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不好意思,手滑了
「冬至說了些事。」
賈平安在分析。
「洪飛在上雲樓和人為冬至爭風吃醋是有的,但遠遠沒到動手的程度,更遑論費盡心思的下毒,還殺夥計滅口,這等事紈絝子弟做得來,但做不了這般精細。」
明靜想到了水蛇腰,「若是如此,此事豈不是就查不出來了?」
程達說道:「別忘,王琦等人還在虎視眈眈,若是被他們查出來,百騎可就丟臉了。」
「丟不丟臉再說。」賈平安思忖著,「洪飛和人沒這等殺人的恩怨,所以此事的動機還得另外尋找。」
他仔細回想著。
程達嘆道:「洪夏也真是可憐。」
白髮人送黑髮人自然可憐。
賈平安喃喃的道:「洪夏的眼神,你等可注意到了?除去悲痛之外,還有些閃爍。」
「去打探!」
賈平安興奮的捶打著桌子。
他的值房自然是不能用案幾,桌子最好。
賈平安興奮的想去撒個歡。
明靜微微仰頭,雙手抱胸,「洪夏能有什麼?難道他能殺子?」
女人啊!
賈平安微笑道:「你身手真是了得。」
這廝竟然誇讚我?
明靜心中警鐘長鳴,但也有些小歡喜。
「敬業也是如此。」
李敬業的身手無需說,此次據聞陛下都誇讚他悍勇,跟著賈平安出使為大唐爭光了。
把明靜和李敬業相提並論,這讓她不禁暗爽不已。
賈平安起身出去。
程達一直沒說話。
但神色不對勁。
明靜拍著桌子,「說話。」
程達搖頭,「你必然不想聽的,何苦。」
明靜冷笑道:「回頭我就在陛下那裡說你心懷鬼胎。」
女人一旦小氣起來,那簡直就是橫掃一切。
程達縮縮脖頸,「李敬業悍勇無敵,但……」
他指指太陽穴,「比較憨直,剛回來不知說了些什麼,被英國公一頓毒打。」
李敬業竟然是這樣的人?
明靜雙拳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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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包東帶來了消息。
「前陣子褚遂良請過洪夏吃飯。」
其它的再無異常。
賈平安靠在牆壁上,雙眼閃爍著興奮之色,「聽聞陛下準備讓洪夏在左武衛再進一步。褚遂良代表著長孫無忌去拉攏。」
「拉攏失敗了?」明靜覺得不對。
「不好說。」賈平安想起了洪夏那閃爍的眼神。
難道他做了二五仔?
可他做了二五仔,兒子為何被人毒殺了?
這事兒……
賈平安的思路在這裡被卡住了。
「去問問洪飛的那些好友,洪飛最近說過些什麼。」
這等事兒雖然瑣碎,但沒風險,程達搶著去了。
明靜翻個白眼,「他總是搶著抓賭這等小事。」
我也喜歡抓賭啊!
賈平安最喜看到漫山遍野的賭徒奔逃,然後周圍出現了百騎的人馬,把他們逼回去。
那場面太爽。
程達的效率不錯,當天就拿到了消息。
「我梳理了一番,雜七雜八的沒啥用的……」
程達把幾張紙放在邊上,賈平安隨手拿起。
隨後程達開始說著他認為有價值的情報。
賈平安一邊聽,一邊看著紙上的記錄。
「……洪飛曾和人說,回頭要弄死那人……」
賈平安的目光定住。
——洪飛說有人讓他回家勸勸阿耶,讓洪夏站穩了。
這是什麼意思?
賈平安閉上眼睛。
站穩了。
洪夏正在經受長孫無忌一夥的拉攏,看樣子動心了,準備做一個可恥的二五仔。
在這等時候,有人告訴洪飛,讓他轉告洪夏……站穩了。
什麼叫做站穩了?
就是別劈腿,保持原有的立場。
臥槽!
賈平安睜開眼睛,舉手止住了程達的朗讀,問了明靜,「陛下在百騎之外,是否還有一幫子人手?」
明靜搖頭,「若是有,你以為我願來百騎看你的臭臉嗎?」
賈平安摸摸臉,「某要確定的消息。」
明靜皺眉,「若是有,也輪不到我來百騎。」
愚蠢的男人!
賈平安一想也是。
但凡李治多些男性心腹,明靜估摸著還在道觀里玩燒烤。
賈平安看了她一眼,突然蹦了起來。
「去長陵候府!」
……
「這個案子查不清。」
王琦的麾下查案沒好手,刑部的好手這幾日四處出擊,把案情捋了幾遍,最終還是指向了權貴。
「那等一點就能毒死人的毒藥,普通人不可能有。」
這是支撐他們這個看法的原因。
王琦攤開手放在案几上,「可我要問的是,這個案子可能破了?」
幾個好手搖搖頭,其中一個說道:「每年發生的案子不多也不少,大部分都破不了。」
王琦嘆息。
……
這個案子裡吸引賈平安的是洪夏的態度。
他從另一個角度去分析了此事。
「你想投靠長孫無忌!」
他見到洪夏後,第一句話就讓洪夏面色大變。
果然你是個二五仔,吃著鍋里,看著碗裡的賤人!
賈平安起身,「你莫要急著否認,洪飛之死弄不好與你有關。」
「不可能!」洪夏的眼中多了血絲,看著可怖。
賈平安手按案幾,身體前俯,盯著洪夏說道:「有人讓洪飛帶話回來,而你卻沒有依從,那些人就動手毒死了洪飛,就是給你的警告!」
「胡說!」洪夏面色漲紅,「信口胡言!老夫從未聽過什麼帶話。」
賈平安重新坐下。
洪夏喘息著。
漸漸的,他的神色茫然。
「說吧。」
賈平安平靜的道:「是你的前程重要,還是你兒子重要?虎毒不食子,你難道能看著洪飛蒙冤,死不瞑目?」
洪飛背著個爭風吃醋被毒死的名頭,據聞死的時候眼睛睜得大大的。
當然,那是被毒死的反應。
但此刻卻讓洪夏一個激靈。
他雙手捂臉,「大郎回來說,有人讓他帶話,讓老夫站穩,不要和長孫無忌那伙人眉來眼去。」
誰?
賈平安的第一反應就是李治。
但李治不會採取這種手段,按照賈平安的理解,李治會尋機下手,讓洪夏一路撲街。
是誰?
賈平安知曉還有一個辦法,「長陵候可問問令郎隨行之人。」
那些紈絝的隨從知道的東西比主人想像中的還要多。
洪夏點頭,「多謝。」
……
「查!」
隨後就是追查。
鄭遠東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他悄然來到了鐵頭酒肆。
賈平安聞訊趕到。
鄭遠東把玩著手串,賈平安冷冷的道:「你這個習慣會出賣你的身份。」
鄭遠東這才把手串擼進去。
「長孫無忌最近得意洋洋,談及了你那位阿姐,說是賤人得意,遲早原形畢露。」
老鄭不錯,竟然知道來報信。
賈平安點頭,隨後和他約定了下次想會面的暗號,最後才問了洪夏的事兒。
「長孫無忌最近勢力膨脹,越發的目中無人了,洪夏在左武衛多年,若是能紮根,以後就多了個內應。」
賈平安皺眉,「有人讓洪飛傳話給洪夏,讓他站穩了,別和長孫無忌那伙人眉來眼去的。」
鄭遠東茫然,隨手又開始了把玩手串。
賈平安想一刀子把他的手串給割了。
「此事古怪,不是陛下的人。」
這是明靜之外,第二個李治的心腹否定了李治還有一伙人馬,賈平安心中微松。
給人做心腹,做打手也行,但不能有備胎,否則哪一天就狡兔死,獵犬烹了。
若是只有百騎,就像是獨生子女,李治會把資源更多的傾斜過來,而且也會多一些寬容。
賈平安看了一眼鄭遠東那被盤的反光的珠串,問道:「把玩這個有何用?」
鄭遠東低頭看了一眼珠串,「在那邊孤獨,還得時刻提醒自己……某就是長孫無忌的人,一遍遍的說,某經常會覺著自己就是他的人,而把玩這個,能讓某心中寧靜。」
他抬頭微笑著,「不然人會瘋。」
做臥底沒人權,而且整日提心弔膽的,若是夢中說些什麼……長孫無忌你這個老賊之類的話,回頭曲江池裡就會多一具浮屍。
可憐的人!
賈平安覺得自己也是個臥底。
一個來自於後世的靈魂在這裡處處都顯得格格不入,上次昏迷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問『我的手機呢?』
若是哪天夢中來一句:阿姐要做皇帝!
第二天滿門抄斬,阿姐也被連累。
想到此,他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了些許悵然。
鄭遠東發誓看到的就是自己的情緒。
感同身受嗎?
他感動了。
於是伸出手。
賈平安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握住了雙手。
幸而鄭遠東只是握了握,隨即鬆手道:「多謝了。」
他謝我作甚?
賈平安不解。
晚些回到了百騎,他吩咐人去尋找那個讓洪飛傳話的人。
可這等事兒就是大海撈針。
賈平安拋開了此事,進宮請見阿姐。
禮物很多。
「阿姐,這是高麗參,我叫人去挖的,挖了好些,你平日無事別吃,救命用的。」
很粗大的人參,此刻就是蘿蔔般的無人關注。
賈平安弄了一片來泡水喝,當晚鼻血噴的嘩啦嘩啦的,差點就想去偷香竊玉,把長腿妹子正法了。
「救命用的?」
「對。」
賈平安沒說是吊命用的,但相信阿姐能明白。
一堆禮物送上,賈平安最後遺憾的道:「本想給阿姐弄個新羅婢,可看了看,都丑,怕阿姐見了不喜。」
武媚坐在凳子上,看著他忽悠,只是笑著。
「你走了這陣子,朝中變化頗大。」
「宮中如何?」賈平安擔心長孫無忌提早出手。
武媚淡淡的道:「陛下越發厭惡她們了。平安……」
「在。」賈平安一看就知道這是有事兒要教誨自己。
武媚輕聲卻認真的道:「你要記住了,尋娘子,莫要尋本事太大的。」
「為何?」
後世都是男女一起工作養家,所以只要女方不是太強勢,基本上沒啥問題。
「那些本事太大的女子……多半會暗自用挑剔的目光在挑剔男人,順帶暗中鄙夷一番。遇到事情也會指手畫腳。」
阿姐,你這是在說自己吧?
賈平安想笑。
武媚卻很嚴肅,「你的性子我卻是知曉,若是來一個霸道的娘子,你多半會和她相敬如賓。」
這話確實是。
結婚是尋人生伴侶,不是尋個領導。除非性格互補,否則雞犬不寧。
「我在琢磨……」武媚突然問道:「你喜歡衛無雙還是蘇荷?」
呯!
拿著一份禮物的賈平安手一松,禮物落地。
他乾笑道:「阿姐,你為何問這個?」
武媚似笑非笑的道:「你不能尋世家女,越簡單的女子對你而言越好。可那些商人女不妥,普通人家的女子沒見識,不能幫你持家。」
阿姐太犀利了。
賈平安頭痛。
「去,把五郎抱來。」
晚些李弘同學被抱來了。
賈平安伸手,「我抱抱?」
奶娘看著武媚。
武媚笑道:「給他抱抱,算是提前體驗一番。」
賈平安小心翼翼的接過孩子,腰都彎了,緊張的一塌糊塗。
武媚指著他笑道:「看看,看看,抱個孩子就和抱著一團火似的。」
眾人不禁大笑。
隨後賈平安告辭。
他前腳才走,李治就來了。
「朕聽到了笑聲,很是暢快,難道是為了禮物?」
地上有許多禮物,但就是沒有給他的。
武媚捂嘴笑道:「平安剛才抱了孩子,就差渾身顫抖了,怕的要命。」
李治不禁莞爾,「朕第一次抱孩子也是如此。」
晚些,他和武媚緩緩回去。
「舅舅那邊拉攏了一些人。」
「臣妾覺著樹大招風。」
「樹大招風。」李治負手看著前方,眸色陰鬱,「他原先還把朕當做是親戚,如今的眼中越來越多的是權利與野心。」
武媚默然。
李治終究對長孫無忌還有一絲幻想。
他突然止步回身。
武媚差點撞到了他的後背。
李治看著皇城方向,伸手按住了武媚的肩膀,很輕聲的道:「樹越大,越容易招蟲子。」
武媚心中一凜。
這才是帝王。
……
消息來自於洪夏。
「洪夏三天三夜未曾歇息,整個人看著分外的亢奮,他拷打了跟隨洪飛出去的人,有人說了,說這話的是袁晨。」
賈平安起身,去牆邊拿橫刀。
「袁晨,父親袁熙,和柳家親密。」包東介紹著情況。
賈平安回身,「所謂關隴門閥,如今漸漸消磨了英雄氣,開始沒落了。可新人卻接踵而至……」
現在的關隴門閥實際上已經在演變。
若說老的關隴門閥,那必然要提及八柱國。
可八柱國今何在?
新的利益集團擁抱了關隴門閥,接過他們的資源繼續在指點江山。
而這個集團現在的首領叫做長孫無忌。
賈平安覺得太宗皇帝臨去前是在栽培自己的大舅哥,讓長孫無忌接過這些資源和利益。
長孫無忌再怎麼也不會篡位,換了別人估摸著能剁了李治,然後再度改朝換代。
這大概就是先帝的打算。
至於以後。
以後他也管不了了。
賈平安走出值房,目光轉動,「雷洪跟著,再帶二十名兄弟!」
雷洪喜笑顏開,挑釁的衝著包東扯鬍子。
賈平安帶著人出去,有人去給王琦通風報信。
王琦隨口道:「讓人去跟著。」
周醒說道:「莫不是那個案子有眉目了?」
王琦沉吟著……
「針線呢?拿出來。」
周醒面色微變。
陳二娘的手心有汗。
……
賈平安到了袁家的外面。
這是一個大戶人家,但卻不是大貴人家。
「敲門!」
一個百騎上去敲門。
雷洪手按刀柄,「武陽伯退後些。」
這個馬屁賈平安沒吃。
袁家的門開了,門子打著哈欠,在看到一群百騎後,那口氣就竄了回去,一時間竟然無法說話。
賈平安微笑道:「告訴袁熙,賈某求見。另外,若是袁晨不在,那麼就別怪我無情。」
門子一溜煙就跑了。
賈平安揮手,雷洪打頭沖了進去。
前面的話只是安慰門子罷了,他哪裡會坐等袁氏父子對口供。
門子一路狂奔,到了後院時,氣度儼然的袁熙和看似乖巧的袁晨正在下圍棋。
「阿郎!」
袁熙正準備落子,被這麼一喊,思路全亂了,竟然落在了邊上。
袁晨笑道:「阿耶,落子無悔。」
門子飛奔而來,「阿郎,百騎來了。」
袁熙的第一反應是起身,旋即拉起兒子,「快,去躲起來。」
「躲哪去?」
賈平安帶著百騎大搖大擺的出現了。
「你可以現場教唆他說謊,我保證會視而不見。」
這是來者不善。
袁熙沉聲道:「武陽伯來袁家為何?」
賈平安看著面色蒼白的袁晨,微笑道:「袁郎君,洪飛在地底下看著你呢!」
袁晨的腿一下就軟了。
袁熙喝道:「大郎莫怕!」
賈平安喝道:「拿下!」
雷洪因傷未能跟著去遼東,已經後悔了許久,衝過去就按住了袁晨。
袁熙一腳踹去。
「拿下!」
賈平安指著他,兩個百騎過去,聯手壓住了袁熙。
袁晨在掙扎著,喊道:「你不敢!你不敢!」
「年輕人火氣太旺盛了些,這是誰給你的勇氣?」
賈平安微笑道:「把他的手放在棋盤上。」
兩個百騎上去協助,把袁晨的右手按在了棋盤上。
「我想剁手,可你們按著他的手腕,我難道剁他的五指?罷了,也成。」
「你敢!」袁熙怒吼道:「我家大郎見過褚相公,褚相公親口說大郎前程無量!」
「褚遂良啊!」賈平安按著刀柄,「他恨不能弄死我。」
他看著臉也被按在上面的袁晨,問道:「說,誰讓你給洪飛傳了那些話,是誰動的手?」
袁晨喊道:「有本事就弄死耶耶!」
嗆啷!
橫刀出鞘。
賈平安舉刀過頭頂。
袁晨的勇氣在迅速消散,當賈平安揮刀時,他閉上眼睛喊道:「是江順!」
橫刀傾斜落下。
袁晨的中指前段被剁掉!
「不好意思,手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