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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紫,進來幫我瞧瞧。”裘三娘在裡屋說道。

    墨紫進去一看,裘三娘穿了件蓮藕粉白高腰驚濤裙,外罩銀藍水袖扣襟素麵齊膝蘇綢衣,脂粉不施,烏髮綰了個簡單的出雲髻,用她做的紫蝶木簪固定著。

    素裝之下,散發驚人的艷麗。

    “真好看。”墨紫衷心一表。

    “瞧吧,我說什麼來著?”裘三娘嫵媚眯起雙眼,笑問旁邊的白荷綠jú,“墨紫最懂我。”

    白荷立刻對墨紫嗔怪道:“想你幫著勸,怎麼倒姑娘那邊去了?”

    墨紫再仔細看看裘三娘,“就是很好看啊。”

    裘三娘眉一挑,得意十分。

    “從上都來的貴客,六姑娘七姑娘還不把壓箱的好衣服好首飾給拿出來裝扮?可咱們姑娘非要穿這一身連點花樣都不見的素衣裳。這能討人喜歡嗎?”白荷擔心。

    “我瞧著九姑娘穿得都比咱姑娘俏麗。”綠jú剛“打探軍情”回來。  

    “姑娘,您沒說?”墨紫瞅著裘三娘那份得意。

    “等你說啊。”裘三娘嘴角彎彎如小船。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15章 爭玉堂春(三)

    “上都貴夫人這次雖是省親,最緊要還是送過世的老太爺來的。”墨紫真不懂賣這關子為哪樁,不過三娘讓她說,她就從善如流,“如今離老太爺下葬已過了兩月,但衛氏仍食素齋,想來是孝順慈心的人。姑娘若穿的花團錦簇,說不準讓她不喜。所以,還是素色些好,再說也挺大方的樣式。”

    “姑娘不早說,平白無故讓奴婢們磨破嘴皮子。”白荷嘟嘟嘴。

    裘三娘笑出聲來,哈哈得說逗著丫頭們好玩。

    墨紫看在眼裡,正是似火的開朗性子,讓這位大小姐愛恨分明,從商交友的手腕一流。不過,論起宅斗嘛,差點火候。

    “墨紫,去得可有些久了,我差點讓小衣找你呢!”一轉眼,俏皮盡收,問起正事來。

    墨紫將田大的話回了一遍。  

    “慈念庵?”裘三娘經墨紫一提,卻沒放太多心思,“想來那夫人愛吃齋念佛,和姑子有來往罷了。不過知道了也有好處。白荷,你去把我從蘇揚買的心經版畫找出來,當孝敬長輩之禮。”

    白荷卻沒動,“我的好姑娘,頭回見面,只有長輩給晚輩見面禮,哪有晚輩給長輩禮的?”

    裘三娘想著就笑,“瞧我,還當自己在外頭呢。”

    “今天不能送,以後總有機會送的。”墨紫覺得那是份合適的禮,既不奢侈,又能正中心意。

    “這倒是。”裘三娘站起身,“走吧,別等了,沒人來通知咱們的。”

    “姑娘,我還有一事要稟。”墨紫把雁樓里發生的事說個大概。

    裘三娘聽了之後蹙起眉,“一群無聊的爺們,平白無故拿你和歌女比什麼?好在你是贏了。等我回來,你得把那故事再說上一遍。”

    墨紫說是,同白荷,綠jú,小衣跟著裘三娘到了外廊。  

    陽光西斜,天邊的雲燒起來。

    “有白荷她們三個伺候就夠了,你不用跟去。”裘三娘照例留下墨紫。

    “墨紫,我留了點心在小廚房,你要是不想做飯,就先吃點心墊墊。等我回來,咱們再一塊兒吃。”白荷最善良。

    說是盛宴,可沒有丫頭們吃的份。一般也就先吃干點心,等散了宴,才能到大廚房領飯。而三娘允許她們在小廚房裡做東西吃,是很不錯的主子。

    “哪用得著那麼可憐?”裘三娘美目一轉,“等開了宴,你們輪流回來吃飯就是。”

    “我的好姑娘,那您得先讓白荷姐姐回。這麼一來,我們都可以吃現成的。”綠jú央著裘三娘。

    “墨紫,你既然守家裡,你來做飯好了。”裘三娘故意的。

    “她呀,光說不練。”白荷食指一點墨紫的頭,“能吃不會做。”

    “這叫有福氣。”墨紫輕抿著唇,“趕緊吧,別讓人搶了姑娘頭裡。”  

    嬉笑一片,三人擁著裘三娘,走出院子。

    墨紫關門上拴,到廚房拿了一盤點心,又進到西廂角房裡。

    這屋本來堆放用不上的雜物,如今讓墨紫跟裘三娘討來當木工房。一張大板桌分為兩邊。一邊是紙,一邊是木料。角落四處放了各種工具,常見的鋸子,刨子,銼刀等等。不過她最愛用的,是一把手掌長的刀片。小花那隻蝴蝶仿真的翅膀,就由這把刀片削出,和紙一樣薄。

    剛從鐵匠鋪買回來時,她還以為不小心拾到了神兵利器。可經由小衣鑑定,那充其量就是一把比較鋒利的小刀子而已。但要她認定左手有神工鬼斧的本事,卻又不那麼自信。

    一手撐著下顎,一手拿起塊糕餅,墨紫歪著頭,看她這些日子畫下來的圖紙,除了底下的一張,其他儘是飾物和玩具。

    她是工程師,不是機械師。她知道怎麼隔艙,怎麼算吃水度,怎麼減少水阻力,特別是戰艦的各部設計,可以說信手拈來。但在這個時代,沒有引擎,沒有電,沒有燃料,沒有鋼,所有的硬體設備都還不存在。

    她在這半年裡,唯一的改良,大概就是石墨筆。並且不能叫發明,只能叫改良而已。因為早在西漢年間,就有類似於鉛筆的存在了。她只是將石墨粉,石灰粉這些混在一起,凝固成細條之後,嵌進事先做好的半圓木管中,再將兩根半圓木管合實,就成了鉛筆狀。雖然沿用古人的智慧,她改進之後的筆細巧耐用,外形漂亮得多。  

    墨紫,屬於自己不用,就不會去動腦筋的人。因為,比起軟軟的毛筆頭來,石墨筆畫圖更方便,這才想到鉛筆。

    五六塊糕餅下肚,她把最底下那張圖抽上來,反反覆覆看了又看,改了又改。全然不覺時間過得飛快,已到了月掛中天。

    她正喃喃自語說著抽空要重新做,突然聽到院門被拍得亂響。

    忙不迭一腳跨出屋外,卻發現院子裡月光冷敷一片青石地,幽幽泛寒。

    糟糕,忘了點燈。

    若是裘三娘散宴回來,可有得說上一通。別瞧裘三娘好起來對丫頭們跟姐妹似的,犯了她的忌諱,還是千金大小姐一個,脾氣特別大。就譬如,她午睡醒來要喝熱茶,夜間喜歡院子裡亮堂堂。

    這點,墨紫很看得清。

    “墨紫,開門,快開門。”是白荷。

    墨紫猶豫是否該把燈點起來,停在院中,問道,“前頭散了麼?”

    “沒呢。”白荷的聲音里有一種清晰的緊張感。

    墨紫聽出裘三娘還沒回來,就不擔心燈了,上前拔拴。一開門,見白荷手持著明黃的琉璃盞。似乎急跑過,燈盞亂晃,白荷呼吸急起急伏。  

    還以為白荷趕回來做飯,墨紫笑道,“我把點心都吃了,飽著呢。你不用真回來做飯。”

    “墨……”白荷一手叉上腰,低頭調整仍急的呼吸,然後猛地抬起頭,眼眶撐得老大,“墨紫,糟糕了。”

    墨紫心裡咯噔一下,笑容隱了,神色卻未變,“怎麼,難道咱姑娘這就讓太太許了人了?”

    “不是姑娘有事,是你有事。”白荷這回改拍心口,“太太傳你過去呢。”

    太太傳她?墨紫立刻想到艾柳那張刻薄的臉。

    “為何傳我?”墨紫並不猶豫,跨出門檻,雙手合上門。

    “宴席早撤了,太太叫了伶官兒唱戲,又說小丫頭們太多,就把我們這些身邊伺候的,都趕到樓下去,只留了太太夫人的大丫環。約摸一個時辰,突然艾杏就下來叫我上去。太太吩咐,讓我把你叫去,也沒說什麼事。我偷瞧咱姑娘的臉色,不太好看。太太雖是笑容滿面,我這心裡卻七上八下的。好好的,叫你做什麼?”張氏和裘三娘之斗,已經到了連白荷這麼善良的人都糙木皆兵的地步。  

    “那走吧。”雖然傳的是她,墨紫已冷靜,“說不定太太瞧我把姑娘伺候得好,要賞我呢。”

    白荷瞪她,遂無語。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16章 爭玉堂春(四)

    宴席擺在雙喜樓。

    顧名思義,那是兩座一模一樣的樓閣。男主男客在雲喜靜樓,女眷們一個風喜動樓,可互相望見,卻又瞧不細緻,達到男女守禮的妙處。

    雙喜樓位於湖畔,白日裡墨紫經過的裘五院子的正對面,隔開小湖。

    燈影綽約著漸通明起來時,墨紫看白荷愁眉不展,安慰道,“白荷,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且放寬了心。”

    “墨紫,你雖才跟了姑娘不足半年,只領二等丫環的月錢,可我也看出來姑娘極器重你,全因你聰明的緣故。你平時少跟姑娘四處走動,多獨自辦差,所以我少不得要提醒你在太太面前的規矩。不管誇你也好,罵你也罷,不能怨不能頂,順從謙卑些,切不可喜怒形於色。但凡她問你的話,儘量簡短,挑好了講。別當其他主子都跟咱姑娘一般好說話,不分大小能躥到頭頂上去。更何況,太太對咱姑娘本來就是沒毛病也能挑出毛病來的,你我的表現皆會牽連姑娘。”白荷萬事為裘三娘著想,其中也有對墨紫的關心。  

    墨紫儼然一本正經答道:“好姐姐,我打不回手罵不還口就是了。”

    白荷眼皮一跳,裝著打墨紫手臂一下,“說什麼霉話?大不了就是挨頓訓斥。好端端的,打你作甚?”

    “想打咱們姑娘不得,就沖我撒氣罷。”墨紫故意逗白荷。

    兩人說話間,就過橋上岸,進了雙喜樓之一的風喜動。樓下二十來個丫頭僕婦,分坐了幾桌,正往樓間戲台子上看熱鬧。

    綠jú小衣見了她們,剛要圍上來問什麼事。

    卻被候在樓梯口的艾杏截個正好,雙手插在腰間,站高著兩階,從眼fèng里看扁墨紫,哼了一聲,“怎麼這麼久?戲都快散了。”

    艾字輩丫頭全是太太房裡出來的,自然把主子那套學得惟妙惟肖。

    白荷打著笑臉,正待編個理由。

    “若你還不通報,散得可不止是戲了。”墨紫卻搶先說道,眉平眼靜。變成丫頭,無數人能踩在她頭上,她已經忍了。同身為社會底層勞苦階級,給艾杏欺負,她卻不願讓步。

    白荷苦笑。

    艾杏以前見過墨紫,但覺毫不起眼,這回還是第一次聽她說話。語調平平淡淡,一臉呆呆板板,可她心裡如同扎了刺似得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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