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頁
喉嚨幹得冒火,鬆軟的麵包也變得難以下咽。但尹之枝還是勉強咬碎吞下去了,希望補充體力,維持清醒。
但補充回來的體力,並不足以讓她掙脫繩子。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尹之枝很累,很暈,但不敢睡覺,可有些事身不由己。在極度的倦怠里,她還是小眯了一會兒,睜眼時,天已微亮。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等待閘刀落下的時間也是一種折磨,它變得尤為漫長。
一晃到了1月21日深夜,陰森的午夜來臨。
尹之枝已經被這樣綁了一天一夜,其間只吃了一點麵包,喝了點水。手腳都麻痹了幾輪,再無知覺了。
那個綁匪並不是一天到晚都待在這裡的,顯然,他對這個地方的偏僻程度和他們的隱匿很有信心,知道就算自己離開幾個小時,人質也跑不了。
除了不能動彈,一切看似風平浪靜。綁匪也沒有動她的意思。
但尹之枝不敢抱太樂觀的希望。因為按照1月21日是她死期的說法,越靠近22日的零點,危險發生的概率就越高。
只能寄望於警察早點找到他們。
無奈的是,天不遂人願。
死神的步伐,比她渴盼的獲救來得更快,沒有絲毫徵兆,就這樣降臨了。
那是在21日夜晚,綁匪回來了。他關上村屋的門,手裡拿著一條電線,慢慢走向她,臉上表情死沉沉的,仿佛在看待一個沒什麼價值的死人。
尹之枝如臨大敵,卻退無可退,後背抵上了圍牆。
他來到她面前,將電線繞到她脖子上,一圈圈地纏緊。那雙粗糙的手摩擦過她脖子的肌膚,冷冰冰的電線外漆脫落,激起一陣驚悚的雞皮疙瘩。
尹之枝身體顫抖。
她不知道這個人和自己有何仇怨,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死。
她只是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死期要到了。
雙手被反縛在背後,嘴巴也被封條貼住,她甚至沒機會說上一句電視劇里的主人公都會說的為己斡旋的話——「不要做傻事,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處,可以和我說說,也許我能幫你解決!」
電線綁好了,開始收緊,憋悶感湧上來。她眼冒金星,雙眸因痛苦而眯起,眼前仿佛浮現出白光,白光中,又浮現出很多零碎的畫面。
這個世界上,很多人活了一輩子,都沒有她短暫的二十二年人生來得曲折。
她看見了自己曾經清貧但幸福的童年,疼愛她卻已面目模糊的媽媽;看到了冷漠的姨媽和總是和鄰居閒嗑說她是小拖油瓶的保姆;看到了岳家傭人居高臨下的審視、各異的臉色;領她回家、當了她十幾年父親的岳誠華;還有初見那年,漂亮蒼白冷漠的哥哥;花園裡朝她露出微笑並說「Hi」的周司羿;臥倒在遮雨帆布下的柯煬……
那麼多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那些在她生命里出現過的過客,快樂,痛苦,寂寞,走馬觀花一樣閃過……她才知道,原來死前真的能看到自己一生的縮影。
其實在綁定系統的時候,就已經預見了自己會在大好年華死去的書中結局。反抗了那麼久,努力了那麼久,還是命中注定,沒能跨過生死劫。
很快,她的生命就要不明不白地戛然而止在這一間簡陋的村屋裡了。
喉管被擠壓,湧入肺部的空氣越來越稀薄,肺腑因為缺氧而緊縮,如同針刺火燒,尹之枝的雙腿繃緊,眼淚模糊了視線。
來到了生與死模糊的瞬間,理智的禁錮碎裂,只剩下求生的本能。深藏在心中的感情,被即將死去的恐懼鑿開了一個口子,噴涌而出。
她終於發現,對於自己的人生,原來她有那麼深的遺憾、悔恨和不舍,也終於願意坦率承認,那些彆扭不敢面對的事。
想告訴岳嘉緒,她還記得自己來到岳家後第一次見他的情景。想告訴他,當岳誠華指著餐桌對面眉目如畫、蒼白冷漠的少年說「你可以喊他哥哥」時,小小的她第一次因為一個人長得太好看而被震住了,繼而心中湧出無限期待和歡喜。
想告訴他,她其實一直會因為他的偏愛而竊喜。說不想要被特殊對待是假的,她只是壓抑著任性,其實她多希望他可以一輩子偏愛自己,那個懷抱可以永遠為自己敞開……
想告訴他,是他給了她一個家。所以,她對於家的藍圖想像里,一直有他。
想告訴他,她已經在好好思考面對他們的關係了。他以哥哥的身份養大她,又以戀人的方式疼愛她。這兩個身份都是人為賦予的,它們的壁壘並不那麼堅不可摧,不可跨越……原來是她太笨了,其實根本不用死腦筋地把二者分得那麼清楚。
她還想起了大爆炸中他的懷抱,雪天裡向她傾斜的傘,還有那麼多藏在時光里的愛意,都沒來得及品味……
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
但已經沒機會了。
還有那麼多沒做的事,沒說的話,那麼多訴說的珍貴機會都錯過了。
尹之枝臉龐漸漸泛出青白的死氣,眼眸的亮光飛速暗了下去,絕望的掙扎也弱了。
在她將昏未昏之際,卻突然聽見一聲巨響。
緊鎖的門板被一腳踢開了。
有人來了!
尹之枝脖子上緊勒著的電線隨之一松,綁匪怒瞪雙目,離她而去,撲向了入侵者。
一絲絲空氣漏入,已經快被勒暈的尹之枝還是遵循本能,貪婪地吸了一大口空氣,血脈隱隱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