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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嘉緒一身肅穆的黑衣,衣袂輕拂,身姿頎長挺拔,立在雪地里,仿佛每根頭髮絲都冒著涔涔冷氣。
尹之枝搖下車窗,探出一顆腦袋。岳嘉緒餘光瞥見她,與一個管事交代了兩句,就朝她走來。
一片雪花晃悠悠落在鼻頭,尹之枝趴在窗邊,揉了揉鼻子,一抬眼,陰影已覆過她頭頂。
岳嘉緒來到車邊,俯下身望她,淡淡地叮囑:「我今天很忙,在法事中不能接聽電話。你在房間裡待著,不要到處亂跑,有事可以和朱姨說。」
尹之枝內心微微黯然,點點頭。
的確,除了岳嘉緒,所有人在做法事的今天都可以隨意活動。明天的追悼會才需見客。
不用岳嘉緒說,她也有自知之明。偌大一個岳家,樂意見到她的人本來就沒幾個,身份不尷不尬的。因為情況特殊,才會被老爺子允許參與這場喪禮。
沒了岳老太太和岳嘉緒,她的底氣直接就泄了大半。
她乖乖答應了,岳嘉緒看她一眼,退開一步,示意她下來:「下車吧。」
尹之枝打開車門,躬身一溜就鑽到了他傘下,很自然地將自己的手交給了他。岳嘉緒觸了觸她耳後溫度,確認她身體是暖和的,才帶她進去。
岳老爺子和岳誠華都已經進去了。不遠處,另一輛黑車停下。岳榕川打開車門,靴子踏上雪地,身旁還跟著祁曉莉——儘管不姓岳,祁曉莉也是岳榕川的表妹,便自動請纓,過來陪伴岳榕川了。
看到前方那雙人影,岳榕川還沒說話,祁曉莉已撇了撇嘴,說:「尹之枝也太有心機了,一天到晚就霸著表哥不放,我看她就是故意噁心你。」
岳榕川蹙眉,輕斥:「曉莉,不要胡說。」
祁曉莉不服氣地說:「榕川,我是在替你不值啊!他們又不是親兄妹,你不覺得她跟表哥親密過頭了嗎?比你和表哥還親密!她一個養女,憑什麼啊?你才是岳家的女兒啊。」
岳榕川抿唇,沒有附和。
岳嘉緒是她的血親。性格使然,他很少激烈地表達自己的情緒,但他是對她是真的很好的,哥哥對妹妹的關懷和憐惜,一概不少。
而尹之枝……畢竟也在岳家待了十幾年。
她的確很不喜歡這個人。但不得不承認,尹之枝在這個家留下的印記,濃墨重彩,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
如今,岳家和尹之枝斷絕關係了。尹之枝在家裡失去了立足之地,也從她的生活里銷聲匿跡了。
今天是奶奶的葬禮,尹之枝難得現身。在這種特殊場合,岳嘉緒對她格外照顧,也很正常。
理智上,岳榕川是這樣告訴自己的。她也這樣告訴祁曉莉。
但也正因為她太清楚當岳嘉緒的親妹妹是怎麼樣的感受,此時才覺得違和。
因為……岳嘉緒對她再好,也從來不會用那種壓抑、複雜而繾綣的眼神看她,不會摸她的臉,不會和她十指緊扣地牽手,不會像照顧小孩一樣,觸她耳朵後面去確認她冷不冷。
即使擁抱她,也是克制而短暫的。
兄弟姐妹之間,雖然有血緣關係,但始終男女有別。長大後,在身體接觸上,應有一條界限。
這才是世間正常的兄妹相處模式。
而更奇怪的是,看到兩人相攜遠去的背影,岳榕川莫名想起不久前,在那家葡國餐廳門口見到的那一幕——那個藏在岳嘉緒身後,未曾露臉,卻仿佛與他有千絲萬縷的曖昧關係的女人。
岳榕川一雙美眸隱含憂慮,垂下眼皮,抓緊了傘柄。
當初那種讓她不安,卻被她強行壓下去的不祥預感,再次冒頭,還越來越強烈。
她很珍惜她失而復得的家,她只想守著自己的親人,希望每個人都能好好的。
她一點也不希望看到這個家分崩離析。
但願……不要有任何風暴,衝擊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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廬山小築的房間朝向是一致的,可以看到綿延向山下的馬路。
尹之枝的房間就是她以前住的那個,算算時間,已經有兩年多沒來了。房間都提前通風和打掃過,空氣里卻還是漂浮著一股淡淡的塵封已久的味道。
從前天晚上坐上飛機開始就沒洗漱過,趁有時間,尹之枝蹲在行李箱前,翻出一套乾淨的衣服,去洗了個澡,之後就在房間裡待著。翻看柜上書籍時,她無意間找出了一本相冊。
相冊里居然有不少小時候的照片。
看見照片上把年幼的她摟在懷裡、慈眉善目的岳老太太,尹之枝的眼眶忍不住又一熱,淚珠啪嗒一聲落在地板上,砸出一朵透明小水花。
相冊是岳家的東西,不能帶走。尹之枝擦去眼淚,打開手機攝像頭,珍惜地拍下每一張照片,末了,再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插回原位。
獨自待著,就是容易想東想西,回憶過去。不想再沉浸在悲傷里,尹之枝揉了揉太陽穴,躺在床上,決定睡一會兒。
這一睡下去,醒來時已是傍晚。房間裡暖洋洋的。窗外暴雪飛舞,鋪天蓋地。天氣竟比白天時還糟糕。
尹之枝的精神好了不少,從被窩裡爬起來,打開燈,隱隱約約聽見了誦經聲。發了一會兒呆,她從枕頭下找出被調成靜音的手機,發現鎖屏頁面上出現了幾條微信信息,還有來電顯示。
尹之枝揉著眼,按時間先後,先點開了微信,就看到一個小時前,周司羿給她發了一個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