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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兒,有人可能要問:既然盤查得那麼緊,帶著私貨的墨紫是如何混進城的呢?
其實簡單。因為墨紫的船是過了驚魚灘,從蒸霞嶺上的岸。蒸霞嶺已是南德境內,可入揚城東門。對境內來往的商人,守衛比較鬆懈,再塞些銀子,根本查都不查。
“他一個人當然不容易,但不是還有那些蒙面人嘛。連禁衛也不是對手,對方肯定大有來路,我猜就是他請來的幫手。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沒準能逃出去。”右腳翹男唱反調。
“要不,咱倆打個賭……”
接下來的話也不用聽了,墨紫大口咬包子,對聽得也挺專心的岑二說,“這個第一貪官,你覺得能逃得出去嗎?”
岑二卻不知想什麼出了神,然後拉住墨紫的袖子猛拽,壓低了聲說道,“墨哥,不好,不好了。”
墨紫笑他:“怎麼,第一貪官莫非也貪了你的錢?他跑了,你這般緊張。”
“不是。你沒聽到嗎?那兩人剛才說,後來又有四個蒙面人。四個!”岑二伸出四個手指,緊張地又說一遍,“我們帶進城的,不也是四個?”
墨紫揮開岑二的四個手指頭,左右看看,確定沒人注意到她這一桌,故作輕鬆卻極小聲對他說,“岑二,你想得太多了。照你這麼說,我們後頭那桌有四個人,窗口那桌也有四個人,樓梯口那桌還有四個人,就都可能是昨晚的蒙面人了?”
“可……”岑二還想說,白羽那幾人實在過於神秘。
“岑二,別人說什麼你信什麼,不過是小道消息罷了。反正今日沒什麼事,你不如去逛逛,給你爹你哥買些揚城名產回去。”墨紫心想,就算白羽他們真和昨晚的劫案有關,人可是她帶進來的,如果官府追究起來,豈不是共謀?所以,她絕對不能承認,口頭的也不行。
岑二就這樣硬讓墨紫打發去買“土特產”了。
墨紫結了帳,想起答應幫綠jú小衣帶的東西,就往最熱鬧的集市逛了過去。白羽昨日進了城,與她分道揚鑣,因此也不知道他們住哪家客棧。她邊逛邊顧,覺得要是在大街上遇到他們,是否說明岑二也好,她也好,都想得太多了。沒準,人家“偷渡”過來,就為買刺繡,不行嗎?
墨紫自我安慰的本事經過裘三娘這個主人的鍛鍊已經爐火純青,想完就將煩心事拋在腦後,一心一意為丫環姐妹們看起禮物來。
“這不是墨哥嗎?”
墨紫回過身,看到站在店門口那個笑如彌勒的熟人,他上方的牌匾寫著三個大字——
珠玉記。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73章 第一貪官(三)
熟人叫周文,因為長得圓頭圓腦,眉尾特別長,還考到過童生,人人叫他似佛先生,不過墨紫不是特別喜歡這個看著很良善的傢伙。她認為,他該叫周扒皮才對。
原因無它。看著很良善,不見得真良善。長得很彌勒,不見得笑也真。而且,說是熟,卻恰恰相反,她只同他打過一次交道。可一次就把他看透了。不是他不夠鬼,而是墨紫比他更鬼。
那是墨紫第一回幫裘三娘跑船到揚城的時候,有客介紹她到珠玉記買頂級的紅珊瑚。洛洲不靠海,珊瑚的工藝十分稀罕,頂級的紅珊瑚更是有錢都買不到的寶貝。墨紫覺著有做頭,就去了。珠玉記的門面,又小又暗,倒是擺在柜上那些的,珠光寶氣,價格則閃閃金光,令墨紫懷疑以次充好。但她也知道,私貨的渠道原本就藏得七折八彎,與背景深厚的大商家購貨的方式背道而馳。裘三娘的賣家以好面子的暴發戶和收藏癖的富豪士紳為主,而買家多是和官商沾點邊的人。況且,私貨當然不會放在柜上賣,卻不代表沒得賣。只有可信之人的介紹,才能得到好機緣。
周文聽說介紹她來的人名後,笑說是他的老朋友,就帶她進鋪子後堂,看了不少紅珊瑚。墨紫對紅珊瑚的真假不會分辨,但她會看木頭。面對一個價值萬兩的紅珊瑚翡翠玉屏風,聽著周文口若懸河,說他能給她便宜三千兩,可她手掌每條紋路對他吹噓不已的珍貴紅木框毫無共鳴。紅木的觸感是細膩的,木實而質堅,與皮膚相貼,不吸收體溫,長時間涼冷。越是上好的紅木,越能感到深遠古意,通過接觸,用心能聽出它的年齡。掌下分明只是普通榆木疙瘩漆了紅描了金。透過它,告訴墨紫,周文是個不折不扣的jian商。
她識木摸木的本事,就和她左手那精絕的木工活一樣,來得莫名其妙。失憶也不影響。只要她看到摸到,是什麼木,多少年,質何如,適合造什麼,立刻會出現在腦海里,而且一說一個準。她發現這本事時,還不知道自己可以當木匠,就挺納悶的,想說如果是摸骨算命那種,肯定比看木頭實用而且能賺錢,因此並沒有很放在心上。後來實踐得知摸木和左手木工活是一對,不過再好的工匠還是工匠,她繼續淡淡定定,對誰也沒說。
墨紫當時沒拆穿周文。她既然對他失去了信任,再談下去也是枉然。編了藉口,說銀兩不夠,且無論周文再怎麼推薦別的“珍品”,她告辭就要走。不過,臨走之前,周文積極邀她進另一堂間,多半以為她是識貨行家。可惜,遲了。
“似佛先生。”墨紫拱手抱拳。可以承認世界上所有的商人都是jian商,不過有些jian商的jian,她頗不以為然。眼前這位似佛的周扒皮先生就屬這種。然而,不到必要時,不用得罪人。出門在外,掃掃自己腳下的塵土就好,別管他人頭上有蒼蠅飛。
“不敢當,不敢當。”周文好似忘了兩人如何結的緣,熱絡得像多年不見的老友,“墨哥,難得咱哥倆碰面,一定要來我鋪子裡坐坐才好。”不是光說不練,蒲扇手一伸,拉了她的手肘就往他的地盤讓。
墨紫男裝下面是女人,最忌諱毫無準備上陌生人家去,立刻將身反方向拽,並且客套推拒,“似佛先生客氣了。我今日來此有要事要辦,恕不能訪。改日必親自登門送帖,請先生喝酒。告辭!”
“擇日不如撞日。”周文是胖子,力氣大得很,墨紫細骨嫩肉,加上不能當街摔人,竟被他拉了半隻腳進去,“我知墨哥貴人事忙,就喝一杯。”
墨紫混著一圈賣私貨的人,哪能不懂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的道理,見客客氣氣對他說話沒用,就板下臉來,“周文,你好沒道理,青天白日的,卻是非要我喊救命不成?”
周文一怔,慌忙鬆開手,但胖身材擠在鋪子門裡,不太想讓墨紫溜走,“墨哥,這可真是誤會。你瞧我店裡頭有客人夥計的,再說你識貨的眼力,這回便多給我幾個膽,我也不敢騙你啊。上次是我有眼無珠,你不信我,也該信介紹你來的人。我真有好東西,壓到最低價給你。”
原來是想再和她做買賣,以他的性子,倒也合理。有點腦袋就會好好想想,雖是低本甚至無本弄來的見不得光的好貨,沒有買家,還不是放著生灰。哪天讓官府查到,惹了官非,一輩子身家就完了。私貨的買家不止裘三娘一人,不過在兩國邊境嚴密查jian細的情況下,這時周文的選擇就只有她了。
墨紫雖然對岑二說過不入貨,但看周文腦門見汗,笑起來跟哭似的,神情無奈又有些懼意,心道,莫非他有不得不趕緊出貨的苦衷?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值得一看。
當下,她仍肅了張黑面,為難說道,“不是我不給你面子,實在是此次來沒有打算買什麼,帶的銀兩也不多……”
周文滑頭,聽出有門,立刻雙手請勢,不再強拉硬拽,“墨哥,這事可以再商量,咱先進內堂喝茶。”
墨紫見他鋪子裡客人不少,一時半刻空不了,內堂就一門相隔,弄出動靜來,外面能聽得見。於是,點點頭,走了進去。
到了內堂,那榆木疙瘩屏風已經不見,她笑道,“周老闆,生意興隆啊。”不知哪個白目魚珠子買去的?
周文訕笑,親自給墨紫倒了茶,“墨哥,我跟你說句實話,這些劣等玩意兒只坑有錢沒地兒花的土包子。給他們真的,他們嫌舊嫌不夠燦,當我騙他們。你說,他們看得歡喜,願意扔銀子,我幹嘛非砸一樁買賣,是不是?”
墨紫挑挑眉,這就叫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周文今日言辭之間似乎有誠意,她卻不敢鬆了精神頭。
“周老闆,無關緊要的話咱就不說了吧?我還有事要辦呢。”她單刀直入,避開他的花言巧語。
“墨哥好眼,我若再不展誠意,想是你也不能信我。”周文轉身,去推他身後一面百鳥屏風。
喀噠——
屏風是假,暗門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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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了,祝愉快。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74章 第一貪官(四)
墨紫既然進了來,先前對可能存在的危險性就做了充分的預估。上回,周文就提到另一間內堂,因此暗門的出現,雖有些出乎意料,但並沒有保留太久的驚訝。
“周老闆,這才是放你寶貝的地方吧?”她放下一口未沾的茶杯,坐得穩穩的,神情泰然。
周文心裡暗自佩服她的冷靜。要知道,他那些老客第一回瞧見這個暗室,個個急吼吼要往裡探。
“墨哥猜得不錯。好東西怎能隨意放?再說,我最著緊自己的命,要不然,錢賺得再多,也享不了。”周文率先走到暗門裡面,“墨哥,請進。”
“不愧是似佛先生,看得通透。”恭維話還是諷刺話,就看聽的人怎麼想了。墨紫留意到裡面光亮,不像藏了鬼魅,決定放膽一行。
聽到周文在她後面輕輕關上門,還來不及擔心有的沒的,已經被眼前景象所吸引。
這間密室不算大,正正方方四面牆,沒有窗門,但天花板有通風口,並不氣悶。室內無燈火,壁上鑲著斗大夜明珠十來顆,因此光亮。鏤空的雕花紫藤置物格烏黑暗沉,是齊雲山雪峰頂的香松木所制,市面上很少見,按兩稱,百金起價。到這裡,居然當個擺東西的貨架子。
架子上,多是玉石金器。她即便不懂行,也覺得技藝上巧奪天工,非仿貨可比,真能稱得上寶物。誇張點說,大概放在皇宮裡,那也得是皇帝手上把玩的珍品,而不是隨處一擺的貢品。
她到後來看得眼睛累,乾脆只發揮自己所長,單瞧單摸木托子,木珠子,木框子這些附著在珠玉器上的。紅木算不得什麼了,全是深山老林古地荒跡上長得稀世珍木。她每默念一種,心裡的訝意就多一分。之前她沒有機會看到這麼多種稀木,現在摸上了,卻照樣如數家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