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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5章 臣惟願大唐萬世永昌

    李勣的前半生很忙。不,他的一生都很忙。

    「年少時天下大亂,老夫覺著這個天下不安穩了,就去投了瓦崗,可更多的人坐以待斃。知曉嗎?這便是讀書和不讀書之間的差別。」

    吃完早飯還有些時間,李勣在給孫兒上課。

    李敬業還在繼續吃。

    你有多大的力氣,就得吃多少飯菜。見到孫兒吃的多,李勣不禁欣慰一笑,「瓦崗造反,看似爛泥一堆,可卻契合了天下大亂的機會。百姓心慌,自然會尋了最強大的一股勢力去投靠,這便是瓦崗不斷擴張的緣由。」

    李敬業抬頭,「阿翁,不是說瓦崗強盛是因為治理有道嗎?」

    「胡扯!」李勣笑道:「什麼治理有道。當時周邊都被瓦崗打爛了,不想死的只能投靠瓦崗。這並非是治理有道,而是兵過劫掠一道,賊過劫掠一道,把百姓家中的一切都搶走了,你要麼餓死,要麼只能跟著瓦崗去造反,別無他途。」

    「原來這樣。」

    李敬業覺得理想破滅了,「阿翁,原先你是賊。」

    老夫今日手痛……李勣起身,「上衙!」

    出門的時候,李勣突然抓住了李敬業的手,「哪來的傷?」  

    李敬業的手上口子很多,而且還有幾個水泡。他用力一掙掙脫了,「阿翁,你整日說老了老了,我不得多操練兵器,以後如何給你養老?」

    李勣笑罵道:「老夫何曾用你養老。」

    話雖是這般說,但李勣的笑容一直保持到了宮中。

    「英國公。」

    劉仁軌來了,二人站在宮門外低聲說話。

    「陛下這是想讓誰進朝堂呢?」劉仁軌回想起自己去年還在蠻荒之地折騰,今年竟然就成了宰相,還能對後進者指手畫腳,那種意氣風發啊!

    李勣含笑,「老夫也不知。」

    他現在不會去摻和這等事,唯一做的也就是把消息透給賈平安。

    劉仁軌說道:「竇德玄在戶部頗為傲氣,連陛下的面子都能駁了,可見盡忠職守。張文瓘在陛下的身邊多時,後來輔佐太子監國頗為穩重,難啊!」

    ……

    竇德玄也覺得難。

    「老夫在戶部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如何肯坐視老夫進了朝堂?」

    他長吁短嘆,「你要說不重名利,可老夫也是人吶!誰不想進朝堂,但凡大事都能建言一番,那等滋味想想就讓人心動,可惜。」  

    「竇公!」

    聽到外面的聲音後,竇德玄下意識的道:「把字都收了。」

    賈平安進來時,竇德玄的案几上整潔的讓人無語。

    「小賈啊!」

    竇德玄笑眯眯的道:「怎地有空來戶部?」

    「竇公,宰相之事如何?」

    竇德玄搖頭,「難。」

    這是不見外的回答。

    「我以為,戶部也該出政績了。」

    竇德玄是堅定的新學支持者,聞言問道:「出政績?戶部就是進出,何來的政績?」

    「竇公,這不上半年已經過了,天氣也越發的冷了……」

    竇德玄冷著臉,「你就給老夫說這些?」

    賈平安自顧自的說道:「上次我和你提的預決算考核之事……」

    竇德玄一拍腦門,「老夫竟然忘記了。」

    賈平安微笑,「許多事不能忘!」

    「來人。」竇德玄興奮的道:「令他們來議事。」

    轉過臉老竇說道:「老夫就不留你了,趕緊走。」  

    娘的,這是新人接進家,媒人拋過牆啊!

    老竇,你狠!

    竇德玄興奮的不行,還出去吆喝了一聲,令各部官員趕緊來。

    等他回了值房後,賈師傅已經走了。

    「回頭請小賈喝酒。」

    竇德玄很是感激賈平安的雪中送炭。

    小吏指指柜子,「竇尚書……」

    竇德玄心中一個激靈。

    他喜歡字畫,公事之餘時常拿出來欣賞。他的友人多,求些字畫很是輕鬆。

    比如說閻立本的畫他就有幾幅。

    今日他欣賞的是虞世南的一幅字。

    虞世南的字師法王羲之,連先帝都讚不絕口。

    這是竇德玄頗為心愛的一幅字。

    他緩緩回頭……

    柜子里原先擺放那幅字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賈平安!」

    ……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啊!」  

    賈平安卷了竇德玄的一幅字,心情愉悅的進宮。

    上次竇德玄去了兵部,捲走了皇帝的御筆一幅,竇德玄還得意洋洋的回去顯擺,說賈平安也有被老夫收拾的一日。

    呵呵!

    賈平安笑的很開心。

    虞世南的字啊!

    但他最想要的還是先帝的御筆。

    後世太宗皇帝的唯一真跡竟然在法蘭西,讓後人不禁扼腕嘆息。

    但皇帝對先帝的真跡很是看護,讓賈師傅無可奈何。

    但……

    好像新城那裡有幾幅?

    賈平安心動了。

    「哈哈!」

    「哈哈!」

    太子正在練拳。

    一拳接著一拳,看著虎虎生威。

    賈平安蹲邊上欣賞虞世南的真跡,覺得果真是妙不可言。

    太子苦練一番拳腳,收功後問道,「舅舅,我的拳腳如何?」

    「普通吧。」  

    賈平安把字畫捲起。

    太子眼尖,「怎地像是虞世南的字?」

    「胡說,只是贗品。」

    帝後都喜歡字畫,賈平安擔心被阿姐知曉了保不住。

    太子哦了一聲,「對了,舅舅,我想養條狗,可阿耶和阿娘不許。」

    宮中養狗?

    帝後正在處置政務,角落裡趴著一條小狗。宰相來了,小狗站起來衝著宰相狂吠,宰相不禁縮了回去……

    畫面太美,不敢想!

    賈平安說道:「要不先試試?」

    這娃最近太閒了。

    李弘一想也是。

    回過頭他就令曾相林想辦法弄一條小狗進宮。

    曾相林覺得自己死定了。

    他親自出宮去買了一條小狗,把小狗弄在胸口處,看著鼓起一團。

    「你二人走在咱的前面,擋住他們的視線。」

    順利把小狗帶到了宮中,李弘一看就樂了。

    「給它尋些吃的來。」  

    小狗可憐巴巴的模樣成功贏得了李弘的喜歡。

    晚上,當李弘睡的正香的時候。

    「汪汪汪!」

    「汪汪汪!」

    ……

    第二日早上起來,李弘竟然多了黑眼圈。

    「皇后來了。」

    武媚進來。

    「汪汪汪!」

    小狗衝著武媚咆哮。

    武媚一怔,「誰弄來的?」

    曾相林脊背全是冷汗。

    「是我。」李弘卻很耿直,拒絕用他來扛過。

    「送走。」武媚沒好氣的道:「宮中如何能養這個?先弄到我那邊去。」

    舅舅早知曉是這樣吧?

    坑了我一把!

    李弘悲憤的道:「阿娘,舅舅剛得了一幅字。」

    「哦!」

    武媚眼前一亮,「誰的?」

    「虞世南的。」

    剛想翹班的賈平安被捉進宮中,還沒捂熱乎的虞世南真跡就易主了。  

    「阿姐,沒你這麼巧取豪奪的。要不……用先帝的字來換!」

    這是賈平安最後的倔強。

    武媚淡淡的道:「你還年輕,怎可玩物喪志?且好生做事,等二三十年後我自然還給你。」

    ——你的壓歲錢我先收著,等你大了再給你。

    悲憤啊!

    賈平安不知曉自己被大外甥背刺了一下。

    看著他出去,武媚突然眼神溫柔,「五郎太過規矩了些,這樣不好。」

    邵鵬悚然而驚。

    晚些他和周山象在外面歇息,邵鵬提及了此事。

    周山象說道:「上次陛下就說過,太子太過規矩,陛下覺得越發的像是君臣了。」

    「陛下來了。」

    皇帝今日心情不錯,步伐輕鬆的進了寢宮。

    「汪汪汪!」

    突如其來的狂吠嚇了李治一跳。

    「保護陛下!」

    王忠良喊了一嗓子。

    外面衝進來一群侍衛。  

    小狗看看這些人,遲疑了一下,繼續狂吠。

    「汪汪汪!」

    李治沒好氣的道:「怎地想著養狗?」

    武媚笑道:「這是五郎弄來的狗,他自家養在了寢宮中,昨夜小狗狂吠不止,他一夜沒睡好,哈哈哈!」

    「哈哈哈哈!」

    帝後不禁大笑了起來。

    隨後二人說了許多李弘小時候的趣事。

    親情時間結束,李治說道:「原先朕想著三個宰相即可,可三個宰相終究不足以服眾。如此增了個劉仁軌,朕想著再添一個……竇德玄和張文瓘,朕正在猶豫。」

    張文瓘在行動。

    「陛下,張文瓘有奏疏。」

    朝會上,張文瓘的奏疏被當眾念了出來。

    十二條建言,每一條都言之有物。

    臣子要想上位,必須要向帝王展示自己的才幹和政治立場。

    這份奏疏就是幹這個的。

    「不錯。」

    李治頗為滿意。

   

    李義府含笑道:「切中時弊。」

    竇德玄自從去了戶部後整個人都變了,變得越發的『糙』了,也變得越發的憤怒了。

    為了錢糧他讓李義府沒臉,若非看在皇帝還看重竇德玄的份上,李義府就敢把他弄下去。

    「是不錯。」

    上官儀覺得竇德玄太凌厲了些,還是張文瓘好。

    關鍵是張文瓘出身清河張氏,名聲極好。

    示好一番,以後也能多個強援。

    劉仁軌說道:「不錯。」

    他是新人,想旁觀一陣子再說。

    許敬宗乾咳一聲,「老夫覺著張文瓘太過中規中矩了些。陛下正是大有為之時,做事就該放開些。」

    李勣沒說話。

    「陛下,戶部竇尚書求見。」

    來了啊!

    兩個競爭者的戰爭開始了。

    竇德玄進殿。

    你想說什麼?

    皇帝在看著他,宰相們也在看著他。  

    他感受到了兩道不大友善的目光。

    不用看,李義府和上官儀。

    竇德玄說道:「陛下,臣在戶部多年,發現每逢年底時戶部的錢糧總是會艱難……」

    李治點頭,「戶部這邊可有辦法?」

    「自然是有的。」

    竇德玄看著很是自信。

    「哦,那朕倒要聽聽。」

    這事兒朝中多次提及,頗為惱火,但卻無可奈何。

    竇德玄這是想一語驚人?

    李義府心中冷笑,心想在這等時候你除非能拿出翻盤的手段,拿出重大政績或是建言,否則沒戲。

    上官儀微笑著,輕聲道:「老夫倍感期待。」

    竇德玄知曉自己近年來得罪了不少人,關鍵是強硬的態度讓宰相們不自在。

    但人設一旦確定就不能改,他也習慣了這種方式,想改也改不掉。

    「陛下,臣有個想法。每年年初由各部籌劃謀算本部一年的花銷,隨後由戶部初審,若是有錯就打回去,若是無錯就送到朝中再審。」

   

    咦!

    李治輕咦一聲。

    把各處的財權握在手中……

    這個想法相當不錯啊!

    李義府心中一凜,覺得竇德玄這是勢在必得。

    許敬宗贊道:「好主意!」

    李勣微微一笑,他想到了新學。

    小賈啊小賈,你這頭小狐狸,連竇德玄都得身不由己為新學賣命。

    「陛下不知,下面不少官吏都愛占小便宜。」做了戶部尚書多年後,竇德玄對大唐官吏的尿性知之甚深,「不管是六部還是州縣,或是都督府,官吏們吃吃喝喝每年的耗費讓臣痛心不已。」

    大唐各級衙門是有食堂的。

    宰相們有些不自在。

    他們自己的部門中也是這個尿性,吃吃喝喝的事兒不少。

    「但凡能占便宜他們就不會手軟!」竇德玄殺氣騰騰的道:「年初提出預算,年底戶部審核,若有結餘就是政績,若是超支就嚴查,一旦查出胡亂花銷,嚴懲。」

    武后贊道:「如此上官為了自己的仕途自然要盯緊下面的官吏,不許他們占公家便宜,一級一級的壓下去,誰還敢?」  

    李治也頗為讚賞的道:「每年因此而損耗的錢糧不計其數,若是能止住,這便是節流。」

    竇德玄說道:「陛下,臣以為不止於此。」

    竇德玄這個老東西!

    李義府知曉張文瓘敗了……但竇德玄竟然還有後手,這分明就是在進朝堂之前先給宰相們一記下馬威。

    不該是我們給他下馬威嗎?怎地掉轉了?

    上官儀也頗為不渝,覺著竇德玄太高調了。

    宰相要低調,這是規矩。

    可竇德玄在戶部這幾年早就習慣了高調,不高調不行啊!各部都伸手要錢糧,他不高調怎麼壓制?

    「哦!竇卿說說。」李治的態度越發的和氣了,讓李義府和上官儀心中發苦。

    竇德玄自信的道:「人說貪腐是意志不堅,可臣以為貪腐乃是身邊有誘惑。若是官吏攫取錢糧方便,這便是朝中為他們的貪腐開了方便之門。」

    贊!

    這話說的連王忠良都不禁暗贊不已。

    你把錢糧擺放在官吏的手邊,指望他們靠著道德約束不伸手可能嗎?  

    李治微微頷首。

    竇德玄說道:「如今有了預算,如此各部每年的耗費都會納入戶部和朝中的視線。陛下,臣以為貪腐不可斷絕,但卻能壓制。上官為了自己的政績必須盯著本部的耗費,誰若是貪腐了,這便是給上官的宦途使絆子,上官會恨之入骨,無需御史台去查探,上官就能把貪腐者抓住來嚴懲。」

    帝後相對一視。

    李義府心中一冷。

    竇德玄得分了!

    還是高分!

    預算這個建言堪稱是上佳,但更出色的是後續的分析,堪稱是出彩。

    李治也頗為感慨的道:「竇卿在戶部數年辛苦,朕沒想到你竟然還能想到這些,可見憂國憂民之心。」

    這是升官的前兆!

    竇德玄說道:「陛下,臣惟願大唐萬世永昌!」

    李治起身走了下來。

    他扶住了行禮的竇德玄,溫言道:「竇卿之能,竇卿的忠心,朕知曉了。」

    妥了!

    竇德玄隨即告退。

    晚些帝後在一起閒話。  

    「張文瓘的十二條建言看似針砭時弊,可卻有些大而化之。」李治拿起茶杯,也不看一眼茶水,就喝了一口。

    「竇德玄不但指出了問題,更是提出了解決的法子,這便是能臣。」

    武媚點頭,看了一眼自己茶杯里的茶水,「說誰都會說,可能臣還得會做。若是僅憑著說……誰都比不過御史台的那些御史。」

    李治看了一眼她的茶水。

    綠茵茵的,看著就想喝。

    他終於看了一眼自己的茶水……

    綠的單薄!

    ……

    張文瓘在等待。

    十二條建言是他出仕多年來的收穫,針對大唐的各種弊端來了個一鍋燴。

    「張公!」

    戴至德來了。

    張文瓘起身相迎,二人坐下。

    「老夫聽聞張公上了奏疏,談及十二條建言,令朝中群臣為之讚許,特來相賀。」

    道賀也有講究,早比晚好。

    張文瓘目前領跑宰相候選人,所以戴至德來燒個熱灶。  

    「此事還早。」張文瓘笑道:「老夫以為竇公更適合。」

    這便是東方特有的謙遜文化。

    戴至德說道:「張公這幾年仕途頗為穩當,陛下也很是看重張公,加之太子監國時的果決,陛下都一一看在眼裡,老夫看啊!此事妥了!」

    燒熱灶要有分寸,一番話後就該告辭了……你已經成功地給當事人留下了一個好印象,再多話就是多此一舉,只會有反作用。

    一番話後,戴至德告辭。

    張文瓘把他送到了門外,秋風吹過,不禁覺得神清氣爽,覺得人生巔峰就在此刻。

    「竇德玄進宮了。」

    有人來通風報信。

    張文瓘點頭,「看著吧。」

    這是最後一戰,成功他就將會進入朝堂。

    但無論如何他都該做出姿態。

    張文瓘去了宮門外,準備和竇德玄交流一番。

    「不管勝敗,都得灑脫!」

    竇德玄此刻和宰相們一前一後的出來。

    他並未止步等待,而是一人獨行。  

    「竇公!」

    許敬宗叫住了他。

    竇德玄回身,許敬宗說道:「竇公說的預算,各部卻少了這等精與於計算的人手。」

    李勣微微一笑。

    小賈的生意來了!

    竇德玄說道:「算學的學生都精與計算,各部只管去要人就是了。」

    李義府低聲對上官儀說道:「此事最大的便宜竟然是被賈平安占了!」

    那個老狐狸!

    不,小狐狸!

    上官儀苦笑。

    一群老鬼爭奪宰相之位,賈平安就在邊上看熱鬧,最終最大的便宜卻是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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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5章 臣惟願大唐萬世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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