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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愁瘋了一樣,爬滿場,求客人買她。
蕭維將杯子捏碎了。他畢竟不是鐵石心腸,聽她的琴,聽她的歌,引為知音。他並不看輕她,只是礙於家裡,實在不能納她。但他是真心希望她會遇到一個好男人的。看到此情此景,悲從心中來。
墨紫也是五味陳雜,形勢是不允他們出手相幫的,情勢卻不能無動於衷。
兩人心事重重,以至於眼睜睜看著莫愁爬到了他們桌前。
“客人,買我吧。一千兩銀子,我一定會還的。我姐姐很疼我,只要我寫信告訴她,她會寄錢來。我不能跟那個禽獸走,那樣我就活不久了。可我必須活著。有個人,我死前非要見他一面,才能瞑目。”莫愁突然瞪大了眼睛。傾心所愛的人,便是他低頭不望,她又怎能認不出來?“你……蕭——”
看來是躲不過的。墨紫陡然站起來,將莫愁往場中拉。
莫愁眼淚啪啪落,尖叫著,“放開我放開我”
墨紫在她耳邊低語,“你想他沒命嗎?我們可不是來這兒玩的,他現在也不是你想的那個人。或者,你想大家同歸於盡,那就只管叫他的名字吧。”
莫愁還有理智,立刻明白了墨紫的意思,緊緊咬住唇,不敢再喊。
墨紫鬆口氣,暫時可以不用擔心身份曝露。
端格狩看到墨紫那一身氣派,再看她相貌出眾,雖是男子,卻比女子都美得細緻,就凶不太起來,“你做什麼?”
是啊,她也想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腦袋裡亂轉,她開口道,“那個……我心腸軟,看不下去。古人說,憐香惜玉。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件好事。今夜這般良辰,如此一來,真是很煞風景。聽說端格子弟,文治武功出色,人品更佳。春梨姑娘多半對將軍有所誤會。與其用強,還是好言相勸為佳,反正她一個勢單力孤的女子也逃不出將軍手掌。”
端格狩哼一聲,“哪兒那麼多廢話?你是什麼人?”
“我是左員外的表外甥。”眼珠一轉,拉左佑下水,“表舅,這麼多客人在,春梨姑娘鬧得厲害,強送出去,有損聲名。不如讓她先下去,休養幾日,等她平靜了,再送到將軍那兒。”
“這麼一來,將軍也不用發脾氣,美人自然投懷送抱。兩全其美,是不是?”只能拖延。救不救得了,她沒法想。
左佑成了墨紫的舅舅,也不好給臉色看,訕笑兩聲,“只要將軍願意,我倒是無妨。”
“不用了。”這話發自莫愁的口中。
她歪歪斜斜站起身,眼裡cháo紅,雲髻不知何時散了,長發遮去胸前那朵金梨花,媚氣銳減,“我今夜就隨將軍走。不過,老爺可否允我彈琴一首?”
“你還會彈琴?”左佑對她識時務很是高興,揮手便有人送上古琴,“自然允的。”
“將軍請上座。”莫愁對端格狩又是一福。
墨紫覺得她好像要化成一陣輕煙了,扶她一把。
“我房中琴譜,送給你。”莫愁趁機對墨紫低語一聲,便掙脫開她的攙扶,坐到琴前。
弦動,音揚,錚錚無雜,純淨如雪。
墨紫坐回蕭維身邊,看他動容至情,面露悲意。
這一回莫愁的琴聲,曠世絕古。靜若風吹平原,急若雷電交加,輕若雪絮,重若雲峰,突然,止在千里奔騰而普照萬里的艷陽升起。
一支金簪插在漂亮的細頸。
眼閉,淚落成雙。
她含笑而終。
女子們驚呼,客人們變色,左佑忙喚人上前查看。
端格狩冷冷說道,“可惜了。本因她這琴聲,我想待她好一點的。”甩袖,走了。
蕭維不動。
墨紫不動。
他們在這場騷亂中,仿佛是不相干的外人,卻是真正的知情人。因為,莫愁的死意,用遺言和舊琴,分送與二人。
“也好,她不必再苟活。”蕭維眼睛發紅,雙拳握緊,有鮮血流出指fèng。
“質本潔來還潔去。她走得時候,真乾淨真漂亮。我承認,她是天下第一美女。”墨紫望著莫愁被抬下,血流進泉水中,淡淡紅霧。
他們便是救得了她的人,也治癒不了她的痛苦。她已經奄奄一息,如今夢圓自醒,再難忍受屈辱和污穢。
“她提到她房裡的琴譜,說是送給我,等一下讓贊進他們去看看。”莫愁也認出她來了啊。
宴散,春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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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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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到了,大家保持童心,節日快樂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49章 泥物寶物
第349章 泥物寶物
“你們想去大求做米麵買賣?”左佑對墨紫和蕭維的身份有點懷疑,但他叫人問過母親,已經確認不錯。自家老娘總不會害他,而且帶船帶人實在算不上難事。他的商隊大,每回都有人求上門來跟著。
“正是。”蕭維簡短答道。
“米麵大求不算最缺,倒是這裡價錢很高。”左佑摸摸鬍子。
墨紫想,難道左佑還是不肯讓他們跟船?
“你們那一千石賣給我如何?”左佑的提議出乎兩人意料之外,“如今市面上米價為一百五十文,我用一百七十文收。”
蕭維看看墨紫。買賣米麵的藉口是她最先說的,他卻不知船上到底有沒有這些東西,因此也不好貿然說話。
左佑注意到了,暗道這兄妹倆倒也稀奇,哥哥要看妹妹的眼色,想來妹子是個十分能幹的。信上說得是兄妹倆,而兵荒馬亂的,還是如此絕色的女子,女扮男裝出來走動,他也不奇怪。
“市面上雖然賣一百五十文,不過米鋪子多賣空了。我從南面來,一路只見價錢上漲,便是有錢都無處買去。大戶人家都在屯糧,私價已到二百文了。照此下去,賣到三百文也未必止得住。”墨紫可不是無依據亂說,打著賣米的旗號,自然要事先做好調查。
左佑又是試探之意,見她說得頭頭是道,心下又鬆了一分,笑道,“外甥女果真懂行。舅舅也跟你說實話,玉陵米商如今多從我這兒拿米,我說賣多少價就是多少價。一百五十文,有價沒米。下個月二百五十文,他們想把鋪子開下去,也得照給錢。”
墨紫面露敬服之意,“舅舅不愧是玉陵巨賈,外甥女受教了。大哥和我今後仰仗舅舅之處還多,且千石米委實算不得多,就照舅舅的意思吧。”她其實嫌累贅,處理掉正好。
左佑再次對墨紫另眼相看,“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會讓你們吃虧。米,我收了。你們船上空出來的一千石,或買些絹絲瓷器先填上,至於下家,包在我身上就是,少不了你們賺的。回來時,可以幫我帶貨,賺了就歸你們自己。”
墨紫很是高興,“多謝舅舅。不知船隊何時出發?我們也好提前準備,免得耽誤舅舅行程。”
“你們也是趕得巧,這回我正要親自帶船隊過去。後日出發,確實要早作準備。”左佑這才正式允諾。
“有很多事得抓緊打理,今夜恐怕不能留在舅舅家中了。”墨紫迫切站了起來,“明日一早,我讓人把米運來?”
“這倒不必,我會派人去,銀兩到時一併結清就是。”左佑也不強留,端茶而送,“我再送張名帖給你,你帶著它去置貨,別人多多少少會給點面子,尤其是這麼趕的時候。”
車馬出了左府,丁狗遞給墨紫一本琴譜。
墨紫翻過,薄薄十幾頁的紙。她是古代音盲,完全看不出意思來。蕭維應該懂,但她拉簾一看,他背影蕭索魂魄抽身的模樣,她暫不好開口。
“就這麼一本?”她先問盯狗。將琴譜抖了抖,裡面也沒夾東西。
“只有一個包袱。除了衣服,就這本琴譜。我已經瞧過了,沒什麼特別的。也許,是她珍藏的東西,轉贈給你而已。”丁狗聳聳肩,“雖然是首很平常的曲子。”
墨紫眼一亮,“你會看譜?”
“廢話,誰不會看譜。”丁狗斜睨著她。
“我不會。”儘管看出他的得意,墨紫老老實實承認。沒什麼丟人的。這年頭的音樂不會讓她這個千年後來的人喜歡。咿咿呀呀,叮咚叮咚,節奏感都找不到。
“這是首出遊踏青曲,前面是譜,後面是詞。”丁狗說歸說,還是挺積極的,輕聲哼唱兩句,然後皺眉搖頭。
墨紫問道,“怎麼?”
丁狗歪頭,“按詞來唱的話,這譜缺幾個音啊。奇怪,琴譜也不算舊。”他指著一處不明顯的缺空,“這裡,本該唱蓮的地方,少了音。”
“蓮?”墨紫直覺有問題。這本琴譜的字跡娟秀,可能是莫愁自己寫的。她的琴技名滿天下,寫譜怎麼可能會缺音?“丁狗,你把整個曲子給我唱一遍,然後把缺音的那些字告訴我聽。”
丁狗垂眼想了一下,再抬起,目光中難掩佩服之意。但他不擅長說好聽話,清清嗓子,從頭唱了一遍。
“蓮花寺正明石碑下。”他將字連了起來。
“事不宜遲,丁狗你速去東城蓮花寺。”墨紫拿出鉛筆,憑記憶在紙上大致畫出方位和街道,“正明石碑就在寺廟後面,碑林前的第一塊。”
丁狗點頭,拿過墨紫那張圖,飛身上了蕭維其中一名親隨的馬,拎起人往地上放。
“借馬一用。”喝喝兩聲,疾馳而去。
這麼大動作,蕭維即便心事再重也被驚動了,問墨紫,“什麼事?”
“回去再說。”墨紫放下布簾,頭向後仰,合眼長吐口氣,今日好累。
元澄在就好了。他在,她可以偷懶。造船之外的事統統交給他,哪裡還用讓人笑音盲呢?但,想到他,心頭就鬆快了些。在左府中發寒的身體生出溫暖,漸漸柔軟下來。
回到船上,仲安魏佳聽墨紫說了大概。他們都認識莫愁,想不到她的遭遇竟如此悽慘,不由長吁短嘆,哀那曾經美好的女子殤離。
墨紫又說了琴譜的事。
蕭維對她那麼快將其中隱意解出來,還挺詫異的。她實在是很有讓人自慚形穢的本事。莫愁曾跟他用這種方法猜玩,他完全不解其意。會看譜,但不可能唱詞,所以直到莫愁告訴他,他才明白。
夜雖深了,但沒人去睡,都想知道莫愁藏了什麼東西在蓮花寺。還好,丁狗也沒讓人等到天亮,四更天回來的,手上提了個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