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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三娘聽完好一會兒沒說話,然後狀似要撕墨紫嘴的動作,“瞧瞧你這本事,黑白顛倒,變成我們給人機會了。”
“機會是雙方的。”墨紫認為已經到了該說就說的時候,“衛氏看姑娘嫁不嫁得,姑娘也得看這敬王府自己想不想去,愛不愛去。再說,我如今怕也是太太的眼中釘了,出門不像以往那麼便利。出入慈念庵,要比裘府容易得多,才好打聽那位王府三郎的事。要是人品問題,姑娘就算被選上了,我也要勸姑娘不嫁的。”
墨紫這番話,白荷綠jú連連應和,直說就是就是。
“你們該知道,就算爹爹去了,張氏意圖害我,我也不怕,大不了就是出府單過。我雖為女兒身,卻從未覺得比好男兒差。論起營生,我那兩個弟弟遠不如我。就算手裡只剩百兩銀子,只要你們幾個跟著我,我就能給它翻個數倍。”裘三娘話鋒卻在此時一轉,“可這世道,我又清楚,對女子委實不公。若不成親,我就分家出去,以後指不定讓人說成什麼。我不為自己,也得為我死去的娘親著想。她一輩子當著賢婦,怎好讓我這個女兒壞了名聲。罷了,既然路還未絕,墨紫,我就聽你所言。”
墨紫淡淡一笑。
白荷卻大喜,“姑娘想得好。女大當嫁。單過這話,說說可以,真做起來,可不簡單。我看衛氏雍容華貴,舉止可不同一般夫人太太,心眼兒又慈得跟菩薩似的,想來那家裡也不會差到哪兒去。若姑娘嫁得如意郎君,可不是比自己作營生強上百倍?”
裘三娘一伸藕臂,將手掌堵在白荷嘴前,“墨紫說的,讓我覺得不去就對不起自己,可白荷你說的,讓我怎麼又不想去了呢?如意郎君?跟爹爹走了這些年那麼些地方,我還沒瞧見過什麼如意郎君,負心郎君倒見了很多。”
裘三娘這點與墨紫相似,對生死相許的愛情從不懷有期望。
白荷想要辨駁,又怕裘三娘真不去,只好忍住不開口。
“姑娘既已決定,不如先去看看老爺。老爺同意了,太太就不得不同意。”內宅是張氏管,可裘三娘是為她爹求平安。墨紫再獻小計。
“墨紫,我要嫁進龍潭虎穴去,第一個找你算帳。”裘三娘卻欣賞墨紫的玲瓏心思。
“至少比在一潭死水裡好。”墨紫的意思,就是說裘三娘的境地,已經惡化到難以改善的程度。
“是,比困死了,只能難得伸伸手腳的死水潭好。”而裘三娘是個一點就透的明白人。
“且把此事當成姑娘常談的生意來看,做好了,就是一盤新營生,一本萬利。”墨紫說罷。
“好丫頭,知道什麼最中我心意。”裘三娘不吝誇獎。的確,這麼一看,心裡就好過得多。若想要人買貨,自然要費些心思的。
說動就動,裘三娘起身,帶了白荷和小衣,去裘老爺院裡探病說事。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3章 誰說規矩(三)
裘老爺聽三娘要為他祈平安,行七日沐齋,哪會不答應她去。不僅如此,白荷還對墨紫說,老爺眼角含淚,握著三娘的手,直說沒白疼她。
“姑娘一路回來,臉色就不太好看,嘆說若不是太太從中作梗,父女的感情也不至於疏遠了。”白荷也嘆著氣。
“我看這府裡頭就咱姑娘對老爺還好著,天天要去請安一次。沒見六姑娘七姑娘她們那麼勤快,倒是成日圍著太太轉。”綠jú躺在鋪上,手枕著頭,側身過來看白荷和墨紫,“我聽晉書說,六姑娘七姑娘每回去看老爺,坐不敢坐,茶不敢吃,就怕老爺將病氣染給她們似的。老爺發了一通脾氣,讓她們以後別去,她們還真不去了。”
晉書是裘老爺的小書童。
“又何止是六姑娘七姑娘,便是太太帶著九姑娘,也不久坐,稍稍看過就讓奶娘領出去。老爺真可憐。一個大夫人加三房姨娘,七個兒女,如今身邊只得咱姑娘平時病床前端茶遞藥。”白荷想起白日間在裘老爺院裡所見,不由有些唏噓。
“所以,你乾娘比老爺運氣好。老爺有七個兒女,只有一個盡孝道。你乾娘就你一個干閨女,卻比親閨女還親。”墨紫的床鋪靠窗,月光將綿紙照得雪白。
“真的。”綠jú也來唏噓,“咱這些無父無母的,能認乾親,多個疼自己的長輩,都恨不能掏心掏肺對人好。偏生家裡不愁吃不愁穿,連手指也不用動的小姐少爺們,卻嫌棄父母年老多病。”
“別說了,至少咱姑娘不是那種人。”白荷聽到更鼓,“趕緊睡吧,明兒一早可有的忙呢。”
古代小姐出個門,特別還要在外頭過夜,那可是件很麻煩很瑣碎的事。一般的規矩從獲得父母許可,派人到庵中投帖定日子,安排隨行的丫環僕婦婆子小廝護院,還要訂製新衣,裝備日常生活品,連床上用品都得自帶,還有平日所看書籍琴棋,文房四寶這些,至少需一個月時間,才出得去這種七日夜不回家的門。
不過,這次出行決定得倉促,又要趕上衛氏在慈念庵的時候,因此老爺一準,明日讓小廝去庵中投帖,後日就出發。
“不曉得太太若知道了,會不會又要鬧騰一場?”綠jú嘟噥一句,轉個身睡著了。
墨紫閉上眼,一點不擔心。張氏鬧騰,難道裘三娘不會鬧騰?各有各法,走著瞧罷。
第二日,裘三娘遣個小廝去慈念庵送帖,讓他得了信速速回來。墨紫她們自管收拾行李,忙得個底朝天。
且說裘三娘院裡沒有特意隱瞞消息,可等張氏得知,這日早飯已經用罷。
“你說什麼?”張氏一氣之下,摔了茶碟。
嚇得艾杏往旁邊躲碎片。
安婆子到底是老人了,張氏什麼樣子她沒瞧見過,雙手垂身側,恭敬答道,“三姑娘要去慈念庵里行七日祈願沐齋禮。今天一大早,打發人去了庵里遞帖子。”
“她這是要幹什麼?”張氏並不知道自己的好姐妹就在庵里住著,“我這兩日不受她的請安,她就翻大了膽,以為我萬事不管,是不是?”
“太太,我底下小丫頭瞧見三姑娘昨日去了老爺院裡,想來是老爺同意的。”安婆子反倒是旁觀者清,“不然,三姑娘也不會沒您同意就自作主張。”
“老爺同意有什麼用!這是內宅。內宅的事不論大小,歸我管。她就算是大小姐,也得聽我這個老娘的。”張氏小門戶中的嘴臉終於露了出來,“艾杏,你給我去把咱家大小姐請來。我倒要看看,裘府的大門沒我同意她怎麼踏得出去!”火氣從那晚就沒消過。
艾杏一聽,樂滋滋地應著向外走。
沒想到帘子一打,進來了四奶奶,將艾杏拉住。
“太太,我剛在外頭聽見了,能不能聽我說兩句?”四奶奶輕輕坐到張氏身邊,“太太切莫為這等小事置氣。我聽說了三娘要去庵里沐齋,不過也聽說是替老爺祈福保平安,為顯誠孝之心,才選了七日禮。”
張氏一愣,隨即罵安婆子,“老皮嘴子不早跟我說清楚。”
“您別怪安媽媽,恐怕安媽媽也不知道。”四奶奶看安婆子果然忙不迭點頭,“如今您既然知道了,若不讓三娘去,只怕傳到老爺耳里,會說太太的不是。”
“就算如此,我要是一聲不吭,這家裡以後我管還是管不得了?”狡猾的死丫頭,竟用了孝禮來對抗她。
張氏憤憤然,心中難平。本以為那晚雖沒能打死三娘的丫頭,但好歹在那麼多人面前,算是甩到了三娘的臉子。她後頭假裝氣暈,則想讓三娘承擔蠻橫無理之名。
“三娘再厲害,總要嫁出去的。”四奶奶和裘三娘從未有過正面衝突,因她有個“十分能幹”的婆婆,不勞自己費心思。
“話是這麼說,可她一日是裘府大小姐,我就寢食難安。”已經到了如此憎惡的地步。
“太太先同王府結了親,再替三娘找人家不遲。老爺身體不好,婚事自然由太太說了算。”四奶奶雖沒有害人之心,卻有防人之意,“可若是太太此刻不讓三娘去慈念庵,不知內情的人恐怕會胡說八道。更何況,還是老爺答應了的。”
孝,是一切德之根本。阻止三娘行孝道,事情這般傳出去的話,裘家會讓人罵,會讓人笑,會讓人鄙視且不齒。
“可讓我輕易就這麼讓她出門,我心裡堵得慌。”張氏眉尖一聳,心眼就冒出壞水,“素心,你那庫房的鑰匙可要把把緊。她既要扮孝,又不知會我,七日沐齋需要的一應物品,就自己掏銀子買。”
四奶奶江素心很了解她婆婆,話說到這份上,若再勸,火星子說不準就跳到自己身上來了,於是沒吱聲,微微點了點頭。
“老五那兩口子,我是不指望的。”張氏拉過長媳的手,“只盼老四和你兩個能把家業撐起來,將來照顧老五一家就行了。正兒媳婦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把後宅採買當成給娘家送錢,以次充好,或高出外頭兩倍的價錢從娘家的鋪子裡買東西進來。我現在不說,等著月底攏帳的時候,看她如何跟我解釋。也怪正兒不爭氣,弄得我沒法在他媳婦面前直腰板,還得替他陪笑臉。”
“太太,且寬心。不說五弟還小,性子不定,夫君就這麼個一母同胞的弟弟,我們不照應著,還有誰能照應呢?”四奶奶笑容溫溫的。
裘三娘去慈念庵的事就此解決,不知張氏是心火過旺,還是墨紫這招以孝為名遮蔽力強,竟無人探究其深意,只做些自以為是的剋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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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4章 誰說規矩(四)
四奶奶江素心從太太屋裡出來,貼身大丫環寶珠跟著她走到院外,瞧四下無人,這才小聲問道,“奶奶可對太太說了?”
“太太正為三娘要出門的事摔東西生氣,我忙著勸都來不及,哪裡還敢提。過幾日,等太太心情好些了再說罷。”江素心想到婆婆的吩咐,心裡並不是太願意,但不聽又不行。
其實,就她看,婆婆完全沒必要在這等小事上去針對三娘。女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嫁個好人家。而老爺病重,要把三娘許給誰,還不是婆婆一句話的事。婆婆就該在小事上對三娘讓步,順著哄著,才不會弄得如今三娘事事小心萬分。這麼下去,恐怕婚事也不會簡單過去,必鬧得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