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頁
周司羿靜靜地看著她。
這傻東西,滿心想著讓生病的他喝上一口溫水,大冷天的東奔西跑。自己的事兒卻不上心,連大衣拉鏈都沒拉上,就那麼敞開著,裡頭的毛衣都沾了一層夜霜的濕氣。
他抓住了她的小手。
果然,這裡也冷得和冰塊一樣。
他搓揉了一下這冰冷的指尖,沒說什麼,鬆開了她,調高了暖氣的溫度,說:「出發吧。」
「嗯。」尹之枝搓了搓手,發動車子。
天幕黑沉,無星無月。航站樓燦燦的華光流瀉在人行道上。路上車子絡繹不絕,車燈匯成明黃的光海,逐些前挪,駛向高速公路的入口。
尹之枝一邊看路況,一邊商量道:「我是直接送你去醫院呢,還是送你去上次的公寓,再叫醫生過來比較好?」
周司羿輕微一搖頭:「我走得急,把公寓鑰匙留在C國了。」
尹之枝茫然道:「C國?你不是從港城回來的嗎?」
周司羿轉頭看她,挑了挑眉。
尹之枝一頭霧水,與之對視幾秒,忽地意識到什麼,抓緊方向盤,強調道:「我沒有找人調查你的行蹤,就是看了今天的航班時間,自己猜的。」
周司羿笑了笑:「你說我是從港城來的,也不算錯。」
尹之枝:「?」
周司羿坐正身子,將口罩拉到下巴處,擰開水瓶,喝了幾口水。高燒讓他的唇呈現出艷麗的丹紅色。這麼潤了潤喉,他才解釋:「我在那裡轉機。」
尹之枝奇怪地問:「你怎麼不買直飛機票?」
周司羿把瓶子放到一旁,口罩拉回原處,淡淡道:「原定的航班取消了,下一趟有空位的航班在下周,我不想在那邊待那麼久。」
尹之枝抿抿唇:「你怎麼突然去C國了?」
周司羿托著腮,輕描淡寫:「回去處理一些家事。」
尹之枝似懂非懂,點點頭。忽然發現,他們的話題已經離鑰匙越來越遠了,忙回到正題:「你沒帶鑰匙回來,那有備用鑰匙放在別的地方嗎?物業有鑰匙嗎?」
周司羿仍是搖頭。
「那等會兒豈不是要找開鎖師傅才能進去?你都病成這樣了,哪有這功夫等啊。」尹之枝皺眉:「我還是送你去醫院吧。或者去周爺爺那裡……」
「我不想去醫院。」周司羿停頓了下,慢條斯理地說:「也不想讓家人知道我提前回來了。」
尹之枝傻乎乎地問:「那你想去哪裡?」
像是獵物咬住了鉤子。
周司羿笑了笑,說:「我想去你現在自己住的地方。」
此話落入耳中,尹之枝大腦空白,心跳剎那間幾乎是停滯的。
前方是一盞交通燈,猩紅的光芒突兀地穿透黑夜迷霧。車龍依次停下。尹之枝機械地踩下剎車,渾身血流陣冷陣熱,沖刷過耳膜,紛雜悚然的念頭在她腦海中飛速閃過。
怎麼回事?!
周司羿不是對她和岳家的糾紛一無所知的麼?!
他怎麼會知道她搬家了?!
現在該怎麼辦?!
尹之枝咽了咽喉嚨,忍下戰慄,慢慢轉頭,對上一雙濃黑如子夜的眼。
空氣沉悶凝滯,無形的弦繃緊到極點。
尹之枝的牙關抖了抖,才問:「你是聽誰說的?」
周司羿凝視她片刻,忽然,輕笑一聲:「你家傭人呀。」
隨著這一聲笑,窒悶的空間仿佛被撕開一個口子,帶來一絲活氣。
「……我家傭人?」
「嗯。」周司羿語氣溫柔,毫無異色地信口開河:「前段時間在外面遇到你家傭人,問起你的事,她不小心說漏嘴了,說你和家裡鬧了點小脾氣,一個人搬出去住了。」
尹之枝:「……!!!」
無人知曉,這一刻,尹之枝那顆懸在刀尖上搖搖欲墜的心臟,重重落回了原位。
原來是這樣嗎?
嚇死她了,她還以為自己已經在周司羿面前露餡了。
在周司羿面前說漏嘴的傭人是誰呢?
……算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傭人幫她掩飾了,也給了此刻的她一個台階。
雖然「鬧脾氣搬出家裡」這個藉口並不十全十美,但這畢竟是人家說漏嘴後臨急想的理由,就別苛求太多了。
周司羿這麼聰明的人,看起來也相信了這個說法,不是麼?
尹之枝既有些羞愧和心虛,又暗暗為了不用直面撒謊被揭穿的壓力而鬆了口氣,含糊地應道:「嗯……對啊。」
周司羿卻沒放過這個話題,微微一嘆,說:「明明我們是未婚夫妻,搬家的事兒,枝枝卻從頭到尾都不告訴我一聲。難道枝枝是不信任我,覺得我不可靠,才不歡迎我去你家麼?」
尹之枝磕磕巴巴地說:「怎麼會呢?我當然信你啊。只是覺得你現在生病了,我可能照顧不好你……」
「我能自理生活,也會按時吃藥,只是想和你待在一起而已。」周司羿打斷了她的話,靠在椅背上,深深地看著她:「況且,枝枝上次已經來過我家了,反過來,我卻沒去過枝枝住的地方。這不公平,不是麼?」
尹之枝:「……」
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可周司羿的邏輯說服了她。
算了,他想來就來吧。反正她家已經沒有柯煬了,有什麼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