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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絲是苦出生後享福的身子骨,哪能經得起這等狠打。饒是性子倔,到五十下還是喊認了。認了和豹幫陳二的義父女關係,認了她算計裘三娘的事。大概被打糊塗,連之前那個三奶奶怎麼讓她整也都交待了出來。
但她認了,卻沒能讓人息怒,只有更怒。棍子不停,還多加五十棍。因為,這已經不是一場捻酸吃醋的小打小鬧,而是一個奴才將痴心妄想在不惜一切得付諸實現。
蕭三本來還想請祖母和母親手下留情,卻再也開不了這個口。他以為,她耍些小聰明,用得不過是他教的,卻不料她早就青出於藍勝於藍,居然還跟江湖人有來往,而且將他們當作爪牙。看她在地上瘋狂罵他的祖母和母親,罵三娘,他痛苦地發現,他心裡那個曾經只要能喜歡他就開心滿足的金絲,已經蕩然無存了。
後加的五十棍,沒有打成。因為金絲已經氣若遊絲,因為裘三娘來了。裘三娘並不是來替金絲求情的,不過金絲這麼呱噪,令她皺眉,這個舉動讓大家誤以為她不忍。
所以,老夫人說算了,叫金絲的老子娘來,把半死不活的人領了回去。
但事情並沒有就此作罷。沒過幾日,蕭大少爺說金絲的老子娘做假帳虧空了採買的銀兩,報了官。官府審理後定罪,一家三口充作官奴,發配邊疆,永不返轉。
金絲的乾娘,還有那些幫著她的丫頭僕婦,按家規責罰之後,全被賣掉。
金絲的一對兒女,雖然有蕭家的血脈,但老夫人也怕他們承繼金絲的瘋狂,不肯讓他們留在王府,而是打發到一處僻遠的小農莊裡獨住。
思絲巢的匾一摘,從此再沒人敢提這裡曾經住過一個很風光的妾。
金絲被趕出府的當晚,裘三娘過隔壁牆去看墨紫,見她正無比專心削一片木。
“她害你被打了二十棍,你就還她一百棍。怎樣,心情舒暢?”
“誰打一百棍這麼狠?老夫人吧。”墨紫一猜就中。
“我算瞧出來了,這位蕭老夫人禮佛就為修身養性,要是不拜菩薩不戴佛珠,可能連我都要挨打。狠辣的老太婆”裘三娘看窗外景致。
“三娘,那是你相公的祖母。”口頭上應該尊敬的。
裘三娘冷哼,“是我相公的,不是我的,所以就能圖我的銀子麼?你走了幾日後,她居然想出這麼一招,說公中虧空,敬方園各房都要掏銀子出來填,攤到我頭上要一萬兩。”
“知道你賣了船場,乾脆換名目。”墨紫也道老太太精明,可惜遇到裘三娘這個更精明的,“讓各房攤,你就問蕭三要唄。他可是最受寵的小孫子,又有官俸,一萬兩還榨不出來?”
“他,不管帳的主。你以為我沒問啊?他答我一句,缺銀子到帳房去支就行了,完全不知道他自己有多少錢。”裘三娘噘噘嘴。
墨紫沒說話,這夫妻倆的事,從前是身份受限,避不開,如今她可不想參與意見了。
“墨紫,你變狠了。”裘三娘斜瞅著她,“報復金絲也是,對我也是。”
“這最後半句不對。我幫你對付金絲,怎麼變成我對你狠了?”墨紫放下小刀和木片,眼眸晶亮。
“你若是幫我對付,事先一點信兒都不透?”裘三娘眯眼笑,“從頭到尾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幫我那是順便的。要不是小衣跑來報,我今晚就什麼也不知道的傻乎乎睡過去了。”
“多好,撇清你栽贓嫁禍之嫌。你跑去做什麼呢?還想替人求情不成?”墨紫托著下巴,咬小指。
“我是去看好戲的。陰差陽錯,讓她少挨了五十棍子。你不知道,我心裡那個懊惱。”裘三娘唉聲叫屈。
“你比我更狠。說實在的,有蕭三在,還有一對子女,我以為教訓過,從此冷了她,或賣了,或打發回家。”真正狠的,是蕭家主母。但她既然要揭穿事情的真相,會有何結果,不在她的關心之內,因為無論什麼結果都是金絲咎由自取。
“她瘋罵老太太和我婆婆,雖然也罵得我狗血淋頭,我無所謂,那兩位可不能無所謂。沒當場打死,算是她還有點運氣。”裘三娘背靠著窗棱,“事情到那個地步,她也豁出去了,只圖痛快。”
墨紫聳聳肩,不想再繼續說已經過去的人和事,“一萬兩,你給不給?”
“不想給。讓我損失這麼多,還要我拿錢貼補?哪有這等好事。我打算讓三郎去說沒錢,不過他這幾日恐怕不會有心情。”金絲和他是有過感情的,裘三娘心裡很清楚,但她不會去計較。
“給吧。”墨紫卻說,“一萬兩,再加上金絲爆出來的事,利用得好,過完年就能搬出去單獨開府。要是不肯,甩出和離的意思,衝著你那麼多陪嫁,老人家也只好遂你的心意。”
裘三娘聽了,半晌後抬頭,“嗯——我得想周全了。”
墨紫點到即止,趕人,“這麼晚了,你相公不找你麼?”
裘三娘往外走,“他今晚一定會在他藏書閣里待著。”
墨紫突然想起一件事,“三娘,那顆水淨珠,你可想找買主?”
裘三娘轉身過來,顯然她也早放在心上,並不猶豫,“二十萬兩?”
“我可以牽線搭橋。”墨紫伸出一根手指,“一萬兩抽傭。”
“你也要一萬兩?”裘三娘垂眸在心中打算盤,很好算,她一本萬利,“好。給你,比給老太婆讓我甘心些。”
裘三娘走了。
墨紫扎了件披風,剛走出門,身後就多了道影子。
“喂,天黑了就睡覺,不要亂跑。”丁狗,還在馴化過程中。
墨紫不理他,照走不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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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88章 萬物芻狗
第288章 萬物芻狗
丁狗,乙單的徒弟。性子——惡劣。脾氣——很差。嘴巴——不講情。功夫——沒見過。
乙單說,這孩子基礎功紮實,出身不錯,所以有點驕傲,不用理他就好。
墨紫就問,這位什麼出身,穿得破哈哈的,還有點驕傲?
乙單不答。
元澄說,此人得乙單真傳,一旦認主,不離不棄,堪當大用。
墨紫又問,元大人怎麼不留著自己用?
元澄也不答。
從而,墨紫自己得出結論。丁狗,燙手山芋是也。乙單和元澄都搞不掂,推給了她。她是女人,身邊多個會打架的,總不能挑剔。
“喂,你聽到沒有?天黑了,女人不要到處亂——”跑字沒出口,腦袋上挨一記。
一顆小石子,掉下來,在地上打圈圈。
丁狗不可置信,真是大意失荊州,誰想得到這女人敢拿石子扔他
“你太囉嗦了。”墨紫又連拋兩顆石子。這次,自然打不著他了。
贊進今晚休息。丁狗來了之後,兩人夜間輪休。
“沒你們女人會囉嗦,深更半夜不睡覺,說什麼廢話。”丁狗掂著兩顆石子,琢磨著是不是該扔回去。
“丁狗,你要覺得跟著我委屈,可以不跟。”彼此清靜。
“我拿錢辦事,替人消災,一年內保住你一條命,我自然會走。”堂堂大丈夫,保護一個女人,奶奶的要不是他家窮,他才不干。
“丁狗,這名字是爹娘給你取的,還是你自己取的?”出身不錯的人,不會叫這樣的名字吧。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師父為了錢把命交出去,徒弟為了錢把時間交出去。可見,俠士也要先吃飽肚子。
“我自己取的。不過,想你一個女人也不懂,多半以為阿貓阿狗好活命。”丁狗哼一聲。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墨紫轉過頭來,輕笑,“你是想向天地看齊,還是向聖人學習?可惜,你視他人為芻狗,自己卻為利而趨,豈非也是同類?”
丁狗面色大變,他沒想到墨紫竟看出了自己放在名字中的深意。出身大周沒落世家,自幼喜愛讀書習武,拜乙單門下,他不問世事變遷。此次接受這單任務,是為了賺取大妹的嫁妝。大妹早過了出嫁的年齡,爹娘既不舍她下嫁給無知的販夫走卒,門當戶對的卻又嫌他家一貧如洗。身為長兄,無可奈何之下,出來為人效命。可是,要他跟著一個女人,讓他糾結不已。心裡不痛快,面上也不掩飾。最好這女人趕他走,那任務也算完成,銀子照拿。
但她懂
丁狗盯著她的笑臉半晌,“你怎麼知道的?”拿這個名字行走江湖,他沒有告訴任何人是芻狗的意思。
“叫你丁狗,你就立刻回一記你才是狗的眼神。”她曾經用類似的眼神看過那些當她是低賤人種的大求貴族,然後在心中默念老子這兩句名言。
丁狗低冷著聲,壓下心中愕然,“沒錯,我當你就是芻狗。你大可去跟我師父說換別人來,不過已經付了的銀子我可不還。”
墨紫搖頭,轉過身繼續往前走,“老天爺和聖人都把我們當芻狗,我不會高看我自己。既然不是你委屈,而我是芻狗,你是丁狗,那就這樣混一年吧。”
丁狗張嘴,合不攏。
墨紫去的地方,叫洗目台,元府最高的位置,原本是元府牆外傍湖的山丘。這次重建,將它划進來的。
山丘無樹,貼了糙坪。一條白石路,兩邊鑄銅枝燈,燈色不明,只照周圍方寸,悄然上攀。
墨紫踏上洗目台,腳踩日烤色的大沙石,手觸怒火色的九方柱,掀起雪青色的風幔,進去熱氣撲面。原來中間一方坑,架大火盆,整棵枯樹當柴。
李硯拿箸敲酒瓦,肘擱膝蓋,搖頭晃腦,閉眼唱道,“臨高台,見銅枝挑燈暗,花金也瘦。待它朝來,雁落蓮池拍水,賀主春秋齊名。”
這個老頭兒,想元澄做什麼呢?還要春秋齊名?墨紫暗道。解下披風,往裡走,在偏角一處有酒無人的桃木桌前,輕巧坐下,自斟一杯酒。
她進來的時候,除了閉著眼似乎陶醉的李硯,其他人都看見她了。不但不怪她擅自闖入,還多對她點頭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