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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贊進,幫我帶句話。”此刻的元澄,芒光逼人。
“大公子請說。”耀眼得讓人無法直視,贊進眯眸。
“……罷了,我自己跟她說吧。”雖然說罷了,但光華不減,“就帶一句。輸贏不論,烤肉吃飽。”
贊進歪歪腦袋,嘿應了。
“輸贏不論?”墨紫拿贊進給她的小刀切塊腿肉,撇嘴,“就是想我贏,說那麼隱晦。”心裡卻因為這四字,溫暖。
“大公子好像是真心的。”贊進已經掰了一兔子腿。他也許變了很多,吃東西的樣子卻仍是山上的習慣。大口肉,大口酒。
“真心的?”在比試結束之前不能和其他人碰面,這是規則。所以墨紫讓贊進去討肉吃。
笑得旮旯旮旯放光,照得我眼睛睜不開——這樣的話,贊進想來想去,沒好意思說出口。尤其還有丁狗在場,一定會說他眼睛有毛病。
“他看上面色挺好?”中了一箭,就跟擦破塊皮一樣輕鬆,三天就跑出來交際應酬。
“挺好的。”贊進回想一下,“有酒味道。”
丁狗聽得不耐煩,“你和元大人夫妻嗎?問那麼仔細”
墨紫心撲通撲通亂跳,吐口氣,“丁狗,你要麼說對已婚婦女不感興趣,要麼隨便說人夫妻。春天要來,所以你快發作了吧?”比毒舌?她平日讓讓他而已。
噗——
這回,噴飯的,是鄭文和齊修。
吃過飯,鼓聲陣陣,催開另一個關卡。
墨紫走出帳篷,卻正對站在矮圍外的元澄。
他對她笑,笑得那麼明亮,絕對不能再用溫潤來形容。
墨紫回他一笑,轉過身去。
“別對我那麼笑”她惡狠狠得低語。元澄這個人,她一面想靠近,一面想遠離。她對他的感情很複雜,從一開始把他當成個老頭子,到他以黑色晨衣半敞還光腳那樣絕塵清冷的姿態,就無法理清了。
她不再天真,所以用互利為友這層關係將他隔開。他利用她,她也利用他。但隔開了嗎?她只覺得更親近了。沒良心得講一句,她現在,遇到需要傾訴的時候,遇到任何難處的時候,第一個出現在她腦海里的,不是豆綠金銀,不是裘三娘白荷,不是任何人。就得是元澄只有是元澄
小心翼翼,貌似隨處瞄瞄得轉過頭,見他笑得更璀璨,墨紫頓時扭回來,“完了完了完了……”
一口氣說了十幾遍完了,心裡罵自己:墨紫你豬嗎?喜歡過一個狠的,現在喜歡一個更狠的。一個是不吭聲得利用你,你傻還有情可原,一個是講明白的利用你,你再傻就是自找死路了。
另一個聲音說:他對你挺好的,說救命就救命,說保護你就保護你,也不儘是利用你,肢體語言還老曖昧,好像有什麼意思一樣。
搖頭,打壓下去不良思想。文人墨客,說話就愛弄個曖昧調調,其實內涵正兒八經。要當他有想法,那就是自戀。她的命不好。一堆不知道藏在哪裡的人要殺她,而舊債自己以為清了,偏債主還不肯認帳,有得糾纏。
還是像以前想得那樣,隨意些,跟著他。朋友也好,掌事也好,平心靜氣。平心靜氣吧
鄭文聽她直說完了,不由很緊張,“宋大人,您一定要贏。”
而且,而且,像他那樣的人,桃花一定多。已經有個香十一。看皇帝喜歡他的樣子,沒準也賜個婚。她,絕對,不可能和人共夫
“大人?宋大人?”不知為什麼,稱呼不了她宋姑娘了。鄭文被她之前所展現的能力而起了敬佩。
墨紫迅速給他一眼。
殺氣鄭文一哆嗦,以為自己說錯什麼話。可再看她時,卻是挺正常的神色。是自己太過緊張了?
“鄭官。”墨紫長呼吸。
“是。”鄭文凜神。
“想升官,就站定隊伍。”墨紫說完,囑咐他們不必再跟,獨自走上台階去了。
齊修斜眼瞧呆傻的鄭文,“此女還不笨。”
鄭文垮了臉,“可我什麼也沒敢做呢。”他膽子小,墨紫又是皇帝派來的人,雖然是女官,可也是比他大的官。司正讓他暗中監視墨紫,他猶豫來猶豫去,目前只是隨便搪塞。
“想多了壞事,總有一天會做的。”齊修拍他腦袋,“學我吧。既然沒出息,就做份內的,其他少理會。”
台上面對面兩張長桌,桌腳下有木和各種輔料,桌上放了工具紙張,也算應有盡有。
一號匠已經選定桌子,見墨紫上來,便對她冷笑連連。
小太監們要拉帷幕,一號匠說,“不用,我想宋女官既不會偷學我的,我也不可能偷學她的。”
墨紫覺得好笑,“你不用,我用。宋氏祖傳之技不外傳。不是不信你,只是家規難違。”
一號聽了,自古絕學傳男不傳女,傳子不傳媳,她一個雲英未嫁的大姑娘,父輩能傳什麼祖傳之技,必定是故弄玄虛。他自然不當回事,隨她叫人把台場一分為二,罩得密密實實。
時限,又為兩個時辰。
聽到布幔那邊鋸子呲庫呲庫,墨紫卻在畫圖。但她畫得很快,片刻功夫就將心算過的每個部分精準畫了出來,又用片刻工夫仔細檢查一遍,確認數據無誤,這才開始動工具。
一號匠先是聽不見隔壁半點聲音,等他把鳥的木塊鋸出來,才聽到墨紫鋸木,禁不住得意。暗道,便是她會些技藝又如何?準備考題她可以有時間有人力,可這會兒卻要在兩個時辰內見真章,定是驚慌失措恍神了。
他手中木塊成了鳥形時,那邊一直傳來呼吱呼吱摩擦聲。等他開始雕羽毛時,聲音仍然頻繁,即便停一會兒,很快又出現了。待他將精細處全雕妥當,最後著色時,又能聽到啪啪東西拿起放下的聲音。
這人到底在幹什麼?雖然好奇,卻不讓自己分心。一號匠一筆筆顏色塗上去,很穩。
好不容易聽她安靜了一會兒,他將已經完成的作品放在架子上慢慢吹乾。色澤艷美的長尾羽是他足以驕傲的,最傑出的部分。木藝,雕藝,畫藝,說登峰造極也不為過。像真的一樣,他一邊扇,一邊想。走遠看,坐近看,再三確認能以假亂真。
太監在場外報時,還有半個時辰。
他再度坐下來,很得意,覺得勝利在望。
布幔突然隆起一塊又凹了下去,他嚇了一跳,又聽對方哎喲一聲。
該不會做壞了吧?他越想越有可能,便陰惻惻笑起來。他說什麼來著,女人是沒資格給他出題的。
他就這樣聽著隔壁或鬧或靜,甚至忘記繼續欣賞他的傑作,直到太監喊時限到,蹭一下站起來,瞪著布幔被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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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粉120。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15章 鷹的獵物
第315章 鷹的獵物
相對於一邊的雜亂不堪,一號匠的工作檯是有秩序的;相對於一邊的滿地木板木屑,一號匠的地面只有桌下一片木塵;相對於一邊從頭到腳的木片卷,一號匠和剛才上場時一樣,保持著乾淨體面。
如果這不是一場手藝的比試,人們會毫不猶豫選一號勝。便是現在,大部分的人已經認為他贏定了。
看看他身旁那隻鳥,一不留神就以為是真的錦尾雞,昂頭挺胸,金眼鐵爪,一根根絢爛的尾羽仿佛要隨啼鳴而翹,破了萬丈晨光。
不過兩個時辰便能做出如此逼真的木製品,到底是出色的匠人。這樣的成為大匠師,應該當之無愧,實在不能由宋女官來淘汰。
反觀宋女官,除了一塌糊塗的台面桌面和她自己,也看不到她製作的木鳥。或者這麼說,眼目所及,沒有一樣能稱得上鳥形狀的木塊。
銘年在元澄旁邊嘰咕,“大人,咱們給她的那些烤肉是白食了。就那一位的錦雞,我都想放火上烤烤。”
元澄只看墨紫的眼睛,不見慌張,還帶著笑,便道,“銘年,你想幫自己人而毀他人之物,這般為她的心情,我會替你轉達。”
銘年一愣,想說他不是那個意思,而是由衷覺得那隻雞很像真的,以至於想拿它烤來吃。但等他張口要解釋,元澄卻已經回帳下了。
銘年咕嚕一聲,“神佛保佑,菩薩顯靈,讓墨紫姑娘一定要贏,不然大人真要我去燒那隻雞。可憐我只有一隻胳膊,到時偷雞不成,把小命搭上了……大慈大悲……”
太監們上去清場,要搬開桌子時,墨紫將她做的鳥模拿在了手上。原來它讓一堆紙碎片蓋住,所以大家都找不到。
一號匠本來隱隱還存些不安,如今瞧真切了,心裡小石頭落地。他深知笑了出來,太痛快太得意,以至於聲音有點大。
他一笑,不少帳下都傳出了笑。裘三娘那邊貴婦人的笑聲特別刺耳,以蕭老夫人領頭,有東倒西歪之勢。
皇帝帳下沒人笑,至少沒人笑得那麼明顯。嘴巴咧開,也立刻一瞬即消。因為皇帝黑著臉,誰敢對著幹?
“劉寧,你看丫頭手上那是什麼鳥?”皇帝自欺欺人,以為自己眼光太過苛刻。
劉寧把眼眯得狹細,半晌答道,“莫非是正在飛的大雁?兩邊伸開來的,像翅膀。”
皇帝又問一個宮女。
宮女也是瞧了半天,不太確定,說是展翅白鷺。
人道,這墨紫究竟做了個什麼東西,為何讓人說不出個準頭?
該是鳥身的位置,用幾根木桿木板架出來的,沒上色。該是鳥頭的位置——好吧,沒有鳥頭,就是一個奇怪的槓。該是鳥尾巴的地方,還是木板。該是鳥翅膀的地方,那大概是這樣東西最和鳥相似的一塊兒,但展平了,上下兩塊板。總之,就是一個大小木板拼起來的東西。有鳥的影子,但離逼真,差了到天邊去的距離。
“父王,依兒臣之見,這比賽勝負已分。”太子進帳。
皇后生了三位公主,其他嬪妃也多女兒。大周皇帝只有兩個兒子。一個是太子,一個尚五歲幼齡。太子生母地位卑微,因此過繼給皇后養育。
皇帝並不喜歡這個資質平庸的兒子,但沒得選擇。而聽太子進來橫插一句,更讓皇帝心中不快。雖然說得也是他自己心裡想的,但他對墨紫始終抱著希望。這丫頭,常常贏得出人意表。也許,此次也一樣。
誰知太子開了腔,其他王公將相也紛紛點頭議論,表示一號匠顯然是勝出了。
皇帝左右為難之時,就聽到了墨紫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