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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頭鐵舷劈出雪白的水花,激浪飛珠,戰船就在近前。船頭立白胡老頭李硯,激動咧著嘴。身側個子不高但目光炯炯有神的人是許久未出現的乙單,穿軟甲灰藍戰袍,從武者轉型成戰將。
墨紫喃喃道,“元澄,你可知道,我跟著裘三娘時,不過求一掌事,能獲自由,吃穿無憂即可。”
“掌事,可掌一家事,一方事,一國事,天下事。”元澄對掌事的正解,“我知你不圖榮華富貴,只找一心人平靜度日。”說到這兒,拉著墨紫的手緊了。
墨紫輕笑,“莫緊張,我不是怨你。你答應了金銀,我又何嘗沒答應。要幫他復國,自然要做非常事。我只是一時有些感慨,人生真無法預測。”
“我也從未料到過今日。”從前只想對大周作惡報仇,甚至沒想過報完仇後的日子。
“你若是推翻了南德皇帝,想披龍袍嗎?”這樣的可能性並不令她喜歡。人一旦到了那個位置,一切再被顛覆,權力美色的接納大半會成為身不由己。
“不想。”並不是討好墨紫才這麼說,元澄迄今當過兩個皇帝的近臣,南德新帝不算在內,他對皇權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生性涼冷,凡事無謂,報仇是己任,墨紫是至愛,唯此例外。那張龍椅太多情仇喜怒,悲歡離合,不適合他。
墨紫鬆口氣。
元澄看在眼裡,笑在面上,“墨紫,皇帝我一點不想當,但渴當你的夫君,我卻心急如焚。”
墨紫彎眉抿嘴,開口卻看對面大船,“李老,乙單前輩,別來無恙?”
以為這次又要無功而返,元澄正準備和李硯打招呼,耳邊傳來一句似夢似真的話——
“日子你挑,怎麼辦也隨你,我只負責出現。”
沒有傻過的時候,但此時傻了;沒有無措的時候,但此時手顫心顫了;沒有欣喜若狂的時候,但此時喜極而目潤了。人說飄飄欲仙,他好似腳下有雲,一陣風就會飛高上天。他究竟要在乎這個女子,才在她首肯的瞬間如同一個痴人。
“墨紫”聲音不由自主喊出來的,引兩船人張望。
墨紫沒想到他能那麼大聲,看看四周,欲蓋彌彰,臉紅著對瞧過來的眾人說沒事。
“她要嫁我了”第一聲喊是情不自禁,第二聲喊是不容反悔,第三聲喊簡直是耀武揚威,“墨紫要嫁我元澄了。”
“你……你保持溫潤啊。”難道是自己“作”太久,把好端端一枚啥事都無比淡定的溫潤玉激成一鍋沸水湯?
無法掩飾的歡喜之情,自元澄明墨的火眸中,無法平直向上翹的嘴角,還有雖然隔開一段距離,向墨紫張開的流風袖,溢了出來。
看著,看著,墨紫嘆息,伸手握住他張來的手,頓時燙熱了心。對元澄的感情,以為是涓細的溫暖的,卻也有心神震的濃郁芬芳。她答應得看似隨意,心跳臉紅小懊惱,甚至婚前恐,症狀一樣不少。
她這邊,臭魚立刻哧溜滑下杆來,又哧溜鑽進底艙里當大喇叭去。老關呵呵笑,高聲恭喜。肥蝦拱手,胖臉上福意滿滿。沒一會兒,落英帶頭,一群人衝上了甲板。
另一邊,李硯激動得拔鬍子,回頭就喊張震韋岸。乙單大叔實際,說師父研究過合八字選吉日,讓兩人趕緊寫下生辰。
熱鬧說了好一番吉利話,船才入港。人上岸,進入原刺史府,現在的“作戰指揮部”——義元府。
“選元相的姓,放在義軍之間,為義元軍。義元軍整合三州起義隊伍,外加前來投靠的,如今有十一萬人,已鞏固三州沿江防線。百姓生活恢復穩定,日常買賣頻繁,又是豐收年,軍糧供應可有保障。”李硯其實是解釋給墨紫聽的,元澄是暗中籌劃這一切的人,當然比誰都清楚這裡的情形。
“哪三州?”戰事比婚事要緊,墨紫問道。
“揚,桐,應三州。”李硯回答。
“與玉陵邊境只隔了兩州。”墨紫眸子晶亮,說出自己的想法,“不如先攻下這兩州,就能和金銀的兵馬互相照應了。”
元澄贊同,“我也正有此意,不過有些不容易。兩州由那時糙籽縣暴*的義軍占領,帶著他們的人叫賀虎,天生神力,為人正直,出身於農奴之家,不過個性極為要強,不喜與其它義軍聯合。南德軍已圍剿三次,雙方損失都很大。南德軍目前處於有利位置,占農田城鎮,有糧有鐵,但賀虎的人馬多在山中,糧少武器也不夠精良,全仗地形優勢藏身。我們向他提出救援,但他斷然拒絕,且警告我們不能進入他的地界,否則視為和南德軍同敵。”
“他不需要救,那我們就先打南德軍。把南德軍打跑了,再解決賀虎的問題。雖然都是反對貪官污吏,但最終目的不同,也未必要勉強聯合,我們只要朝著自己的方向前進就好了。”首次,墨紫展現出戰略性進攻的一面。
因為,她所處的,是真正的戰場。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439章 一條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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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一條尾巴
大家正商量著如何拿下兩州,臭魚推了個人,進來就嚷嚷。
“墨哥,瞧瞧這是誰?”
墨紫一看,半張開嘴,沒法合攏,“你怎麼找到我們的?”一身船工打扮,粗衣布褲,頭扎灰巾,臉上塗了黑炭,唯有眼睛溜溜大,居然是武幽燕。
臭魚就道,“跟著咱們的船呢,不知怎麼混進來的,哪裡用找。”
“什麼?”墨紫真是無話可說。
“上了尾船藏在食物艙里,乾糧讓她啃了不少。老鼠掉進米囤里,餓不著。”臭魚聳聳肩,“這事如何處置?”
李硯沒見過武幽燕,“這位小哥是——?”
武幽燕一聽他說小哥,面上就露出一絲笑意,好像自己裝扮成功的驕傲。
“這位姑娘是大周禮王的千金,郡主武幽燕。”元澄介紹完,果然看到大家的臉色一變。他卻神情淡然,轉而問武幽燕,“郡主所為何來?”
武幽燕這時就有些吞吞吐吐,“我……我以為你們是回上都,所以就跟著你們上船了。”
墨紫輕鬆拆穿她,“若是如此,郡主為何不跟我們直說,卻偷偷摸摸藏在食艙中?”
“那是——我怕你們嫌我麻煩,不肯帶著我。”墨紫他們一走,武幽燕就騎馬跟上了。剛開始也確實以為他們是回上都,誰知聽到他們要去南德。她本可以就此停步,但不知怎麼雙腳不聽使喚,像偷兒一樣悄悄躲上了船。
墨紫看向元澄,無聲問他怎麼辦。
“墨紫,你帶郡主先回後園安頓,我會著人打聽有無可靠的人去大周,到時請他們捎帶就是。再說豆綠定然想見姐姐了。”當然不可能讓武幽燕知道太多他們的事,元澄讓墨紫將人帶走。
墨紫與元澄已極默契,點頭便請武幽燕走了出去。
落英和樺英在外頭的亭子裡說話,正講到肅王換子,看到墨紫立刻迎上前。
樺英話不多,但神情滿是關心,“姑娘安然就好。”
“多謝。”墨紫笑著,“你們一路可順利?”
樺英回順利,“豆綠姑娘病了一回,養了這些天,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什麼病?”墨紫緊張問道。
“趕路時淋雨著了涼,好在華大夫在這兒,正吃著他開的藥。”樺英知道墨紫和豆綠姐妹情深,就說得詳盡些。
兩人說話時,落英就打量武幽燕,越看越細眯了眼,然後大叫一聲,“是你”
“剛才你小叔子跑進來,你沒瞧見麼?”墨紫半調侃,“光顧著說相公了吧?”
落英的細眉跳兩下,笑眯眯,“等你成親就知道,也沒幾日了。”說罷指著武幽燕,“她怎麼來的?”
“躲船上了。有船送她回去之前,暫且跟我們住著。”墨紫走在帶路的樺英身後。
“我不回去”不敢在男人們面前說的話,武幽燕對著這幾個女子說了出來。
墨紫突然停下轉身,“猜到你會這麼說了,你哪裡是會聽話的人。能告訴我們是什麼原因嗎?要謀反的是肅王,你爹的罪名就不成立了,恢復權勢是早晚的事,也一定能為你的婚事討回公道。”
“我就是怕那樣。”武幽燕咬唇似下定決心,“我回去,家裡肯定會把我送去青州。我爹的脾氣我知道,哪怕寧遠侯府這般對待了我,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他為了面子也不會留我。”
“這倒是。畢竟對你爹娘來說,你已經上了花轎嫁了人。女子名節為大,你出嫁後再回娘家,不管什麼原因,他人看你也已是婦人,想要另尋門當戶對很難。”只能說這位郡主的運氣不好,如果她爹不出事,寧遠侯府的人自然待她好,雖然是表面功夫,總比沒有強。
“我不想去寧遠侯府,也不想聽父母之命嫁給不認識的男子。”父親會沒事,同胞哥哥是堂哥的巨大打擊,讓她最後一刻下定決心踏上陌途。這群人在的地方,好像自己也能有存在價值。
“就算這樣,你還是不能留在這兒。”大周郡主在南德反軍暴民之中。細作?綁架?無論哪一種,都可以被當權者利用。
“我自己不說,你們不說,南德不會知道我的身份。若是你執意要我離開,我回去就向皇上說你們在南德起兵造反。”不太確定是否會令對方改變主意,武幽燕不管了。
“郡主這是在要挾我嗎?”墨紫笑了,“這話對我說說也罷了,千萬別跟元澄說,否則保准你立刻被轟出去。”
武幽燕鎖眉,目光倔強,“我對你們會有用的。”
墨紫不再多說,讓樺英為她準備廂房,“好好休息兩日,等安排妥當,郡主就請回家吧。”
到了晚上,同元澄一起用膳,墨紫將武幽燕的話說了一遍,“我看她不容易打消念頭,你恐怕會費周折。不過,有一樣我挺好奇,她對我們有何用處。”
元澄沉默片刻,然後說道,“你這是為她說好話?”
“你看出來了?”墨紫眨眼笑,“身為女人,同情她的遭遇而已。她說得不錯,一回去肯定會被送進寧遠侯府,儘管那些人的態度會天差地別。不過,信任已經不存在,她的性子似乎很難妥協,到最後可能還是得不到相公的喜愛,日子不會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