。」

    賈家不指望田莊掙錢,也就是養著一群莊戶。每年兩個莊子產出的糧食家裡也吃不完,多餘的捐給養濟院完事。

    兜兜突然說道:「阿耶,二娘子說你是英雄呢!」

    「二娘子?」

    賈平安顯然忘記了這人。

    兜兜說道:「就是王薔。」

    「哦!多謝她的誇讚了。」

    賈平安自然不會把一個少女的誇讚放在心上。

    「阿娘!」

    兜兜突然就炸了。

    賈平安不用看就知曉蘇荷在作孽。

    「你看你吃了多少……」

    「阿娘你才將說我要多吃肉。」

    「可也不能吃的太多。」

    賈平安笑著出去。

    雲章在外面等候,低聲道:「今日前,家中冷清了許多。」

    他回來了,蘇荷也重新開始了蹦躂,開始和閨女搶吃的……  

    我便是一家之主。

    也是他們的主心骨!

    賈平安和賈昱一起出去。

    「學裡今年科舉中了不少,師兄們都說十年後再回算學,看看儒學可還能一手遮天。」

    「別想著儒學消亡。」

    「為何?」

    「因為沒有對手很危險。」

    「那……那要怎麼辦?」

    「等新學發展壯大之後就好了,到了那個時候,新學內部就會有許多學科,新學便是用,等這個觀念深入人心時,就是新學和政治撇開的良機。學問就是學問,莫要和政治掛鉤。」

    儒學堪稱是政學合一,但結局很慘烈。

    賈平安到了兵部。

    「見過國公。」

    一路笑吟吟的到了值房,兩個侍郎來了。

    王璇拱手,「聽聞國公出使滅了兩個大勢力,兵部上下為之歡欣鼓舞啊!」

    吳奎拱手,「見過國公。」

    王璇笑眯眯的道:「國公看著清減了些,想來這一路辛苦。」  

    「不辛苦!」

    賈平安淡淡道:「這陣子兵部可有大事?」

    王璇眯眼,吳奎說道:「去年年底有個老卒的家人在皇城外哭求,說是老卒體弱……想提前告老,老夫支持,王侍郎反對,老夫沒忍住就動了手,倒是對不住王侍郎了。」

    大唐府兵的退役年齡是六十。

    王璇依舊溫文爾雅,「吳侍郎動粗倒是不俗。」

    ——你這個粗胚!

    世家子罵人不吐髒話的手段賈平安沒興趣。

    後世那些讀書人挖空心思去想各種話術,既能譏諷人,又能讓人有火沒地方發泄。

    這等便是酸儒!

    「誰贏了?」

    王璇一怔。

    吳奎都說到了那份上,當然是他贏了。

    吳奎笑道:「老夫贏了。」

    王璇的城府也架不住這樣刻意羞辱,他認為賈平安的問題就是在羞辱自己。

    「嗯!」賈平安喝了一口茶水,「不論道理對錯,打贏了便是本事。」

    王璇忍不住收了溫文爾雅,「國公,這是兵部……」  

    ——咱們這不是軍中,官吏也不是那等粗胚!

    賈平安真的不喜歡和這等說話喜歡繞圈子的人嗶嗶,前世他也認識幾個這樣的人,一件事兒非得要轉著彎的說。要他表個態也轉折彎的說,那句話叫啥……

    拒絕的對方以為你在說是。

    這等話術看看就好。

    社會不複雜,複雜的是人。

    誰沒事了和你轉圈子?

    賈平安不想和他嗶嗶,「兵!」

    吳奎眼中多了異彩。

    晚些等王璇離去後,他才說了緣由。

    「王侍郎頗為輕視那等老卒,言語間……國公是沒見到,什麼溫文爾雅,那等時候都變成了刻薄,看的下官怒不可遏,最後爭執不下,就忍不住動了手,飽以老拳。」

    「事後如何處置的?」

    各打五十大板,還是收拾吳奎。

    吳奎笑道:「王璇竟然沒捅出去。」

    賈平安眯著眼,「有趣。」

    不捅出去是對的。

    他吩咐道:「此事讓下面的人琢磨,讓他們去查查,隨後稟告。」  

    作為上位者,他必須要學會指使人幹事兒。但你要說什麼上位者的快活,賈平安並未覺得。

    今日還得去高陽那裡。

    「隔兩年出去一趟也不錯!」

    這是他的真心話。

    快三十歲了,和自己的女人朝夕相處有些日久生厭。

    這等時候出去晃悠一年半載再回來,夫妻間又能重新燃起激情。

    不管男女都是喜新厭舊的生物!

    呵呵!

    賈平安笑的很是歡樂!

    ……

    范穎從城外回來了。

    隨行的百騎說道:「老范,你前日騙人的模樣和真的似的,連我都差點信了。」

    范穎撫須,仙風道骨的道:「那是道法!」

    百騎笑了笑,「可能傳授一二?」

    這個……

    范穎嘆道:「法不輕傳吶!」

    「要什麼?」

    范穎不語。

    「錢?」百騎問道。  

    范穎終於開口了,「說錢就見外了,不過……」

    百騎摸了一串銅錢出來。

    「咱們也得供奉道尊不是,否則不虔誠哪來的道法?」范穎一臉正氣凜然,「供奉的越虔誠,道法就越靈驗。」

    百騎想了想,「回頭我再給些,記得拿去供奉道尊啊!」

    「好說!」

    范穎把銅錢收了,「回頭飲酒!」

    「師父!」

    前方有人等候,范穎一看……

    「青衣!」

    百騎剛想看一眼,范穎擋住了他的視線,「那個,你先回去,就說……老夫有事,晚些再回去。」

    百騎頷首,隨即見范穎下馬過去。

    「青衣你何時回來的?」

    「昨日。」

    「這一路賈平安可曾欺負你?」

    「師父你想什麼呢!」

    魏青衣的耳根紅了一下,「沒有的事。」

    老父親鬆了一口氣,「此行可還順利?」  

    「順利。」

    「老夫算是白問了。」范穎自嘲道:「你可知曉賈平安如今的名聲?」

    魏青衣搖頭。

    范穎說道:「在長安的外藩人都說了,此後但凡賈平安出使何處,何處就得戰戰兢兢的,弄不好聽聞賈平安出使的消息就跑了……」

    一個路人聽到這話就不樂意了,「這叫做趙國公出使——滅族!」

    這還歇後語都有了。

    范穎嘀咕著,「你沒跟著上陣吧?」

    魏青衣搖頭,「只是殺了幾個。」

    范穎:「……」

    魏青衣說道:「對了,師父,你叫他賈平安不大好吧?」

    范穎梗著脖子道:「有什麼不好?他老是來尋你,此次更是帶著你出使,老夫總覺著房門不妥當,怕是要倒。青衣你可要穩住。」

    ……

    「要穩住!」

    「穩不住了!」

    一番翻騰後,高陽喘息著。

    賈平安覺得女人太多並非好事……太多之後男人就像是機器,來回的撫慰女人們。  

    「我只是有些那個啥……」

    「別說話。」

    一次快不代表永遠快啊!

    賈師傅有些悻悻然。

    晚些他道貌岸然的和兒子說話。

    「先生說文章要做,詩賦也得學。」

    「富貴閒人是該學這些。」

    賈平安這是在暗示,邊上的高陽楞了一下。

    李朔明顯聽懂了。

    「是。」

    賈平安柔聲道:「你要知曉,本事越大就越想掙脫束縛,可人人都有束縛,作為我的孩子,你還得繼承你阿娘的產業,也就是說,以後你在長安城中也是有數的富貴人……」

    他等了一下,等李朔消化完這番話後,才繼續說道:「學了詩賦文章是用於陶冶情操,新學也要學……」

    李朔不解,「阿耶你不是說我不該學本事嗎?」

    「我怎會讓自己的兒子委屈?」賈平安笑道,「我說的本事不是指本事,而是指為官做宰!」

    李朔明白了,「阿耶,做官也是本事?」  

    「當然!」

    賈平安說道:「一個人要想活的自在,首先就得學會做人;而做官比做人更難。」

    李朔敏銳的道:「阿耶,你是說做官要顧忌許多事嗎?」

    「對。」賈平安說道:「做官是什麼?就是在一群心思各異的同僚中把自己的事做好,讓上官滿意。」

    「是很難。」

    李朔小大人般的皺皺眉。

    「你太敏感了些。」賈平安很認真的道:「敏感的人進了官場會吃虧,你會揣摩許多人,這樣會讓你陰鬱。我寧可你做一生的富貴閒人,也不肯讓你去那個泥坑中打滾!」

    他淡淡的道:「先前你以為為父是讓你委曲求全嗎?」

    李朔的眼中多了孺慕之情。

    賈平安輕聲道:「我的兒子,只要他願意,我便會為他推開最大的阻礙。」

    他看著李朔。

    李朔點頭。

    高陽覺得自己一句話都沒法插。

    但卻有一種情緒一直在胸口那裡冒出來。

    擋都擋不住!  

    這種情緒叫做幸福。

    ……

    「殿下,該去讀書了。」

    大清早就有人碎碎念不是一種好體驗。

    「舅舅呢?」

    曾相林說道:「趙國公那日進宮後就在兵部忙碌。」

    「這樣啊!」

    太子看著有些懨懨的。

    到了帝後那裡,皇帝問道:「為何沒精打采的?」

    太子說道:「舅舅沒來。」

    李治笑道:「他剛回來,兵部一堆事等著他處置,這幾日倒是勤勉,只出去了半日。」

    那半日賈平安就去了高陽那裡。

    武媚笑道:「五郎也出去轉轉吧。」

    李治點頭,「今年本想帶你們去萬年宮,可想想還是再看看。」

    武媚說道:「當年萬年宮洪水,至今回想起來依舊心有餘悸。水至柔不爭,而天下莫能爭。」

    太子轉身,那眼中就多了歡喜之色。

    等他出現在了皇城中時,路上的官吏都紛紛止步行禮。  

    「這便是麻煩!」

    李弘不喜歡繁瑣。

    進了兵部後,門子想去稟告。

    「不必了。」

    李弘覺得勞師動眾沒意思。

    一路到了尚書的值房外。

    「……什麼叫做應該?這年頭能活到四十歲便是長壽,府兵卻要六十方能退伍,這是什麼意思?都弄死在軍中的意思!」

    李弘皺眉,「誰?」

    門子說道:「吳侍郎。」

    李弘眯眼,把吳奎的資料回想了一下。

    「武人與普通人不同,你看看邢國公,如今依舊能殺敵……這可是七十餘歲的老將!」

    這個聲音聽著很是平靜。

    門子低聲,「這是王侍郎。」

    太子看了門子一眼。

    機靈!

    曾相林笑眯眯的點頭。

    下屬掙扎,舅舅會如何處置?

    李弘很好奇。

    賈平安的聲音緩緩傳出來。  

    「府兵在家務農操練,不時在折衝府聚眾操練,輪番到長安番上。有戰事點名出征……這便是府兵。」

    這是介紹,誰都知曉的事兒。

    「一般來說,府兵多半是二十歲上下就被挑中了,隨後便是數十年的服役,或是操練,或是廝殺,或是來長安戍守……」

    賈平安話鋒一轉,「此刻爭執有何益?你二人可知曉府兵們的想法?」

    裡面默然。

    「可知曉軍隊對此的看法?」

    默然!

    「可知曉戶部對此的看法?」

    默然!

    賈平安的語氣激烈了些,「什麼都不知道就就建言國策,這是拍腦袋還是拍屁股想出來的主意?」

    拍腦袋,拍屁股……舅舅說的真貼切。

    兩個侍郎灰溜溜的出來,見到太子驚訝了一下。

    李弘隨即進了值房。

    「怎地出宮了?」

    賈平安笑著讓陳進法去泡茶。

    李弘坐下,「舅舅,我聽你一番話,那帝王坐在宮中豈不是也在拍腦袋決策?」  

    陳進法的動作僵硬。

    曾相林動作僵硬。

    賈平安微微點頭。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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