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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澄目送走落英的身影,突覺自己竟咬了牙關,眉心生疼。
“陰陽相隔?生死與共?”他仰頭,閉緊雙目,“元澄啊元澄,你的心思如今居然能讓人如此輕易識破了麼?”
喊一聲華衣。
華衣便出現在門外。
“你為我走一趟,看看皇上此刻睡下了沒有。”思之入骨,念之噬心。他本以為她那般能耐,他又安排周全,就算自己不能跟去,她一定會平安歸來。然而,他高看了自己。明明已經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再告訴自己無事,簡直如此地無銀三百兩一樣可笑。他擔心她,與她的本事無關,只是因為那一份綿綿難盡的情長。
華衣從不質疑他,轉身要走。
“等等。”他將華衣叫住,“如果是你,跟皇上告個假再走,還是先斬後奏,或者乾脆瞞天過海?”
“……”華衣不知這三個選擇該從何論起,完全沒頭沒腦的。
“告假還得說辭,走了留個信皇帝同樣得急,不若借找人走遠了也說得過去。”元澄其實自問自答。
“大人要去哪兒?”至少摸得准這意思。
“華衣,你有沒有經歷過將死之時?”答非所問,元澄緩緩說道,“我死過。最深的感悟莫過於四個字——珍惜眼前。這官差不多當到頭了,大不了就是摘了官帽。皇帝為不為我元氏平反,我也沒所謂。終有一天,事實真相會昭然於世人。到時,清者自清,不需他人多言。”
“大人要去大求?”明白了。
“若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她去了大求,金銀也在大求,要是真得回不來,怎能少了我?”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心甘情願可許出自己命?老實說,金銀放在這裡,是搭順便。
“大人直說去找墨紫姑娘即可。”華衣突然冒出一句。
元澄失笑,“是,走到哪兒都會遇到麻煩或惹出麻煩的人,我心裡委實放不下她。”
“華衣以為,瞞天過海不妥,還是要跟皇上告個假的好。便是大人今後這官不當了,也得順其自然,而非令人措手不及。”華衣的建議中肯。
元澄站起身走到門外,“真是關心則亂。你說得不錯,皇上那裡還得交待,不然自斷了後路。”
“大人用何理由說服皇上?”這一問,純屬他個人好奇。
“相思病。”元澄一旦決意,笑聲朗然,“如何?”
“……”保持不了沉默是金,“這個——挺好。”
元澄當然沒有真跟皇帝說相思病,純粹從事實出發,令皇帝相信蕭維他們所要執行的任務,如果缺少強力後援,很可能前功盡棄。同時,他說服皇帝自己正是最佳的後援人選。
皇帝心性溫和,耳根子軟,覺得元澄說得很有道理,甚至還誇他以大局為重,願意暫放家仇,為大周挺身而出。
當夜,元澄接皇帝旨意,表面回上都報中書省處理急務,實則輕車簡從,趕往大求。找那位ji院老鴇的事,他並沒有真耽擱,交給了銘年。
銘年不負所望,將人找到並安全護送回上都,從此成為獨當一面的助力。
就在元澄星夜趕路之時,墨紫的船已經進入玉陵水境的最後一段路。途中有驚無險。遠遠看到過幾次兵船,要麼江船多所以沒特別留意到他們,要麼就是喊了幾句話讓伍成老練蒙過去。
這日,墨紫望見前頭,黑與白,兩條水涇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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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比平時還忙,更晚了,對不住親。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41章 風起雲湧(一)
第341章 風起雲湧(一)
烏雲捲起,風忽安忽烈,濤水浮出陡尖的浪。
“泥鰍來說,前面要走虎爪彎,他得去跟伍老大商量怎麼過,讓我們先停船稍歇。”蕭維走上船頭對墨紫說完,禁不住多看她兩眼。
她今日穿了一身至膝長裙配淡煙筒褲,腰間系小劍,腳蹬灰皮長靴。裙子樣式極簡單,長袖圓領套到膝頭,玫瑰色棉粗布,沒有繡花,沒有圖案,分叉的裙擺隨風吹起,仿佛一朵雲。而她的頭髮,也很簡單扎高了一束,和裙擺一起飛。
他雖然不喜歡這種裙裙褲褲的穿法,但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大江面,這樣的大江風,她這樣一身,真是十分好看,應無限好景。
“歇到何時再出發?”她雙手攏在額前,看對面甲板上伍成走了出來,然後船就下了錨。
“用罷午飯。”伸手能握到她飄揚的髮絲。這麼近,卻捉摸不定她的心思。
“那就吃飯吧。”她轉身微笑,動作輕巧幾個縱跳便到了甲板上,指揮眾人停船休息。
他不離左右,“墨紫,你究竟想什麼?”
“不是我想什麼,而是他們在想什麼。蕭將軍所要做的,就是擦亮你的劍,隨時準備著,直到咱們安全上岸。若動不到吟月,那是最好。其他的事,交給我罷。”讓她說什麼呢?她都不知道會怎麼樣。
然而,預備了很久,發生卻在一瞬間。
正在吃飯時,臭魚跑進來,“墨哥,有動靜了。水下的耗子,將咱們船底咬出一個洞來。去看看不?”
一桌人都騰地站起,除了墨紫還能定心吃完最後一口。
“耗子走了沒?”這才站了起來。
“走了,怕他們起疑,我還沒讓人堵。”臭魚也一點不緊張,“等你看過再說。”
“都光明正大來鑿洞了,我們還怕他們起疑?趁現在,我帶弓箭手先發制人,打一陣前鋒。”魏佳磨拳擦掌。
“硬碰硬的話,我們吃虧在人數比對方少。就算能贏,也會是一場血戰。而要把我們這邊死傷減到最低,必須智取。忍耐,讓對方以為我們不堪一擊時,就是還以顏色的機會。”墨紫離桌,又對蕭維說,“大哥,泥鰍可能會以前路險峻而提出帶人上船,你只管同意,千萬別讓他懷疑。”
“他們的船上能有多少人?”蕭維和魏佳的意見相同,沒必要等。
“最少兩百人。論單兵作戰能力,他們可能根本不能同咱們的人相提並論。但他們是船幫,這種環境下,就是如魚得水。而我們船上不是每個人都水性極佳的。魏佳不是,悄悄不是,隨我們執行任務的內衛也不是。”要等她的陷阱包住對方的陷阱,同時她這邊不損分毫,這是她的目標。
魏佳聽得一愣一愣的,“單兵作戰能力?嘿,墨紫,我發現你還真懂打仗啊。”
墨紫笑笑。
蕭維雖然也詫異,但他有更重要的問題,“這幾日我只數出三四十人來。那船吃水量雖重,我也以為是貨。他們雖然有心要吞我們,不過是黑吃黑,為何會舍私貨而裝兩百人來攻?莫非對方識破我們的身份,而他們和大求有勾結?”
墨紫還是笑笑。所以說,蕭維不是能隨便對付過去的人。
蕭維讓她越笑越覺得其中古怪,“莫非你有事隱瞞了我們?”
“無論如何等等吧。我既不想對方打到這艘船上來,也不想要到水裡跟他們拼命。”墨紫顧左右而言他,叫上臭魚,便往外走,“大哥,從現在起,你負責拖著泥鰍他們。而在日落之前,定要分出勝負。”
“你去哪兒?”明明自己才是發號施令,帶兵打仗的那個,但他清楚水上進攻和防禦都不是這隻船的強項,而引對方上船來的話,死傷必不可免。便是有古怪,事情已經迫在眉睫,暫時先不能追究。
“我去溜達一圈。”秘密雖然終究藏不住,不過藏得一天是一天。
墨紫和臭魚下到貨艙最底部,進入偏尾的一間隔艙。水蛇正在那兒等。一見他們,就拉開地板。
原來貨艙下面還有一層。
“洞有多大?”墨紫邊下梯子邊問。
“海碗口大小,但周圍的板都讓他們打薄了,只要吃重到一定程度,就會擴開。”水蛇在前頭走。
這層是全船最重要的部分,三分高在水面之上,七分在水下。頭尾兩邊的轉輪機械用來啟動和控制風扇型隱舵,能任意調節船向速度,以及避險。雖然為數不多,而且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場,但她在不顯眼的角落安裝了有一定透明度的水玉片,眼孔大小。船兩頭更有秘密出入口,貼近水面,直接放舟鶻而不會引人注意。
“墨哥,你放的那水玉片真好用,水老鼠們還不知道他們的小動作都落在咱們眼裡。就是太少太小,多裝些就好了。”臭魚喜歡這新奇玩意。
水玉片就是水晶,古代技術難以雕琢,透明度也各有不同。幾片而已,她花了近三千兩,想著水晶和玻璃的成分差不多,這銀子出去時肉痛得厲害。而且,這樣的開銷不能跟皇帝報。誰的船用水晶作料啊?
“只能看極近處,用處不如我預想得大。”
她走到尾部,見那個洞汩汩往裡進水,內衛們正在淘接。撩起褲腳脫了鞋,親自看後才叫他們補艙。
“照洞口大小來看,應該要四個時辰左右才能對船的平衡造成影響。”水密隔艙的主要功能是防止船沉底,卻被人利用成“定時炸彈”了,“這個伍成確實挺厲害的。”
“於中。”水蛇突然說道。
臭魚盯緊他二哥,“你不是說於中在船上吧?”
“墨哥,此人武功不高,對船隻卻十分熟悉,甚至能繪製船圖。”水蛇告訴墨紫。
“哦?”墨紫一想,“難道這船其實就是於中的?”
“老天有眼,今日便能手刃仇人。”臭魚眯起眼,臉上出現厲狠色。
“墨哥,若真是於中的船,就更得謹慎些。”水蛇真正的意思。
“最為謹慎的辦法——”墨紫咬唇,“下水。”
臭魚水蛇同時朝她看了過去,問道,“現在?”
一個時辰後,墨紫回到甲板正艙房,恰好聽到泥鰍在和蕭維魏佳說話。他果然帶了二十名壯漢上船,藉口等會兒要進的江道狹窄激流,需要有經驗的撐篙打帆。蕭維按她交待的,答應了。
泥鰍提到第二個要求:兩船以鎖鏈尾頭相接。
這讓蕭維猶豫了好一會兒,不肯輕易就應,卻讓人叫了名義上的船大臭魚來問是否妥當,然後才最終點了頭。
說好半個時辰後出發,人各就各位,鏈子也搭上了。
隨著伍成的船起錨,泥鰍喊一聲,“起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