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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尉遲恭的道歉方式

    酒樓里,四人在飲酒。

    孫遲坐在邊上,說是飲酒,實則就是伺候的小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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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身邊是在吏部為官的父親孫安,對面二人,臉頰瘦削,笑的矜持的中年男子是徐集;另一邊板著臉的中年男子叫做張煒。

    孫安舉杯邀飲,三人幹了,孫遲趕緊起身去倒酒。

    孫安看著他忙碌,慈愛的道:「大郎被看中,說是去學什麼新學,老夫公事繁忙,也不知那新學如何,幸而得了二位的提醒,否則便誤了大郎。」

    徐進矜持的笑道:「孫安聰慧,可卻不知人間險惡。那掃把星弄了這個新學,原先乃是我儒學的刀下亡魂,有人偷偷摸摸的把那些雜學傳了下來。傳便傳了,可卻不該大張旗鼓的出世。」

    張煒的聲音有些尖銳,「此等掃把星,按老夫的看法,就該弄死了事。什麼新學?當年董公為我儒學請命,中原至此大治。如今那些邪門歪道再度重來……還想大行於世,魑魅魍魎,也配?」

    孫遲笑了笑,倒酒後回來坐下,說道:「幸而得了二位先生的指點,否則某踏錯這一步,卻再難回頭了。」  

    孫安笑道:「為父讓你裝病,不是懼那掃把星,只是擔心得罪陛下。你不可不知。」

    「是。」孫遲低頭應了。

    這時外面有人敲門。

    「進來。」

    一個男子推門進來,跪坐下,面帶喜色的道:「鄂國公家的尉遲循毓在家中弄什麼新學的東西,竟然差點死在家中……」

    「哦!」

    眾人不禁驚訝,然後面面相覷,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男子說道:「還有,那滕王也弄了那東西,卻點燃了自家的宅子。」

    「禍害!」

    張煒斬釘截鐵的道:「老夫早就說過那掃把星乃是禍害,早該弄死他,今日諸位以為如何?」

    徐集心中歡喜,「陛下怕是饒不了他。還有鄂國公,雖說在家不出門多年,不過若是關係到他的孫兒……」

    「哈哈哈哈!」

    眾人不禁大笑起來。

    徐集心中一動,說道:「鄂國公怕是錯愛了掃把星,可那尉遲循毓老夫卻知曉,乃是個好學的人才。此刻他所學非人,老夫在想,這等人才不該就此頹廢。老夫不才,若是那小郎君願意,老夫傾囊以授。」  

    孫安微笑著說道:「若是能成,也是一段佳話。」

    他笑吟吟的,卻知曉徐集是想趁火打劫,若是能把尉遲循毓收入門下,他就名聲大噪了。

    但這也是個好事。

    他正想讓兒子拜在徐集的門下,若是多一個鄂國公府的同窗,好處多多啊!

    徐集微笑道:「鄂國公想來正在惱火,老夫若是去了會如何?」

    這人竟然想在此刻求見尉遲恭……

    「定然無礙。」

    眾人點頭。

    徐集起身,笑著走了。

    ……

    宮中,李治看了神色平靜的賈平安一眼,心中火氣升騰,「朕讓你教授新學,要的是你所言的富國強國之學,可才將開始就差點弄出了人命,你可把朕的話放在了心裡?」

    賈平安看了尉遲寶琳一眼,說道:「臣並未交代什麼實驗。」

    人渣李元嬰說道:「陛下,是臣自己弄的。」

    「那是為何?」

    李治的聲音中帶著些許不耐。  

    「尉遲循毓被瓷片弄傷,定然是弄了小口瓶,滕王點燃了宅子,定然是瓷瓶里殘留的酒太多。」

    賈平安神色從容。

    尉遲寶琳見了心中惱火,剛想發聲,就見李元嬰目光異彩的說道:「陛下,果真是武陽伯所說的那樣,臣當時沒倒乾淨酒。」

    李治皺眉,「為何?」

    因為這二人是蠢驢!

    賈平安說道:「瓶口小,裡面爆燃的能量得不到宣洩,於是炸了。」

    「就那麼簡單?」尉遲寶琳質疑道:「若是如此,為何會傷人?」

    賈平安冷冷的道:「因為你家小郎君是個蠢貨。」

    「某弄死你!」尉遲寶琳撲了過來。

    他老子尉遲恭在玄武門之變後被列為首功,於是得意洋洋,連宰相都不放在眼裡,自覺皇帝天下第一,自己天下第二,曾經一拳差點打瞎宗室名將李道宗。先帝大怒,但依舊壓著火氣給他講道理,甚至用了韓信來做例子。

    ——你想做韓信還是想做彭越?

    尉遲恭感受到了先帝的殺意,這才收斂了狂傲。

    尉遲恭得罪人無數,兒子尉遲寶琳也不是省油的燈,從這件事就能看出這廝的脾氣火爆。  

    賈平安拉開架勢,準備打一個勛戚試試。

    至於報復,他如今是百騎統領,身後老帥一群,怕個毛。

    不打架的人生是不圓滿的。

    砰砰砰砰砰砰!

    二人打作一團,沒幾下尉遲寶琳竟然退了。

    李治本來面色鐵青,見尉遲寶琳退後,心中失望之極。

    這便是武二代的成色,毫無用處!

    所謂拳怕少壯,尉遲寶琳一看就不是那等聞雞起舞的,沒幾下就被打的節節後退。

    「住手!」

    賈平安收手,順帶習慣性的來了個收功的姿勢。

    李治見了這個姿勢,覺得瀟灑大氣,心想難道是新學先生教授的拳腳?果然玄妙。

    可這只是賈平安隨手玩的花樣。

    「陛下,臣要殺了此人!」

    吃虧的尉遲寶琳不肯罷休。

    李治淡淡的道:「那等爆炸可能再來一次?」

    「此事倒也簡單。」

    晚些器具齊備,賈平安輕鬆的重演了瓷瓶爆炸的一幕。  

    「呯!」

    爆炸聲響,李治的身前多了個王忠良。

    這可是王忠良期待已久的表現機會,為此還在腦海中演練過動作,果然起了作用。

    可前方早有盾牌擋著,李治一腳踹開他,走了過去。

    被炸飛的瓷片落的到處都是。

    尉遲寶琳面色一變,「這是妖法!」

    妖你妹!

    賈平安沒搭理他,而宗室人渣李元嬰卻興奮的道:「那可能點燃了?」

    這個蠢貨!

    這是宮中啊!縱火犯忌諱。

    「陛下。」李元嬰是李淵那個啥……當太上皇后玩女人的產物,按理還是李治的叔叔,所以自然就無拘無束的。

    李治點頭。

    於是賈平安再次試驗。

    火焰點燃,隨後不停的燃燒,瓷瓶炸裂,火焰流淌出來……

    「這便是起因。」賈平安回身行禮,「陛下,臣告退。」

    尉遲寶琳看著他遠去,突然有些心慌。

   

    這是本事,不是什麼妖法。

    李治看著他,突然問道:「如何?」

    尉遲寶琳行禮,「臣孟浪了。」

    李治淡淡的道:「你孟浪不打緊,尉遲循毓卻不好學了。」

    「為何?」尉遲寶琳此刻卻覺得這個新學是個好東西,不肯捨棄。

    這貨竟然覺得得罪了先生之後,兒子還能去學習,不怕被穿小鞋嗎?

    李治擺擺手,「朕還有事。」

    尉遲寶琳告退,和李元嬰走在一起。

    他想著這事兒該如何解決,但卻對新學和賈平安這個人不大了解,就笑著問道:「滕王殿下可知曉掃……賈平安此人?」

    「是個厲害的。」李元嬰多才多藝,一般人也得不到他的這個評價。

    這樣?

    尉遲寶琳心中的悔意多了些,「那新學……殿下以為如何?」

    「本王必學!」李元嬰昂首甩頭,鬢角的長髮飄起,他覺得很是飄逸灑脫。

    尉遲寶琳急匆匆的回家,去了他老爹尉遲恭的閉關處。

    尉遲恭身材高大,頭髮斑白,此刻正在用鐵杵搗碎礦粉。  

    礦粉搗碎,那顏色看著很是賞心悅目,尉遲恭叫人弄了酒來,就著酒水把礦粉服下。

    「舒坦!」他打個嗝,「拿琴來。」

    他剛醞釀了情緒,有人來稟告,「阿郎,郎君求見。」

    尉遲恭在家中閉關修煉,不聞外事多年,比程知節還更進一步。

    晚些尉遲寶琳來了,跪下嚎哭,「阿耶,大郎的好事丟了。」

    「嗯?什麼好事?」尉遲恭目光一冷,竟然能看出些當年的煞氣來。

    尉遲寶琳說道:「大郎學了那個什麼新學,在家中鼓搗,差點弄死了自己……」

    「好本事!」尉遲恭的聲音沙啞,恍如金石撞擊,「這等不小心能弄死自己的本事,老夫的子孫,該學!」

    尉遲寶琳把事情說了,尉遲恭和顏悅色的道:「你來。」

    尉遲寶琳上前。

    不會被罵吧?

    他有些忐忑。

    尉遲恭揮手。

    啪!

    尉遲寶琳的臉迅速腫脹了起來,他覺得兩顆牙齒鬆動了。  

    「阿耶。」

    「蠢貨!」

    尉遲恭罵道:「老夫當年跋扈,先帝把老夫比作是韓信,至此老夫知曉帝王的眼中並無功勞,有的只是威脅與否。為此老夫近十年來都在家中修煉,不聞外事。可你這個逆子,溺愛孩子如此……這是要毀了老夫的孫兒嗎?」

    砰砰砰砰砰砰!

    尉遲恭一陣暴打,邊上的僕役都把臉別過去,不是忌諱,而是尉遲寶琳被打的太慘了。

    晚些尉遲恭打完了,吩咐道:「備馬。」

    「阿耶……」

    鼻青臉腫的尉遲寶琳傻眼了。

    他老爹閉關九年,除去上次被先帝拉著一起去了一趟遼東之外,就從不出門,這是想幹啥?

    尉遲恭看著他,「你以為老夫在後宅中萬事不問?那掃把星從華州來長安,老夫本以為他必死無疑,誰知他竟然死中求活,更是執掌了百騎。他弄了個新學,連陛下都看重,你竟然蠢到去和他爭執打鬥……」

    尉遲寶琳傻眼了,「阿耶,你竟然都知道?」

    他一直以為父親就在家裡玩修煉,外界什麼事都不知道。  

    可他竟然連賈平安的事兒都清清楚楚的,也就是說……

    修煉是假,避禍是真。

    當年老尉遲得罪的人太多,而且都是大佬。

    甚至連先帝都覺得這人弄不好就是韓信第二。

    「不修煉如何保住兒孫?」尉遲恭罵道:「若是以往也就罷了,如今咱們家一直蟄伏著,要冒頭也得是好事,陛下看重新學,你卻當面詆毀,出手打鬥……你這是嫌咱們家太安穩了?」

    尉遲寶琳跪下請罪。

    「總共就十七個學生,可見艱難,你還去拆台……再說那少年大才,這等人除非是被弄死了,否則就別去得罪他。咱們家已然不是當年的風光了,你這是在給家裡招禍,是在禍害大郎!」尉遲恭上馬而去。

    賈平安回到家中,一邊看著教材,一邊擼熊。

    下午的事兒他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少一個就少一個,越少他就越清閒。

    等趙岩學出來後,他自然有擴張新學的法子。

    「郎君!」

    杜賀的聲音就像是在叢林中遭遇了一頭飢腸轆轆的老虎。  

    王老二和徐小魚沖了出來。

    外面站著一個鬚髮斑白的老人。他看都不看王老二和徐小魚,問道:「武陽伯可在?」

    杜賀的腿有些發軟,「鄂國公,郎君在。」

    這位大佬蹲家裡好些年了,怎麼就出來了?

    出來就出來吧,還來了賈家。

    杜賀趕緊去通稟。

    「鄂國公?」

    關於尉遲恭,後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門神。

    等見到尉遲恭時,賈平安問道:「鄂國公可是為先帝守過寢宮嗎?」

    尉遲恭看了他一臉,「當年之事……上天看不慣人世間,就降下災禍,於是人人變身為虎狼,撕咬同類……年輕人,莫要去問這等事。」

    這個老傢伙還是很傲氣。

    賈平安隨後就和他寒暄幾句。

    尉遲恭不等煮茶,就說道:「老夫那個蠢兒子今日倒是得罪了你,老夫前來賠罪。」

    說著他起身要行禮。

    賈平安趕緊起身,「萬萬不可!」

   

    尉遲恭卻拱手,然後說道:「老夫不問世事,但卻憂心兒孫,你那新學老夫聽聞甚好,大郎可能學?」

    這話帶著誘導。

    賈平安只是微笑。

    尊重你是一回事,但你兒子得罪了我是另一回事。

    「寶琳被老夫痛責,最近些時日怕是沒臉見人了。」

    這便是來自於尉遲恭的道歉,很直截了當:老夫暴打了兒子一頓為你出氣。

    「來人!」

    他喊了一聲,外面傳來了車輪聲。

    賈平安點頭,杜賀打開大門……

    一溜大車緩緩而來。

    押車的都是鬚髮斑白的老人,可個個目光炯炯。

    「都是老卒!」王老二隻是看了一眼,就看出了來歷。

    「陛下雖說讓大郎去學,可終究不好不給束脩。」尉遲恭隨手把禮單送上。

    這手筆豪邁的一塌糊塗!

    當年玄武門之變後,尉遲恭首功,先帝把齊王李元吉的宅子和宅子裡的一切財物都賞賜給了尉遲恭。  

    從此尉遲家就發達了。

    賈平安沒看,笑道:「鄂國公卻是太客氣了。」

    尉遲恭起身,突然說道:「武陽伯家人口簡單了些。」

    賈平安微笑道:「人口簡單有人口簡單的好處,事少。」

    「也是。」

    尉遲恭出去,隨後和管事一起回去。

    「阿郎,那賈平安竟然敢不送出道德坊嗎?」管事不忿。

    尉遲恭神色平靜,「老夫先前問他可願與尉遲家為友,他卻說事太多,麻煩太多,有趣的年輕人。」

    管事訝然,「他竟然敢拒絕?」

    尉遲恭雖然不出門,但影響力卻還在,一個武陽侯竟然拒絕了尉遲恭親手送出的結盟請求,這特娘的瘋了?

    「這也是老夫的試探,他若是野心勃勃想結盟,以後就讓大郎只管讀書,別的不管。」尉遲恭笑道:「這年輕人面對老夫不卑不亢,進退有度,以後讓大郎好生和他學,交好也使得。」

    管事才發現傻的只有自己。

    ……

    張煒和孫家父子在一起飲酒,張煒還給孫遲出了幾個題目,孫遲回答的還不錯,得了張煒的誇讚。  

    晚些張煒去更衣,孫遲說道:「阿耶,新學真不學了?」

    孫安吃了一口菜,壓壓酒意,然後愜意的道:「那新學就算是有本事,可大郎,你要知曉,再大的本事也得看人……」

    「看人?」孫遲恍然大悟:「阿耶,你是說,本事再大,可能決定某宦途的人卻看不上也無用……」

    「對。」兒子這般聰慧,讓孫安暗爽不已,「開始這個新學還人人想學,為何變成了這般人人喊打?」

    他這是在考教。

    孫遲說道:「儒學獨尊多年,此刻冒出個昔日儒學的手下敗將,那些學了儒學的都會警惕,更有許多大儒帶頭說要碾壓了新學……這些人很強大,一般人不敢冒險去觸碰。」

    我的兒啊!

    孫安歡喜不已,「就是這個道理。儒學乃是獨一無二的,新學天然就是它的對手,這時候聰明人都遠遠的避開,看著那掃把星怎麼折騰。為父覺著……最後多半會是一場笑話。」

    孫遲給他斟滿酒,剛想說話,房門推開,張煒走了進來,面色慘白的道:「鄂國公走出了家門!」

    孫安詫異的道:「鄂國公在家中從不出門,這是為何?」  

    張煒坐下,身體鬆弛的就像是八十歲的老嫗,他茫然的道:「說是去了道德坊。」

    孫遲笑道:「怕是去找麻煩的吧。」

    孫安也覺得如此,「當年鄂國公可是連宰相都敢喝罵的人。」

    尉遲恭惡名在外,薛萬徹和他比起來連小弟都算不上。

    張煒拿起酒壺,竟然舉壺痛飲。

    酒水從他的嘴角流淌下來,他兀自不覺。

    「啊!」他把酒壺放下,舉起袖子擦了一下嘴角和下巴,苦笑道:「鄂國公帶著幾輛大車,都是禮物。」

    帶著禮物去,那不是找麻煩,而是去道歉。

    孫安的嘴角顫動了一下,強笑道:「怕不是看錯了吧。」

    「是啊!」孫遲心中心中不安。

    房門再度打開,徐集站在外面,看著神色呆滯。

    「徐公!」孫遲拿起酒壺起身,準備去給他重新斟酒。

    徐集喃喃的道:「鄂國公去了賈家賠禮,說是尉遲循毓依舊去學新學。」

    消息確定,張煒罵道:「我等在此洋洋自得,那掃把星早就胸有成竹,就如同是看小丑般的看著咱們鬧騰,羞煞人了,老夫家中有事,先回去了。」  

    他起身大步出去,恍如身後有厲鬼在追趕。

    孫遲木然,手一松,酒壺掉在身前。

    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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