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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之客,不敢抱怨主人遲來。”烏延勒也客氣,“南兄,船上伙食粗淡,我向你討杯好酒喝,咱們邊喝邊聊,如何?”
“就等你這句話。府里已經備下好酒好菜,快請。”南宇讓手下牽馬來。
來如風,去如風,港中恢復往日的平靜。
南府在大鎮的高處,可以俯瞰大半鎮貌和不遠處的大海,景致美妙-得很。南氏借這個地勢造了一座望海閣,舉行盛宴招待貴客之用。
今日望海閣酒香四溢,樂聲輕揚。
“小侯爺對這酒可滿意?”南宇懷抱美人,笑容滿面。
“皇兄說你最會享受好酒好樂和美人,果然如此。”烏延勒接過葉兒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我這人不會兜圈子,就跟南兄直說了吧。如今我封州被宋軍所占,皇兄和我要打過江去,需要船。”
南宇哦了一聲,“可是要借用當初送與我的八百船?”
借用?烏延勒聳眉。
“南島主若肯援手,我王將不勝感激。”胡老適時發言。
烏延勒冷靜下來,“南兄,你與皇兄情同手足,這點忙不會不答應幫吧?更何況,我們也不會忘恩負義。”
南宇揮開美人,嘆口氣,“小侯爺誤會了。這船不是我不肯借,而是借不出啊。”
葉兒冷笑,“什麼借不出,分明就是搪塞。”
南宇盯看著葉兒,又將目光調向烏延勒,“不多話的美人才討人喜歡。小侯爺,你說是不是?”
高老拍案而起,“此人jian險,王已經寫信來要船,他都沒理會,如今自然推諉。不必同他廢話,打到他肯吐出船來為止。”
南宇不慌不忙,“誤會,真是誤會,我從不曾收到過兄的信,也絕對不是推諉。
船,沒有了。”
烏延勒聽他這麼一說,也站了起來,“南兄,你這話未免太好笑了吧?島是你的,船放在你這兒,什麼叫沒有了?”
南宇抬頭,面色無奈,“怪就怪你皇兄給我送的這封信。”
“你剛才還說沒收到過信。”葉兒也想起身,突然頭暈眼花,跌坐下去。
烏延勒連忙扶她,卻發現自己也有點犯暈,軟綿綿跪回席間,頓時驚道,“你在酒里下毒?”
胡老高老老江湖了,沒想到自己會中這等低級伎倆,雙雙要運氣逼毒,不料脖子上被架了劍。
“不是毒,是軟筋散,所以你們看不出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南宇再嘆口氣,“唉,我其實一直希望你們別來的,偏偏——”
烏延勒看過去,卻是一張陌生的臉,“你是誰?”
“我叫秋霜,宋軍前鋒副將,久候你們多時了。”那女子笑眯眯坐到南宇身邊,“南島主確實沒說謊,信讓我們截了,船呢,也歸我們了。你們呢,讓我們活捉了。”
南宇無可奈何,“女將軍,我什麼都照你說的做了,可以放我兒子了吧?”
葉兒吃力得擋在烏延勒前面,好像這樣做,就能救他似的,“姓南的,你出賣我們。”
“我也沒辦法,他們窮凶極惡綁了我的獨子,七八千的兵藏在島上等你們來求援。我可以死,南家不能斷根。延勒老弟,對不住了。”他也是被逼的。
烏延勒只有一個問題想問,“告訴我,這是墨紫的主意嗎?”
秋霜拍拍手,立刻有人上來將他們綁了,冷眼著烏延勒,“你可以自己去問她。”
扯帆,起航。
第518章 各回各家
從黑暗的底艙被拎出來,烏延勒讓日光刺得睜不開眼,但他聽到一個再也熟悉不過的聲音。
“秋霜,大功一件,辛苦辛苦。”
那聲音在很久之前,總能令他特別愉快。清慡猶如晨露,精神氣兒十足,既不嬌得讓人起雞皮疙瘩,也不弱得讓人胡亂生出同情。墨紫啊墨紫,他確定她已經看清他的臉,但她為何能若無其事,好像被抓的只是陌生人一樣?
他突然睜開眼,任光芒戳痛,向著聲音的方向瞪大了。
“小侯爺,不要勉強,和太陽光作對,吃虧的是你的眼睛。”她的聲音近在咫尺,音色不變,但語調中有什麼不見了,如隆冬一般冷冽。
烏延勒咬牙切齒,開始重重呼吸,“宋墨紫,你何時變得這麼卑鄙,竟拿無辜的孩子來作要脅?”
“對手卑鄙,我就卑鄙。”墨紫輕笑,面對這個和自己一起長大的童年夥伴,她不會再去回憶,“小侯爺到底是大求王的親弟,無論如何都站在他那邊。”
慢慢適應了光線,烏延勒眼中勾勒出一個身穿銀白軟甲的女子。她雙眼沉墨,面頰桃紅,嘴角淡然噙著微笑,高扎一束馬尾,一根暗紅雕花木簪扣寶藍玳瑁,腰間插柄短劍。他禁不住呆了呆,墨紫比以往更美三分。
緊握成拳,他迫使自己正視敵對的事實,“有種你殺了我。”
“大求人好像特別喜歡讓敵人殺了自己。”一個男子的聲音突然插進來,見烏延勒皺眉盯著他,在墨紫身邊站定,“我是元澄,對小侯爺久仰已久。”
“元澄?”烏延勒當然知道元澄的身份,但他還有另一個疑惑——怎麼有點面熟呢。
“天美園中元澄的樣子多有失禮,小侯爺若從此抹去這段糟糕的記憶,我感激不盡。”元澄解開他的疑惑。
烏延勒目光一斂,“對了。那天是你——”
他轉而看向墨紫,“你可知他喜逛青樓,眾人面前與jì子床上調笑?這樣的男人何德何能可與我皇兄相比?皇兄他對你一片痴心,你卻轉投其他男人的懷抱。宋墨紫,我對你失望之極。”
墨紫想起在大求青樓為逃開烏延勒的酒後胡鬧,歪打正著遇到元澄的事來,乾咳兩聲,“我與烏延朅早就一刀兩斷。各自再尋良緣實屬天經地義。你對我失望也好,贊同也好,我並無所謂。你也是當叔叔的人了,這麼說不怕你皇嫂傷心難過麼?”
烏延勒一愣。短短哼了一聲,“你如此容不下與別人共侍一夫,卻嫁給眠花宿柳的男人為妻,又是何道理?”
“小侯爺莫非忘了那日事情因何而起?”墨紫不想再提,元澄卻不打算讓人亂扣花心的帽子,“在我床上之人,其實正是小侯爺要找的人。”
烏延勒立刻反應過來,直盯著墨紫,“那天果然是你?”
墨紫不主動澄清。但也不會否認,“你這一喝酒就發酒瘋的毛病實在是讓人頭疼。”
烏延勒怔了半晌,頹然垂頭,“竟然如此,竟是如此。那時我若抓住了你,將你帶回皇兄身邊,今日一切都會改變。”
“過去的事不要再提。烏延勒。我們如今是敵人。你不要再把我這句話當耳旁風,否則總有一天,你會死在我手上。”他們雙方只要有一方還在緬懷過去,輸贏就成了定數,“烏延朅已經清楚了這一點,我希望你也早點清醒。你和你哥哥不一樣,相信如果我們真在戰場上相遇,也可以堂堂正正一決勝負。”
“我已經落在你手上。還說什麼過去將來。”烏延勒神情有些木然,“死在你手上也好。大求欠你那麼多,我就當替所有人還債。”
葉兒聽到這句話,不由大駭,對墨紫道,“小姐。你不可以不念舊情。我有錯,月湘有錯,王也有錯,唯獨延勒沒有做過一樁對不起你的事。要殺,就殺我,求你放過他吧。”
墨紫笑了一聲,“無辜?我兄弟也無辜,卻死在大求人的手上。你們挑起的戰爭死了多少無辜的人,壓根就不會去想吧。不過,你們幾個是不會死的。烏延朅只有一個親弟弟,我相信他還不至於冷血到這個地步。”
烏延勒眼睛眯起,“你想以我要脅我皇兄?做什麼?”
“沒什麼,就提一個很小的要求。”墨紫對兵士們揮揮手,讓他們將俘虜押下去,“我們要麼不留俘虜,要麼善待俘虜。放心,你和你哥哥很快會重逢。別歪曲我的意思,我是說活著重逢。”
風吹對岸,烏延朅正在大營中和眾將商議軍情,聽到有人在帳外急報。
“王,宋軍送來宣戰書!”
宣戰書?烏延朅不懂這有什麼必要,但覺對方又要搞鬼,連忙讓人進帳。
進來的是一名巡船鎮將,手中持一支箭,箭上有管,“我們在巡江時,遇到宋軍數隻戰船,他們說這是宣戰書。”
烏延朅從管中拿出一捲紙,才看一句就勃然大怒,“豈有此理,他們竟然抓了阿勒。”
眾將大吃一驚,紛紛跪下,“王上請保重龍體,切毋動怒。”
“端格將軍,你大聲念出來,孤倒想聽聽他們提什麼條件。”烏延朅鐵青著面孔。
端格狩念了一遍,意思其實很簡單。烏延勒在宋軍手上,要想他活命,大求就接受宋軍的要求。三日後太陽升起之時,兩軍在江心互換陣地,各自退至對岸,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具體到如何列陣,如何還回人質等等。
但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封書信,也不是什麼宣戰書,讓烏延朅徹底糊塗了。
“王,這是陷阱,我們絕對不能上江面啊。”一員老將說道。
“不錯,他們抓了侯爺,分明包藏禍心,想以此引王入圈套,將我們盡數殲滅。王,不能去。”另一員大將反對。
反對聲絡繹不絕。
“端格,你的想法呢?”阿勒在墨紫手上,烏延朅感覺弟弟的性命暫時無憂。但為何要求換陣地,而不是別的條件?他有想法,但不能肯定。
“我認為可能是圈套,也有可能是情勢所迫。”端格狩這般分析,“他們十來萬人,沒有糧糙供給,單靠搶是不夠的。此其一。其二,他們畢竟是離開本土作戰,難有援軍,即便裝備精良,但人數上遠少於我們。其三,戰船數目雖然相當,我們真要運兵過去,普通漁船貨船都可,真要四十萬人齊過江,他們根本應付不了。時間拖得越久,對他們就越不利,所以才想出這樣的交換條件。”
烏延朅點點頭,“你跟孤想得差不多。他們怕孤一氣攻過去,所以才把阿勒當人質,想互換陣地。他們也明白僅憑十餘萬人不可能將我們全滅,而大都還有你爹,可那等人輔政,一定會到關外調度各族騎兵,遲早會腹背受敵。這不是宣戰書,而是和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