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 回家吧
「清熱降火?」
「對。」
楊醫官並不擅長這等疾病,但聽了之後就開始琢磨。
「清熱降火。」
「清熱降火……降熱清火……」
他緩緩來回踱步,神色中多了些興奮,「這火要清,這熱要……」
不對勁!
賈平安覺得楊醫官好像不大對勁。
怎麼像是發燒的症狀呢?
賈平安冒險從側面摸摸他的額頭。
臥槽!
真的發燒了。
楊醫官躺下了,賈平安只得一人身兼兩職,而王霞更辛苦了些。
「喝藥。」
賈平安有些疲憊的把李弘弄起來,一碗藥下去,接著就木呆呆的去了隔壁。
「舅舅,漱口!」
李弘畢竟是適應了被人伺候的小日子,張嘴等著漱口水。
賈平安飄到了隔壁,楊醫官躺在床上,喘息的有些那個啥。
「喝藥!」
把兩個病人伺候好了,賈平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而外面已經炸鍋了。
「太子殿下身染重病!」
「說是能傳染的疫病!」
謠言先從宮中傳出去,太子不見了。
宮中有一個區域被列為禁區,也只有邵鵬和另一個送飯順帶把排泄物弄走的內侍能靠近。
這不是疫病是什麼?
於是人人聞之色變。
隨即謠言出宮。
「太子生了病,能傳染人。」
長孫無忌眯著眼,心中轉動著各種念頭。
「相公,此事危險了!」
幕僚很嚴肅的道:「說是賈平安主動進宮……一直沒出來。」
由來只有新人笑……
鄭遠東這個悲劇此刻還沒回來,新的幕僚就毫不留情的填補了他留下的空缺。
長孫無忌點頭,面色凝重的道:「老夫要進宮,陛下不可……哎!」
皇帝若是心急靠近了太子可怎麼得了?
許多人都是這樣的想法。
李敬業卻不同。
「阿翁,我要進宮!」
這貨被困在了家中。
他現在只想去看看兄長究竟怎麼樣了,若是不行,就把他扛回來。
李勣面色陰沉的站在門外。
朝會時皇帝對這個問題閉口不答。
不答,這便是悲觀!
李勣走了出去,叫來了李堯,露出了狠色,「去道德坊告訴小賈的妻子,老夫在!」
這話說的斬釘截鐵!
「是。」
晚些,一隊大漢進了道德坊,就此紮營在賈家的外面。
……
兵部。
任雅相坐在那裡,緩緩的煮茶。
「任尚書。」
有小吏進來,「說是太子怕是染了疫病,武陽侯主動進了宮中。」
任雅相垂眸,緩緩把茶水倒進了茶杯里,然後輕輕吹了吹,輕啜一口。
他的眉間多了愜意,「好香的茶水。」
小吏抬頭,「任尚書……」
任雅相淡淡的道:「老夫信小賈!」
……
消息飛快傳到了高陽和新城那裡。
「什麼?」
新城霍然起身,第一次瞪眼,「你說什麼?」
黃淑很是糾結的道:「公主,武陽侯……進了宮中,一直沒出來。」
「小賈!」
新城想到了那個哥們。
她用力的呼吸著,雙眸漸漸堅定,「備馬!」
與此同時,高陽策馬衝出了公主府,有人喊慢些,差點被紅了眼的高陽一皮鞭抽在臉上。
「皇帝!」
兩個公主一前一後來打聽消息,李治搖搖頭,一言不發。
……
賈家!
衛無雙的身體搖晃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告訴家中人,除去採買之外,不得外出。若是有可疑人在周圍晃蕩……」
她的眼中多了厲色,「拿下再說。」
杜賀回身去吩咐。
「夫君!」
蘇荷煎熬的蹲了下來。
賈平安臨去前說過無需驚惶,但當這個消息傳來時,她們依舊慌了。
「阿娘!」
兩個孩子從院子裡穿過,笑聲撒的到處都是。
衛無雙轉身進了臥室。
蘇荷也跟著進去。
隨後,念誦經文的聲音傳了出來。
密集!
且虔誠。
前院,杜賀厲聲道:「都看好家門,誰敢找茬就出手,另外……」
他看看眾人,問道:「誰不願意留下,只管說出來,二位夫人說了,一律放行。」
搖頭!
……
「說是太子染了疫病,賈平安主動進宮……那日他背著包袱,提著一個碩大的箱子,就這麼進去了。」
王琦的嘴唇越發的紅了。
他拿著針線在繡著花,一邊抬頭說話,一邊繡花,竟然不耽誤。
陳二娘在沉默。
那個人……他這是瘋了嗎?
帝後可以強迫內侍或是宮女去照顧染病的太子,但卻不能強行要求一個臣子去照顧他。
哪怕是小吏也不行!
這便是人!
而宮中人……那只是皇帝的家奴。
周醒有些激動難耐,「若是賈平安染病……」
王琦冷冷的道:「除非是看到他倒下了,否則我不會去揣測。」
陳二娘從未想到王琦竟然會這般忌憚賈平安。
但這事兒……
「他進了宮,那麼……就等著。」
……
「小子,我想告訴你,你要學會苟,明白嗎?」
「苟是何意?」
「就是在要……平靜的面對一切,不要去奢求權利,也不要去奢求什麼。」
賈平安一臉睿智。
「可是……孤就是這樣的呀!」
李弘覺得舅舅有些抽抽了。
呵呵呵!
賈平安乾笑了一下。
大外甥真的是苟啊!
不對,是真的孝順!
孝順的孩子在皇室最受歡迎,不管是太子還是皇子……
比如說當今皇帝,當年就是苟,一路把前面的幾位兄長苟下台了,然後霍然發現……臥槽,我竟然就是唯一的候選人。
興奮不興奮?
激動不激動?
李弘坐在台階上,雙手托腮,用很憧憬的姿態說道:「舅舅,你為何擔心我和阿耶阿娘發生衝突呢?他們是父母呀!我要聽他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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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平安這幾日在給李弘灌輸一些理念。
——孝順,再孝順,一直孝順!
只要做到了這一點,誰也沒法撼動他的地位。
「好孩子!」
王霞從屋裡出來,麻溜的扛著床鋪出來晾曬。
陽光很熾熱的曬在上面,王霞的身上也籠罩了一層光暈。
「這個女人你覺著如何?」
「好人。」
李弘很是自信的道:「舅舅,我會好好待她。」
這個好好的待她不是指男女之情,而是指地位。
「武陽侯!」
賈平安一直覺得楊醫官是吃藥吃多了,所以抵抗力槓槓的。
「該給殿下餵藥了。」
楊醫官端著碗來了。
扁桃體發炎,孩子的抵抗力比較弱,所以會顯得很嚴重。
李弘已經適應了藥的苦味,一飲而盡,然後苦著臉。
「張嘴!」
李弘張嘴,「啊……」
賈平安丟了一顆蜜餞進去,李弘眯眼慢慢品嘗著,「好甜呀!」
這孩子從小沒吃過苦,這次算是一次煎熬。
「舅舅。」
李弘的嘴裡含著蜜餞,捨不得咀嚼,所以聲音就有些模糊。
「什麼?」
賈平安問道。
「舅舅,孤一直想問你,你怎麼敢進來。」
李弘把臉別過去,不看賈平安,害怕他是被逼進來的。
這個孩子啊!
宮中的孩子,從小就能體察到趨炎附勢這等情緒。
這次李弘說是傳染病,帝後聯手封鎖了消息,宮中人也避之而不及,李弘成了臭狗屎。
「陛下和皇后是為你著想,否則一旦消息泄露,你的麻煩就大了。」
帝後算是仁至義盡了,但後續如何,還得看李弘的病情。
李弘點頭,「我還有兩個弟弟。」
賈平安本來伸向他肩膀的手呆住了。
宮中的孩子都是這般早熟的嗎?
他用力拍了一下李弘的肩頭,「安心。」
「孤很安心。」
李弘最近幾日堪稱是能吃能睡,心理素質好的一塌糊塗。
「那你眼含熱淚作甚?」
「啊!」
一個小毛孩猛地蹦起來,背身去抹淚。
可沒有啊!
「舅舅!」
少年惱怒的聲音很喜慶。
某個不良舅舅笑的很歡喜。
「武陽侯!」
王霞在外面喊。
「是皇后來了。」
呃!
賈平安起身拉了李弘一把,「走,看看。」
李弘有些遲疑,「舅舅,會不會把阿娘傳染了?」
「你想那麼多作甚?跟著。」
二人一路出了大殿,外面,武媚被簇擁著站在那裡。
「五郎!」
武媚眼含熱淚。
「阿娘。」
母子倆往前幾步。
「殿下。」
「皇后!」
雙方距離七八步遠開始說話。
武媚仔細看著孩子,脫口而出,「胖了。」
這不是埋汰人嗎?
賈平安滿頭黑線。
果然,李弘苦大仇深的皺眉,「回頭就少吃些。」
可你是孩子啊!
武媚笑道:「只管吃,吃胖了也不打緊。」
李弘又矜持了一番,最後總算是答應了這個要求。
母子倆在互相安慰,看的賈平安發酸。
「平安!」
武媚目光轉動,眼中多了欣慰之意,「你可還好?」
每日都有人來問情況,武媚鄭重其事的問話,就帶著探尋之意。
「好。」
賈平安看到了拎著酒精小罐子的邵鵬,想笑。
「五郎的病情……」
「殿下的病情在好轉。」
李弘已經不大咳嗽了,賈平安估摸著再過兩三日就能出鍋了。
「好!」
武媚點點頭,楊醫官出現了。
武媚鄭重福身,楊醫官趕緊避開,面紅耳赤的,「皇后無需如此,這病還是靠了武陽侯,否則臣也怕是起不來了。」
「哦!」
武媚看了賈平安一眼,含笑道:「平安竟然也懂醫術?」
「胡謅的。」
賈平安笑嘻嘻的,看著一點兒都不正經。
「好!」
武媚又說了幾句話,隨後帶著人走了。
李弘呆呆的看著母親遠去,這娃大概是想念母親,卻知曉母親很忙,沒法多留。
楊醫官卻激動了。
「武陽侯,皇后衝著老夫行禮了。」
「是啊!」
賈平安隨口應付。
「皇后先前是左手還是右手……」
「右手吧。」
賈平安已經要炸了。
我咋就沒把你這個話嘮給活埋了呢?
「舅舅!」
最後還是大外甥解圍。
「我們還能出去嗎?」
這個問題……
「問滴好!」
賈平安堅定的道:「不出十日就能出去。」
扁桃體發炎看發病的原因,有的會傳染。
但王霞沒被傳染,賈平安也好端端的。
……
「如何?」
李治在等著老婆的消息。
當然,不能急不可耐,而是要鎮之以靜。
武媚喜滋滋的道:「平安說五郎好了許多。我就說平安既然進去,定然就是有把握。」
李治心中一喜,告誡自己要穩重,「可見到五郎了?」
武媚點頭,突然衝著西邊福身,鄭重的道:「求佛祖保佑。」
……
又過了兩日,李弘已經不咳嗽了。
「來,吐一口!」
賈平安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
「咳咳咳!」
可憐的娃,被賈師傅當做是試驗品,任意摧殘。
「沒痰液。」
賈平安歡喜的道:「大概是好了。」
楊醫官想起自己這段時日的煎熬,不禁老淚縱橫,蹲下去嚎哭著。
「老夫二十歲學醫,二十二歲行醫,救人無數……」
賈平安滿身雞皮疙瘩,「楊醫官,你確定學醫兩年就能行醫了?」
你這個不是草菅人命是什麼?
想到這幾日老楊換了個藥方,賈平安就衝進了違章搭建的小廚房裡,把藥罐子弄下來,仔細嗅著。
老楊又嚎哭了一陣子,斷斷續續的道:「怎地又記錯了,是十一歲。」
賈平安怒了,「能不能說清楚些!」
藥罐子再度上了小爐子,噗嗤噗嗤的冒氣。
中藥的味道就是這般濃郁。
「咦!老夫是學醫幾年了?」
完蛋了。
老楊多半是老年痴呆,那個什麼綜合症。
「一年兩年……」
……
朝中。
「陛下,太子如何我等不得而知,不過太子何等的重要,臣等以為當慎重……若是不妥,當安人心。」
長孫無忌代表群臣發表了看法。
對於他而言,太子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他媽是誰。
可武媚太能生了,竟然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就算是折了一個,也還有兩個在苟著。
李治淡淡的道:「此事朕自有主張。」
皇后親自去看了,說是太子已經能行動自如的出來,面色不錯。
弄不好就沒事了呢?
「陛下!」
長孫無忌再度背刺,「太子的身體不可疏忽,老臣以為,就算是能好轉,也得在宮中禁足半年……」
舅舅,你是認真的嗎?
李治的眸色冰冷。
「好了便是好了,不好就是不好,說什麼禁足,無稽之談。」
以前的李治在這等時候會低頭,會赧然一笑。
現在他卻強硬的像是一個負心漢。
長孫無忌微笑道:「陛下何苦如此?若是傳染了誰……老臣心中不安。」
蟄伏許久的長孫無忌出動了。
他的老戰友褚遂良再度被貶,這次更離譜,把他趕到了愛州。
——愛州,今越南清化。
這個時候的交趾就是地獄。
年邁的褚遂良不堪這等這等煎熬,上書老友長孫無忌,他自己也寫了陳情書給了李治,書中詳盡描述了他對先帝和李治的忠心耿耿。
可奏疏進宮,就再也沒了動靜。
長孫無忌露出了鋒芒。
李治淡淡的道:「朕不急。」
皇帝不急太監急!
這話隱含譏諷。
長孫無忌冷冷的道:「事關社稷,陛下怎能肆無忌憚?」
皇帝若是染了疫病,那整個大唐幾乎就要崩塌了。
皇后的孩子太小,只能讓皇后垂簾聽政。
你要說什麼別的孩子,比如說蕭淑妃留下的孩子,那壓根就不可能。
除非廢掉武媚的皇后之位,否則太子就不可能給別人。
「陛下……」
有人起身。
「不必多言!」
「陛下!」
未雨綢繆總是好的。
再說……武媚做皇后,大伙兒也不自在。
皇帝拂袖而去。
……
「來,打一拳。」
「哈!」
李弘站在空地上揮拳。
「再來!」
「哈!」
賈平安站在屋檐下,皺眉道:「出拳不夠有力,力發於腳下,一路驅使,最終從腰背發出來。你這個就是手臂的力量,打多了便會手臂酸痛……」
「舅舅你如何知曉的?」
李弘苦著臉甩手。
「你要體驗。」
賈平安帶著李弘打了一套拳,隨後趕緊招呼他去躲太陽。
「如何?」
李弘面色紅潤,「舒坦。」
「舒坦可不是太子該說的話,粗俗。」
賈平安這幾日就在磨李弘。
楊醫官出來了。
拱手,認真的道:「武陽侯,多謝了。」
賈平安頷首,「告訴皇后,已經無恙了。不過你出去最好先用艾草煮水沐浴,外面的衣裳全數燒掉。」
這是保險起見。
「好。」
楊醫官深深的看了賈平安一眼,隨後對太子行禮,最後對王霞行禮。
王霞蹦的老高,臉紅的,擺動雙手說道:「楊醫官謝我作甚?奴什麼都沒做。」
「你什麼都做了。」
在得知王霞是主動請求來照拂太子時,賈平安就覺得這妹紙的路越走越寬了。
楊醫官需要出去觀察兩日,若是無恙,太子再出去。
深宮中從來都容不得一點行差踏錯。
楊醫官走了。
這個地方又冷清了下來。
「舅舅。」
「幹啥?」
賈平安開始挺屍。
可孩子不喜歡睡覺啊!
「神滿不思睡,舅舅你沒精神。」
李弘叫嚷著。
這段時日下來,李弘孩子的天性漸漸被誘發了,很是可愛。
「胡說!」
賈平安翹著二郎腿,別提多愜意了。
「武陽侯,有人來了。」
賈平安覺得有些奇怪,「這是誰……」
出了大殿,外面站著帝後。
臥槽!
穿的很隨意……甚至是衣衫不整的賈平安心態炸裂了,趕緊擼了一下衣冠。
李治和武媚都含笑看著。
「回家吧。」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