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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不知楊元對易輕寒所做之事,因此也沒多加懷疑。半晌說到:“他這是明著跟我作對呢。”
或許各個朝代都是如此,三足鼎立的局面,皇帝方才安心。錦衣衛指揮使是萬貴妃的親弟,後宮派看似密不插針,但也難保大難來臨各自飛;權臣派是一盤散沙,切多求自保,人稱‘紙糊三閣老、泥塑六尚書’的領頭人尚且同床異夢,更別提其他人互相傾軋了;權閹派以東廠為老大,但日漸強大的西廠也不容小覷。
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西廠不算是權閹派,西廠督主是皇帝身邊長大的,年紀不過二十歲,天不怕地不怕,是從小被多年無子的皇帝寵出來人物,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易輕寒與此人接觸過幾次,便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
易輕寒收回心思,恭立一旁說:“督主,下官會儘快查出帳冊所在。”
“去吧,我還要進宮面聖。”夏明起身走了出去,易輕寒低著頭目送他遠去。
看著走遠了的夏明,易輕寒慢慢站直了身子,眼神中是忽明忽暗的光。走出夏明的外府,上馬前行,一人從身後趕上,易輕寒不用回頭也知是誰。
“易大人,易大人,真是湊巧。”楊昌河守在外面許久了,為的就是能與易輕寒單獨說話。
“楊老爺,真是湊巧,您這是要去何處?”易輕寒在馬上笑著拱手。
“說巧也不巧,老夫等的就是易大人。”楊昌河倒不遮掩,直接說到。
29、第二十九章七竅生煙
聽了楊昌河的話,易輕寒面上有一瞬的詫異,平靜之後便繼續笑而不語。
楊昌河提馬上前,殷勤地說:“如今天色還早,老夫在艷陽樓備了一桌,不知易大人可否賞個臉。”
易輕寒道聲‘不敢當’,便喚了小廝回家告知自己要晚些回去。
易安得了消息後派人通知隨煙轉告藍語思,易輕寒或許會晚歸。藍語思屋裡本有四個一等丫頭,八個二等丫頭,另有十幾個小丫頭,平時都是如柳管著事,如今群丫無首,大家都不知如柳的下落,藍語思也只當不知。
藍語思知道趙都定是告訴了易安如柳是細作的事,畢竟,易安才是易府的總管事,趙都不過是個剛得了重用的人。
藍語思看著隨煙身後的兩個一等丫頭,眉眼平平。平時都是如柳照顧著自己的起居,除了如柳和隨煙,竟不知其他人的名字,本以為自己只是個匆匆過客,如今看來還要住一段時日。
“你們兩個,叫什麼名字?”藍語思看著隨煙身後兩人問到。
“奴婢叫珠圓,玉潤。”兩個丫頭愣頭愣腦答到。
“夫人,易總管說如柳被家人贖身了,這是新送來補上的。”門外一個二等丫頭說到。
看來如柳回不來了,這是她的選擇,自己也無能為力,況且自己也是被她利用了的,藍語思心想。
“進來吧,你叫什麼名字?”藍語思對著那個被新領來的丫頭問到。
“夫人,她叫冥音。”那個二等丫頭答。
“茗音,是香茗的茗字吧?”藍語思問。
“夫人,她是個啞巴,所以是冥思苦想的‘冥’。”那個二等丫頭答。
新來的一等丫頭冥音慌張地點了點頭,隨即害羞地低了頭。
是了,易輕寒喜歡呆傻的,如珠圓、玉潤,喜歡少言寡語的,比方如柳,這會兒子易安憑經驗直接安排了一個啞巴,藍語思深深呼出一口氣,揮揮手叫丫頭們都下去各做各的事。
因著如柳的事,藍語思不敢再輕易相信人了,獨自吃了晚飯後便待在東次間臥室里等著夜深。易輕寒不喜歡丫鬟們住得近,因此丫頭們都住在西耳室,洗漱後,藍語思便打發幾個人都回了自己的屋子。
眼看著子時便到了,藍語思想著易輕寒要晚歸,正好趁此機會拿回小金豬,再將紫玉給了趙都去當掉。
臨近子時,藍語思抱著盒子出了堂屋,輕輕掩上門後,一溜兒小跑蹬著假山攀上了牆頭,出了繞堤園來到後園虛掩的門前。月朗星疏,白白的光照在樹上,投下斑駁的樹影,仿佛趙都那張討厭的臉,藍語思狠狠踩上去,這才進了後園。
藍語思憑著日裡的記憶,摸向那亭子,後園各處掛了燈籠,亭中一角也有一盞小小的燭台。見亭中無人,藍語思抱著盒子退到角落裡等著。
冷風吹過,燭台翻倒,亭中一下子暗了下來,藍語思只覺頭皮發麻,抱著盒子就想走。黑暗中撞到一人身上,被反彈了回來,那人隨即抓住藍語思的手腕,另一手穩穩托住掉落的盒子。
“小丫頭可要小心了,這若是打碎了,可不關我的事。”趙都滿是磁性的聲音,迴蕩在亭中。
“你放手,我答應你了,你去賣掉這紫玉,五五分。”藍語思退後兩步說到。
“這麼快就答應了?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呢?”趙都往前一步,藍語思又往後一步,不小心踢到石凳,向後一個踉蹌。
“小丫頭蠻大膽的嗎?這若叫人看見,豈不是夜會情郎?”趙都戲謔。
“你也蠻大膽的,深夜敢進你主子的府上。”藍語思先前看著這人在易輕寒面前老老實實的模樣,外加英俊的外表,還有幾分好感,此番兩次輕浮之舉,心裡便有些厭惡了。
“所以,我是不是該將你滅口呢?”趙都的聲音冷了下來。
藍語思一凜,說到:“那你要快著些,我來時告訴了我們屋裡的冥音,我偷著到後園燒些紙錢祭奠我的家人,若是晚了恐叫人尋了來。”
趙都頓了片刻,隨即一笑說:“好凌厲的小嘴兒,爺喜歡,怎樣,爺明日就跟老爺要了你做屋裡人。”
“我答應和你五五分,將小金豬還給我吧。”藍語思不聽趙都說什麼,一伸手。
“爺說的是真的,爺今日見了你就喜歡,所以才會放了你。爺爺算走南闖北的,還沒見過你這麼俊俏的小丫頭呢。”趙都說著用手指颳了下藍語思的鼻子。
“你先將小金豬還給我。”藍語思不依不饒。
“你個市儈的小丫頭。”趙都說著從懷裡掏出小金豬,在藍語思眼前晃晃,幾次避開藍語思搶過來的手。
藍語思低了頭裝作不去搶,隨即又猛地出手搶走了小金豬。趙都一愣,輕笑到:“好狡猾的小丫頭。”
“彼此彼此,廢話少說,你什麼時候能賣好。”藍語思不想聽這人說沒用的,直接問到。
“我會儘快的,爺跟你說的事,是真心的。你在哪個院子,明日我便尋了老爺將你要走。”趙都雙眼含水,柔情蜜意地看著藍語思。
“你覺得我心智缺失嗎?”藍語思平靜地問。
“當然不是,我看你第一眼起,就知道你是個心思聰明的。”趙都以為藍語思想聽好話。
“那你覺得我很急色嗎?”藍語思又問到。
“小丫頭,你……”趙都不明所以,一雙懵懂的桃花眼此時是那樣的勾人,無奈藍語思正在氣頭上。
“不是!那你以為我會上當嗎!”藍語思有些生氣,如果別人說她端莊她倒還能勉強接受,可是這趙都明擺著說瞎話,沒見過如此俊俏的人!藍語思還是有點兒自知之明的。她白日裡穿的是最普通的丫鬟衣衫,還有些肥肥大大的。臉上也沒施粉,怕人注意到自己,還特特地把頭髮掩住臉頰,不修邊幅一般。
“別浪費時間了,趕緊去調戲別的丫頭吧,姐姐我沒時間陪你玩兒。”藍語思推開有些遲愣的趙都,走下亭子,回頭說到:“有點兒正事吧,賣了之後立馬把錢拿來,不然姐姐我叫你吃不了兜著走。姐姐是老爺身邊的丫頭,你也別想害我,不然你也活不了,三日後,還在此地見。”
藍語思氣鼓鼓地出了後園,一路往回走。趙都愣了愣神,才想起要趕緊搶到前面,像藍語思方才出來時那樣,將看守繞堤園的暗哨引開,讓她神不知鬼不覺地再回去。
藍語思急急忙忙回到繞堤園,輕手輕腳回到屋子後掩好門。一時間適應不了屋內的黑暗,險些撞到堂屋裡的凳子。
揉揉膝蓋,來到東次間臥房裡,發現易輕寒還未回來,心便又放下一些,急忙脫了衣衫藏到床底下,換上日常的衣衫後躺下。
因為自己在崖底陪了他,他就眼也不眨一下地送了這麼貴重的東西給自己,若是對他好一些,他會不會更加感動,不會傷害自己了呢?藍語思翻來覆去睡不著,外面下起了雨,雨點打在窗上的聲音噼噼啪啪,更是擾人清夢。
藍語思睡不著,有些口渴,索性起身下床摸向茶壺。
拿起茶杯,看著窗外樹影搖晃,心道要怎樣對他好呢?拍馬屁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了,還有什麼可以讓他對自己心存感激呢?藍語思努力尋撿著前一世里不多的記憶,自己前一世里除了被易輕寒帶出去尋找帳冊,其餘時間不是待在東廠大牢里,就是待在易府的密室里。還記得那次易輕寒到密室里來問話時,胸口仿佛受了傷,因為疼痛而不得不低低的聲音迴蕩在密室里,仍然那麼讓人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