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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該高興才對。
為什麼,他現在卻會有一種被人甩了一耳光,被人拋棄的感覺?
就在這時,後方傳來了管家萍姨的聲音:「少爺,你今天晚上在這裡休息嗎?我讓人給你收拾出來一個房間了,就在二樓的……」
周司羿身體沒動,唯獨側過了頭,那戾氣沒來得及收回。萍姨瞬間僵住了:「少、少爺?」
周司羿捂住眼睛,片刻,才站直身體:「萍姨,我車上的東西拿出來了嗎?」
短短一剎那功夫,他好像又變回了平時那個平易近人、很討人喜歡的周司羿。
「啊,哦……你說的是那盒蛋糕嗎?我讓人拿進來了,就放在一樓側廳的桌子上。」
周司羿點了點頭:「謝謝。」
他下樓了,萍姨的神經卻依然緊繃著,驚嚇的寒意在一陣陣地回涌。
剛才,周司羿回頭時,她以為自己看見的不是熟悉的人,而是一隻匍匐在暗角里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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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司羿下樓,穿過拱門,來到寬敞的側廳。深夜,這裡光線很暗,檯燈亮著,光潔的岩板桌子上空空如也,被光線一映,可見上面殘存了一個正方形的濕潤印子,顯然不久前,蛋糕盒子就放在這裡。
周司羿環顧一周,忽地注意到,不遠處的一扇廊門內,傳出了格外明亮的光,還有人說話的聲音。
那扇門通向餐廳。
周司羿蹙眉,直接走了過去。
餐廳的吊燈亮著,明如白晝,中央放了一張長方形的餐桌,椅子被拉開了,右邊坐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左邊還有一個五歲左右、胖乎乎的小孩兒。他蹬掉了拖鞋,跪在椅子上,兩隻手肘撐著桌板。
他們面前,放了一盒蛋糕。
綁著禮物的絲絹被拆開了,落了一桌。那隻沒有圖案的正方形蛋糕盒蓋被揭開了,反置於桌子上。
裡面的蛋糕很小,草莓混合著奶油,一團團的。蛋糕胚已經被切得七零八落的了,小胖子捧著餐碟,吃得滿嘴都是奶油。
女孩子的吃相則斯文很多,舔了舔叉子尖尖上的奶油,小聲說:「好啦,曜曜,吃完這塊,你就真的不能再吃了。等明天周爺爺知道你不睡覺,肯定要打你屁股。」
「爺爺才不會打我!」
聽見腳步聲,兩人同時看來,均是一呆。小胖子率先發出了驚喜的聲音:「哥哥!」
女孩兒一呆,隨即站了起來,臉微微一紅,有點兒侷促地說:「司羿哥,晚上好,我是曜曜的堂姐,過來陪他的。」
周老爺子的第六個孩子,即周家六房是女兒——這點和顧逢青的媽媽很像。這小胖子正是六房的孩子,也是與周司羿同輩的年紀最小的弟弟。
周司羿面無表情道:「這蛋糕是誰給你們的?」
「嗯?不知道,應該是哪個傭人買的吧,沒有我平時吃的好吃。」
女孩子解釋道:「曜曜半夜肚子餓了,我就陪他下樓,正好看見側廳的零食盒旁邊有個蛋糕,曜曜說想吃,我就幫他切了……」
說著說著,察覺到周司羿的眼神莫名地嚇人,女孩害怕地噤聲了。這時,萍姨循聲趕過來,一走進餐廳,就低呼一聲:「哎喲,祖宗啊,你們怎麼吃了這個蛋糕?這是你哥哥帶回來的啊!」
周曜愣了愣,也有些心虛:「我哪知道。而且,哥哥平時也不愛吃蛋糕的啊。我吃了,又有什麼關係呢?」
萍姨知道他們惹了周司羿不高興,連忙說:「好了好了,現在都這麼晚了,你還不睡覺,萍姨明天可要告訴爺爺咯。」
在萍姨的催促下,一大一小兩個孩子上樓了。
桌上的蛋糕盤裡,只剩下拳頭大小的蛋糕沒被動過了,是被切剩下的。
大概是刀子不夠鋒利,切割的形狀很醜。
空蕩蕩的餐廳里,周司羿站在桌旁,定定地看了它片刻。分明是嫌惡這東西本身的。但他的手卻違背了意志,慢慢地捏起了它。
蛋糕還是鬆軟的,調味很好,不算太甜。可在舌頭嘗到它味道的那一瞬,周司羿就忍不住乾嘔了一下,捂著嘴,弓起了腰。
忽略著不適,他慢慢站直,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別處,強迫自己機械地咀嚼著,把蛋糕咽???了下去。但幾乎是在蛋糕滑過食管的那一秒,某種根植於體內的排斥反射,遽然發作,讓他胃部抽搐。周司羿撞開了最近的洗手間的門,彎下腰,衝著水流,將吃進去的,全都吐了出來。
嘔到最後,只剩下清涎。
慘白的燈光從上空打落,鏡子裡,一雙冰冷濕紅的桃花眼,隔了微濕的劉海,與他對望著,好像在嘲笑他現在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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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廂,萍姨將兩個小孩送回房間,心裡還是有些不安,回到餐廳,卻找不到周司羿了。
這時,她忽然聽見一陣清脆的碎響,連忙趕過去,正好看見一樓的洗手間開了門。
周司羿走出來,面色如常:「不好意思,萍姨,地滑,打碎了點東西,你叫人打掃一下吧。」
萍姨往門內一看,瞧見一地碎片,暗暗心驚,擔憂道:「少爺,你沒有割傷自己吧?」
「沒事,別告訴爺爺。」周司羿拎起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禮貌地點了點頭:「我今晚就不在這裡住了。」
「哎?可是這麼晚了……」
不等岑姨挽留他,周司羿就大步離開了這裡,發動車子,駛出了周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