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情不自禁的誇讚
「龜茲破,大軍已經在回返的路上,阿史那杜爾得知先帝駕崩,悲痛欲絕,上了血書。」
殿內,長孫無忌拿出了一封書信。
李治動容,「阿史那杜爾忠心耿耿,朕盡知,且等他回朝,朕再好言撫慰。」
晚些議事結束,長孫無忌等人告退。
出去時他們遇到了邵鵬。
邵鵬行禮,站在道邊。
褚遂良看了他一眼,「百騎最近有些不安分,要管好才是。」
這是隱晦的敲打,當然,這話他不敢對李治說,否則李治的脾氣再好,也得當場噴他個生活不能自理。
但他知道邵鵬會轉告給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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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說話的藝術。
對邵鵬說,這是敲打,由邵鵬轉告李治後,變成了建言。
邵鵬抬頭,漠然道:「咱只聽陛下之令。」
百騎是陛下的人,你褚遂良算哪根蔥,也敢衝著百騎指手畫腳!
褚遂良的臉青了一下,看了長孫無忌一眼,笑道:「倒是老夫多事了。」
若是旁人說了這話,他隨後有多種辦法來收拾此人。
可這是邵鵬,除非長孫無忌願意出手,否則李治不會買他的帳。
長孫無忌默然。
這是皇帝的人,若是他們把持朝政之餘再對邵鵬下手,皇帝會怎麼想?
邵鵬拱手,隨即進了殿內。
「陛下,鴻臚寺主簿張翔貪腐之事有了眉目……」
李治抬頭,伸手揉揉眉心,「科舉舉步維艱,但卻大有可為。朕聽聞有人想讓張翔進禮部,隨後主持明年的禮部試,這是在試探朕的底線!」
他的眉間多了冷意,邵鵬說道:「陛下,不止如此!那張翔竟然私下和禮部郎中黃盛交好,貪的那些錢都用於請黃盛去青樓……」
「嗯!」李治霍然起身,「不對!若說主持吏部試,黃盛更有可能,他這是……」
怒火瞬間就淹沒了李治,他的臉紅的嚇人,覺得頭暈,就以手扶額,喘息道:「張翔的貪腐……這是故意的!他們這是想用張翔弄掉黃盛,隨後舉薦自己的人上來,好!好!好!」
這是自爆一個張翔,引爆一個黃盛,舅舅做買賣的本事不差啊!
「陛下!」王忠良趕緊過去扶著李治,卻被他一把甩開。
李治在深呼吸,情緒漸漸平息,「朕若是沒有猜錯的話,那張翔如今就該檢舉黃盛了。如此,不用旁人彈劾,百騎去拿了黃盛,不!」
李治的眸色一冷,「天氣熱,黃盛的身子不好……」
弄掉黃盛,張翔的檢舉就是無根之木,站不住腳!
邵鵬顫慄了一下,「陛下,百騎已經發現了此事,奴婢在百騎內收集了四百貫銅錢,已經帶來了。」
「這可以當做是黃盛的退贓……」李治眸色中的殺意少了些,「但卻不夠,那些人定然把消息傳給了御史,若是不能在御史之前趕到,此事依舊不可為。」
「陛下。」外面進來一個內侍,「禮部郎中黃盛在宮城外求見,說是請罪。」
李治一怔,「竟然能趕在御史之前,是誰?」
他的眉間多了輕鬆之色,「是誰發現了問題,並讓黃盛及時請罪。」
邵鵬低頭,「陛下,是……賈平安。」
「掃把星?」李治呆滯了一瞬,「此人說是克帝王,可進長安以來,卻立功不少,這……」
這是掃把星?
怎麼像是朕的福星呢?
……
長孫無忌等人緩步在宮城中行走。
「咦!那不是黃盛嗎?」褚遂良訝然。
長孫無忌皺眉道:「他……為何還沒弄下去?」
褚遂良放低了聲音,「好像說是今日就動手,這是來……不對,御史呢?御史何在?」
按照劇本,不該先是御史彈劾,黃盛才後知後覺嗎?
「他來此作甚?」長孫無忌直指問題的核心。
褚遂良親自過去。
「黃盛,你來作甚?」
黃盛跟在內侍的身後,聞言抬頭,眼中有恨意閃過,「下官來請罪。」
鐺鐺鐺!
瞬間褚遂良就覺得無數鐘聲在耳畔響起。
錯了!
劇本錯了!
他回身過去,低聲道:「黃盛來請罪,此事不對。」
長孫無忌面色一黑,「這是事泄了,誰主持的,回頭……」
褚遂良心中不安,「還是陛見才好,壓一壓。」
他們在場的話,就能影響此事。
長孫無忌看了和自己等人錯身而過的黃盛一眼,「如此也好。」
於是宰相們轉身回去。
一行人進了殿內,李治看著笑吟吟的,和往日並無差異。
黃盛跪地,免冠,「陛下,臣特來請罪。」
他雙手捧著奏疏,看著很長。
——別空手去請罪,那顯得倉促,趕緊寫一份請罪奏疏,某再做舊……
賈師傅讓他寫了一份請罪奏疏,然後上了幾種手段,那奏疏看著起碼得有好幾日了。
「那張翔經常請臣去上雲樓,臣迷惑於他好意,但想著不是大事。可張翔在五日前對臣說……」黃盛抬頭,淚眼朦朧。
——賈師傅的要求之二:必須要落淚!
「他說那些錢都是他貪腐的公帑,臣聞言如五雷轟頂,內疚不安。臣冥思苦想,想答應他的要求……」
「他什麼要求?」李治已經看完了奏疏,覺得不是新寫的,就有些犯嘀咕。
隨時準備轉行去做文物販子的賈師傅此刻正在長安城中轉悠,心情極好!
「他說……想讓臣主動請辭,如此可保臣平安。可臣受陛下看重,豈可一走了之?」黃盛抹去淚水,「臣心中天人交戰,今日終於忍不住前來請罪,懇請陛下嚴懲,但萬萬不能讓禮部郎中之職落入張翔等人的手中!」
他伏地哭泣,心中卻在暗贊著賈師傅的安排之精妙。
長孫無忌看了褚遂良一眼。
這就是你們的布置?
黃盛都特麼天人交戰五天了,你們竟然還在等。
等什麼?
褚遂良微微搖頭,示意事先的安排絕不是這樣的。
李治嘆息一聲,「張翔狼子野心,拿下嚴懲。至於你……雖然是無心之失,你也退了四百貫,可終究德行有差,如此可先戴罪就職,等明年禮部試之後,朕再處置你。」
這個處置輕飄飄的就過去了。
可長孫無忌卻發現自己一句話都不能說。
你說什麼?
張翔請客的時候難道說了這是貪腐而來的錢?
當然不會,那麼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黃盛就沒錯。
但若是張翔先檢舉,御史先彈劾,那麼黃盛就是褲襠里掉黃泥,不是屎也是屎。
褚遂良的臉上有些紅。
李治含笑道:「諸卿以為如何?」
長孫無忌笑道:「陛下處置無差。」
轉過身,回到值房後,長孫無忌就發了脾氣。
「誰主持的?」
晚些有人來請罪。
「說話!」長孫無忌一邊看著文書,一邊想殺人。
男子低頭,「此事我等處置並無差錯,可中間卻有人作梗。」
「誰?」長孫無忌在文書上批註。
「我等先露出破綻,讓張翔貪腐之事暴露於人前。今日百騎去訊問張翔,某得了消息就令人去傳遞信號,讓張翔馬上檢舉黃盛……」
長孫無忌低頭處置政務,不屑的道:「愚蠢!既然都開了頭,那就順著走,還要什麼信號?」
這個小團體……怎麼有些暮氣沉沉的呢?
男子低頭,「是。後來咱們才得知,當時去鴻臚寺的還有那個賈平安。」
「掃把星?」長孫無忌第一次抬頭。
「那人被稱為百騎之虎。」
「百騎之虎……可笑。」長孫無忌真的笑了起來。
男子覺得自己真是嘴賤,「後來賈平安就去了張翔勾搭黃盛的青樓,讓那女妓說出了隨行之人是誰……」
「無需說了。」長孫無忌抬手,「賈平安得知此事後,就推算出張翔想坑黃盛,於是急匆匆的去了禮部,讓黃盛寫了請罪奏疏,同時百騎出手,弄了四百貫來退贓……好手段,可御史呢?」
褚遂良也覺得奇怪,「這麼多功夫,御史哪去了?」
男子說道:「我等安排把消息給了李默,想著他剛正不阿,連陛下那裡都能捅幾下,可沒想到李默在進宮途中被人撞了一下,他的腿在華州時被掃把星給克斷了,至今未好,所以……就被送去了醫館。」
李默無辜躺槍中……
一群驢!
「這是被人暗算了!」長孫無忌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他一腳就踹翻了男子,沉聲道:「一敗塗地!一敗塗地!老夫要你等作甚?」
褚遂良嘆道:「此事老夫想過陛下的各等應對手段,可就是沒想到竟然被一個百騎的文書給破了,老夫……」
他用力拍了自己的額頭一下,「老夫記得青樓大多都標榜為客人守密,那女妓為何說了出來?」
男子爬起來稟告道:「那女妓本來沒搭理賈平安,誰知道他口占一首詩,讓那女妓恨不能投懷送抱……」
老夫……
長孫無忌想殺人,「口占一首詩就能打動的女妓,那黃盛怎會為她痴迷?」
「什麼詩讓那女妓如此癲狂?」褚遂良也陷入了陰謀論中,「難道是山東那些門閥出手了?」
「這個某帶來了。」男子從懷裡摸出一張紙……
「一樹紅桃亞拂池,竹遮松蔭晚開時。非因斜日無由見,不是閒人豈得知。寒地生材遺校易,貧家養女嫁常遲。春深欲落誰憐惜,賈文書來折一枝」
值房內安靜了一瞬。
「好詩!」褚遂良最擅長的是書法,但於詩賦也頗有造詣,「桃花詩至此之後便不好作了。」
長孫無忌看著他:「……」
褚遂良老臉一紅。
做人最難受的就是誇讚對頭,而且還是那等情不自禁的誇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