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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大蠢驢

    悟出後頭皮都麻了,想想剛才引了一大堆東西,又氣又悔又羞,只好低著頭吃麵。

    羅天誠不讓雨翔有借面遮羞的機會,說:“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吧,我們走吧,還有半天呢。”

    Susan擺手說:“不,我沒有半天了,下午我還要趕回去呢,你們去玩吧。”

    雨翔走出失利陰影,留戀得不得了,說:“沒關係的,可以晚上和文學社一起走啊,反正順路。”

    “不了,我又不是文學社的人。”

    雨翔恨自己沒有權力當場錄取Susan,暗打馬德保的主意:“馬老師人挺好的。”

    Susan堅持說:“真的不了,我還有事呢。”

    羅天誠仲裁說:“好了,林雨翔,別纏住人家,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該走就要讓她走。”頓頓再問,“Susan,你決定什麼時間走?”

    “還有半個小時。”  

    “不如游完退思園再說吧。”林雨翔提議。

    羅天誠一笑說:“天才,這裡是周莊,沒有退思園,這裡只有沈廳。”林雨翔梅開二度,窘促得說不出話。

    沈溪兒聽到老祖宗的廳,激動得非要拉Susan去。四人匆匆結帳,店主挽留不及,在門口嘿嘿地笑。四人拐了半天,終於尋到沈廳。

    有精神的人死後,精神不死;同樣道理,有錢人死後,錢不死。沈萬三的錢引得中外遊人如織,沈廳里的人口密度正教人認識計劃生育的重要性。四人很快被衝散掉,沈溪兒跟了羅天誠,林雨翔則有幸和Susan沖在一起。兩個人在一起的感覺,是遠優於四個人在一起的。人潮里Susan和雨翔貼得很近,Susan的發香撲面而來,雨翔不禁萌生了一種伸手欲挽的衝動——這是本能。據一個古老傳說,上帝造人時,第一批出爐的人都有兩個頭四隻手四條腿,就是現今生物學裡的雌雄共體,可上帝覺得他們太聰明了,就把“人”一劈為二,成為現在的樣子,於是,男人便有了搜尋靠近另一半——女人的本能。當然也不乏找錯的,就是同性戀了。林雨翔想起這個傳說,啞然失笑。  

    Susan問:“你笑什麼?”

    林雨翔怕再引用錯誤,連中三元,搖頭說:“沒什麼。”想想仍舊好笑,難怪現在言情電視連續劇里都有這種台詞,“我倆單獨在一起吃飯”,其實從形式邏輯學來說,此話不通,倆人何謂“單獨”?但從神學來說,便豁然通了——兩個人才能被真正意義上拼成一個人,所以“單獨”。倘若一個人吃飯,充其量只是半個人爾爾。林雨翔這半個人找到另外半個,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原配,可欣喜得直想接近。

    貼得更近了。Susan自覺往旁邊避了一步,不慎踩中別人一腳。那人旁邊的兩個小秘,正要開口罵,不料被踩者看見Susan抱歉的笑,頓時一退,“Sorry,Sorry”個不停。兩個鬼怪故事裡出來的女妖想替老闆申冤未果,齊刷刷打白眼。

    再走一程,Susan擔心和沈溪兒一散不聚,要下樓去找。雨翔開導她:“人找人,找死人。”Susan帶倔地笑說:“我不管找死人找活人,她是我朋友,我一定要找到。”說著,搶了上帝的活干,自劈一刀,離林雨翔而去。雨翔挽留不住,只好跟上去。  

    倆人在沈廳里兜圈子,林雨翔心猿意馬,踩人腳不斷。他踩腳成為專家權威後,得出這麼一個規律,踩著中國人的腳,不能說“對不起”,要說“Sorry”,被害者才會原諒你,可見外文比中文值錢。你說一個“Sorry”可抵上十聲“對不起”,與人民幣兌美元英鎊的匯率相符,足以證明語言與經濟的親密關係;而踩上外國人的腳大可不必擔心,他們的腳趾和他們的財氣一樣粗壯,斷然沒有一腳踩傷的後患,說不準自己的腳底還隱隱生痛呢。

    茫茫人海芸芸眾腳里,Susan驚喜地發現沈溪兒一臉怒相地站在門口,飛奔過去,說:“可找到你了!”

    林雨翔也尾隨。沈溪兒審訊道:“你們做了什麼?”

    “找你們呀!”Susan天真道。

    “姑且相信。呀,Susan,你快到時間了吧!”

    “哇,真的,我要趕回去了。”

    林雨翔盯住羅天誠的臉,感覺到他臉上的醋意比周莊的秋意更濃。他手一拍羅天誠的肩,大度地說:“想開一點。”然後問Susan:“我們送你吧!”  

    Susan莞爾一笑,說:“不用了,我自己走。今天玩得太開心了。”雨翔要問些什麼,見Susan正和沈溪兒密切地惜別,談得插針難進,就算把自己的話掐頭去尾如馬拉美的詩歌也未必能放得進去,只好作罷。

    Susan向林雨翔一揮手道聲“再見”,便轉身蹦蹦跳跳地消失在古巷的深處。街上空留下了神色匆匆的行人。雨翔站著發呆,極目遠眺,清純的身影早不見了,但他還在眼中耳中一遍一遍重溫,心裡卻空白一片。剛才有過的繁華,都淡漠得感覺不到了,有過的思緒也凝住了,好像心也能被格式化似的。

    雨翔極不忍心地扭頭看身邊的河道,驀地發現有斑瑕,定睛一看,驚叫道:“雨!”方圓五米里的人都在仰望天,老天不負眾望,雨越織越密,河面上已經是雨點一片,眼前也迷濛得像起了霧。三人縮在屋檐下躲雨,身邊擠滿了人。林雨翔貼著的一個長發女郎,穿著色彩繽紛,還常拿出鏡子來照有沒有被雨破相;身上有股奇香——香得發臭。她貼著一個禿頭男人,是真正的“貼”著,看來上帝也有漏斬的時候。那男人目測年紀該有北大那麼高壽了,但心卻不老,常用手理頭髮——恨沒倖存的頭髮可理,只好來回撫摸之,而另一隻手不閒著,緊摟住“色彩繽紛”。雨翔情不自禁地往邊上擠,旁人大叫:“哎喲,擠啥啦!”嚇得林雨翔忙立正。還有些人帶了傘,在羨慕的眼光里,撐開傘,感激天氣預報難得有報對的時候。  

    Susan的印象在雨翔腦子裡漸漸模糊了。雨翔甚至快淡忘了她的樣子,但他猛地想起什麼,喊:“完了!”

    沈羅兩個人嚇一跳,問什麼完了。雨翔道:“Susan她沒帶傘,會淋著的。”

    “你別瞎操心了。她又不是小孩子。”羅天誠和沈溪兒協力完成這話。

    雨中的江南水鄉更風雅別致。小吃店裡的煙雜拌在雨絲里輕緩騰空,躲雨的人過意不去,只好買一些做表示。書畫攤上,那些漫著霧氣的畫終於等到意境相似的天氣,不論質量,都暢銷了。

    氣溫冷了一大截。那禿頭竭力摟緊女郎以借溫。林雨翔看著心裡一片迷茫,只擔心Susan會不會冷,恨不得衝出去。羅天誠呆滯地發抖,沈溪兒也緊咬住嘴唇。

    雨翔打消掉了去追Susan的念頭——追上也不能做什麼,於是注意著江南的少女。由Susan帶起他久藏的欲望後,他對女孩子大起科研興趣,盯著來往的水鄉少女。街上美女很少,因為這年頭,每天上一次床的美女比每天上一次街的美女多。舉凡女孩子,略有姿色,都在大酒店裡站著;很有姿色,都在大酒店裡睡著;極有姿色,都在大酒店經理懷裡躺著。偶有幾個清秀脫俗的,漫步走過,極其文靜,看她一眼,她羞澀地低頭笑,加快步子走過雨翔面前——這是上海美女所沒有的。上海的美女走在街上向來目不斜視,高傲地只看前方,穿馬路也不例外;上海的男人卻大多目不正視,竭力搜索美女,臉上的肌肉已經被培訓得可以不受大腦控制而獨立行動,見到美女就會調出個笑,因為如此地關注,所以,在上海只聽到車子撞老太婆,鮮聞有車子撞上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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