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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總之你去讀,一進市南三中,就等於半隻腳踏進大學門檻里了!”
“可……”
“別‘可’,我們為你奔波,你要懂得體諒!”
“但……”
“你別‘但’,你要尊重父母!”
結果很快就下來了,雨翔的抵抗無效如螳臂當車。名言說“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裡”,但他的手未必照他意願,天知道他掌握命運的那隻手被誰掌握著。
請吃飯,送禮,終於有了尾聲。雨翔以長跑體育特招生的身份,交了三萬,收到了市南三中的錄取通知書。那錄取通知書好比一個懷了孕的未婚女人,迫使雨翔屈服了下來。雨翔沒有點滴的興奮,倒是林母惟恐天下不知,四處打電話通知。然後接到訓練任務,說八月中旬要去夏訓。四分之三個暑假安然無事,沒Susan的電話,只有睡了吃吃了睡以及外人不絕於耳的讚揚。
第二十章
轉眼四十四天過去。這四十四天雨翔竭力不去想那些陰差陽錯顛倒過來的事。臨赴校訓練前一天,家裡百廢俱興,給雨翔張羅收拾,又要弄出壯士一去的豪邁,請了許多人吃送別飯。席間,雨翔想起沈溪兒曾說過Susan將來一定會去考也一定會考取清華,一腔激情又被燃起來,想既然君子報仇,十年都不晚,那君子相見,三年又算得了什麼。於是站起來表態道:“我一定要考取……”
話出一半,被微有醉意的林母打斷,說:“考取什麼大學現在不要胡說,好好讀高中三年……”
正在豪情萬丈時有人唱反調是很能給人打擊的事情,尤其是話未說完被人掐斷,像是關雲長被砍頭般。當年關公被斬,“身”居當陽,“首”埋洛陽,身首兩地,痛苦異常。雨翔的話也是如此,被砍了不算,還被攪得支離破碎,凌雲壯志剎那間消失無蹤。
林母做了一會兒劊子手,借著醉意揭露內幕,眾人“噓噓”作聲。酒席散後,林母操勞疲憊,馬上入睡。雨翔站在陽台上看星星,想明天就要去市南三中,久久不能平靜。
第二天一家早起。學校要求一點鐘之前去報到,林父一早忙著托人叫車,林母則在檢閱還缺什麼,床上淨是大箱小包。林母心細,生怕有突發情況,每樣東西都有一個備份,牙刷牙膏毛巾無不如此,都像娛樂場所里的官們,是成雙成對出現的。點一遍不放心,再點一遍,直到確定這幾大包東西可以保證雨翔基本的日常生活。
漫漫高中求學路就要從此開始。
東西陸陸續續搬進了車。天空開始飄落細雨,不料這細雨範圍極小,不能跨區縣,到了市南三中,依舊艷陽高照。市南三中的校門威武雄偉,一派復古風格,遠看仿佛去了圓頂的泰姬·瑪哈爾陵,只是門口一道遙控門破壞了古典之美,感覺上像是古人腰裡別個呼機。進了門口即是一條寬路,兩旁樹木茂密,一個轉彎後便是胡適樓。市南三中的建築都是以歷代文人的名字命名的。胡適樓是行政大樓,總共五層,會議室最多,接下去是教師辦公室和廁所。報到後通知是先領東西布置寢室,然後三點開個會,五點訓練。布置寢室所需的東西林母均隨車攜帶著,不想市南三中不允許用私人東西,統一要去鍾書樓領。鍾書樓乃是圖書樓,市南三中的介紹上說有藏書十幾萬冊,但為十萬冊書專門造個大樓以顯學校氣魄未免削足適履了點。鍾書樓也是一派古味,龐大無比,十萬冊書分許多館藏著,往往一本書上冊在第二借書室,下冊跑到了第九借書室,不能重逢。鍾書樓是新建的,所以許多書放在走道上無家可歸,像二戰時困在法國敦克爾克的士兵,回撤之日遙不可待。
體育生的臨時領取生活物品處設在鍾書樓第四層的閱覽室里。鍾書樓最高不過四層,最令雨翔不懂的是學校何苦去讓人把東西先搬上四層樓只為過兩天再把東西搬下來。看守這些東西的是一個老太,口裡也在抱怨學校的負責人笨,把東西搬在四樓。雨翔尋思這也許是聰明人過分聰明反而變笨的緣故。
老太發齊了東西,忙著對下一個抱怨,這種設身處地替人著想的抱怨引發了別人的不滿,都一起怪學校。體育生已經陸陸續續趕到,放水進來的人看來不少。一個短褲穿在身上空空蕩蕩的瘦弱少男口稱是鉛球特招,雨翔諒他扔鉛球扔得再遠也超不了他的身高,心裡的罪惡感不禁越縮越小。
市南三中校園面積是郊縣高中最大的。鍾書樓出來後須懷抱蓆子毯子步行一大段路到寢室。林父林母一開始隨大流走,走半天領頭的體育生家長並不是趕去寢室,而是走到開來的“奧迪”車旁,東西往後一塞,調頭直驅寢室。一路人都罵上當,跟著車跑。寢室在校園的角落裡,三年前蓋起來的,所以還是八成新。男女寢室隔了一扇鐵門,以示男女有別。
雨翔被暫時分在二號樓的三層。每層樓面四間,每大間裡分兩小間,各享四個廁所。和雨翔暫住一間的是跳高組的,個個手細腳長如蚊子,都忙著收拾床鋪。一屋子父母忙到最後發現寢室里沒插座,帶來的電風扇沒了動力提供,替孩子叫苦不已。雨翔睡在上鋪,他爬上去適應一下,覺得視野開闊,一覽眾山小,只是翻身不便,上面一動下面就地動山搖,真要睡時只好像個死人。
學校規定父母三點前離校。大限將到,林父塞給雨翔三百塊錢作十五天的生活費。父母走光後,一寢室體育生頓時無話可談,各自沒事找事。
雨翔走出寢室樓,去熟悉校園。校內有一道橫貫東西的大道,兩旁也是綠樹成陰。距寢室最近的是實驗樓,掩在一片綠色里。實驗樓旁有一個小潭和一個大花園,景物與其他花園並無二致,但只因它在一個高中校園裡而顯得極不尋常。這花園占了許多面積,權當為早戀者提供活動場所。而據介紹上說,這花園還將向外擴張,可以見得早戀者之多。“人不能光靠愛活下去”,不錯,愛乃是抽象的東西,要活就要吃,又有吃又有愛日子才會精彩。花園旁是一個食堂,三個大字依稀可辨——“雨果堂”,下面三個字該是這個書法家的簽名,可惜這三個字互相纏繞如蛔蟲打結,雨翔實在無法辨認。雨翔想這個名字起得好,把維克多·雨果別解為一種食品,極有創意,照這個思路想下去,在雨果堂里買巴金卡斯米,再要一份炒菲爾丁和奧斯汀,外加一隻白斬熱羅姆斯基和烤高爾基,對了,還要烤一隻司空曙、一條努埃曼,已經十分豐富了,消化不了,吃幾粒彭託庇丹。想著想著,自己被自己逗樂,對著軍火庫造型的雨果堂開懷大笑。
突然雨翔身後有腳步聲,雨翔急收住笑。一隻手搭在他肩上,雨翔側頭見那隻手血管青凸可數,猜到是室友的,順勢轉身扳開那隻手道:“你們去哪裡?”
“開會。”
雨翔猛記起三點要開會,謝過三人提醒後問:“你們叫什麼名字?”
“胡軍。”
“宋世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