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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亮至今未見過東家,聽墨紫這麼說,知道自己得了信任,自然高興,快跑著叫岑二去了。
墨紫剛要回大堂去,突然瞧見一群女子從假山後說說笑笑走出來,領頭的是琴姑。
“琴姑姑,你的得意門生們表現如何?”她邊說邊往女子們看去,姿色各有千秋,但儀態和氣質十分大方出眾,顯然是琴姑教導有方。
多數女子以為墨紫是男子,讓他瞧著有些不好意思,紛紛低下頭,在那兒竊竊私語。
墨紫隱約聽到斯文秀氣俊俏之類的詞,對琴姑挑挑眉,表示自己有魅力。
琴姑懶得理她,回頭對姑娘們說,“你們可別對她動心思,她是花花公子,愛玩愛樂就是不負責任。”
墨紫半張著嘴,對琴姑的詆毀之詞卻不能反駁,琴姑這是在幫她遮掩女兒身呢。
“行了,行了,你們快準備上台。記住,葛秋只獻藝,不獻身心。你們喜歡誰,就得讓人正經娶回去。”琴姑揮揮手,讓葛秋們先走。
琴姑年輕時是名震江南的琴娘,錯信了男人,從此心灰意冷,斷了嫁人的念頭,專心教女子習琴。她最得意的學生自然就是裘三娘,謂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墨紫提出葛秋娘的主意後,裘三娘就請琴姑坐鎮,培養出一批批優秀的葛秋來。因她自己的經歷,她就希望葛秋們能避開被男人騙的悲劇。
墨紫對這種觀念,舉雙手贊成。
想叫別人不輕賤你,你先不能輕賤你自己。葛秋娘和望秋樓是僱傭關係,感情事完全可以自由作主,但如果表現得太隨意,就會影響到所有的葛秋。為此,在僱傭期間,葛秋娘的生活作息會受到望秋樓的約束,除非是男客正式求娶,否則不能與男客私下見面。如果和客人偷偷相愛,不顧名分也要在一起,那麼就等同毀約,從此離開望秋樓。
“琴姑,我可是聽說了你的秘密武器。”墨紫看那群葛秋走遠,其中有一個穿百蝶裙的女子,自始自終沒正面瞧她。琴姑一說上台,那女子就走得飛快。奇怪,這麼怕生,如何在客人面前表演。
說到這個,琴姑眼睛閃閃生輝,你說塵娘啊。告訴你,還真讓我挖到寶。那嗓子唱起歌來,真是天上落雨,萬山飛雪,美妙之極。”
天上落雨,萬山飛雪。這麼厲害的形容詞?
墨紫笑著說好,“琴姑,你得讓我們聽聽看,要是誇大其詞,你到東家跟前罰酒三杯。”
“三娘出得來了?在哪兒坐?”琴姑很想念這個弟子。
“在大堂三樓包間。”墨紫指指頭上樓閣。
“望秋樓大東家來了,卻在堂間裡。不過,她瞧生意那麼好,應該不計較。”琴姑也很了解三娘的個性,“塵娘得上台,唱完就來,你讓三娘等我,好久不見她,念得緊。”
這時跑來兩個小葛秋,叫姑姑快去。
琴姑急匆匆走了。
不過墨紫沒那麼聽話,見她們的表演就在離自己不遠的雲歌台,正好也是岑二的必經之路,就索性過去看看。
雲歌台是墨紫利用回聲原理嘗試設計的,弧形構造和聲納儀沾一點點邊,再利用瓷片和空間,成了天然的揚聲器。雲歌台前有專門聽歌的小亭,據岑二傳來的消息,得提前五六日預訂,否則不可能有位。可見,這音響效果還不錯。後來又聽琴姑說,塵娘的首次登場就是雲歌台,她的音色讓雲歌台襯到極致,才有了天上落雨,萬山飛雪的讚美之譽。
日後,無憂閣的人跑來偵察敵情,終於發現除了鎮樓之寶塵娘外,雲歌台也是制勝的一處,依葫蘆畫瓢弄了一個,卻遠沒有原裝的好。要知道,看似不過是個弧形,角度卻要十分精確,否則失之毫釐,謬之千里。
站在路邊,她能清楚聽到凹處小葛秋們的合唱,真是空谷回音,很是悅耳。一曲畢,掌聲不錯。她能瞧見一些客人,都是華衣佩玉,男女皆富貴。
然後,陡靜。一個女子蓮步輕移,裙片上百蝶隨之飛舞,沒有琵琶沒有琴聲,低眸,啟唇,輕唱。
詞是你儂詞。
音是珠玉落。
瞬間,攝人心魂。
她就是塵娘。
塵娘也是珍娘。
墨紫還來不及贊聲妙,就被雙眼所發現的事實驚到無以復加。雙腳不由得往前走,沒在意進入到客人區,直到有人把她拉住。
“墨哥”有些欲蓋彌彰的高調,是岑二硬起頭皮。
“岑二。”相對於岑二的急,墨紫經他一拉,卻冷靜了,“珍娘怎麼變成了塵娘?”
岑二瞧旁邊亭子裡有客人瞧過來,忙拽著墨紫調頭,壓低了聲,“墨哥,別驚擾了貴客。”
兩人走出雲歌台,在路邊尋了僻靜處。
“岑二,你小子可以啊。我讓你照顧人家姑娘,隨她要走要留,你倒把人變成鎮樓之寶了。”語氣冷靜,不代表就能簡單放過。
岑二連喊冤枉,“墨哥,哪是我讓她變的。這要怪琴姑姑,一日聽到她唱小曲,就盯著不放。不過,首場登台,她是報答咱們救她的恩。誰想她真一夜就唱紅了呢。如今,她跟咱們樓里簽了三年——”
墨紫一瞪岑二。
岑二慌張擺手,“是她求我的,我一開始不答應,她就說要投湖吊樹。事情是這樣的。她那沒良心的大哥讓豹幫的人找出來了,徐九帶了珍娘的哥哥親自上我們這兒來,珍娘當然就出來見了面。林公子給她跪下,求她救他。那場面,你是沒瞧見,真讓人恨得咬碎牙。咱們給林公子的銀子,全讓他老婆一人獨吞,跑啦。林公子沒有了能力還債,原來那借據就得執行。要我說,乾脆就斷絕兄妹關係,死活不認這筆帳。可林珍娘善良啊,當著徐九,說這錢她來還,讓徐九放她兄長。然後,就跟我求了,說只要我借她這筆銀子,她就當葛秋娘還債。”
徐九按約行事,墨紫挑不出他的錯。不過,林家大兄一直沒擔當,最終要他妹妹來還債,真令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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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170章 塵埃高貴(二)
第170章 塵埃高貴(二)
“墨哥你那時病著,我也不能跟東家說,就和琴姑姑商量。琴姑姑說,這麼好的女子淪入煙花太可惜,不如借她銀子,望秋樓也得個寶。我這才拿了一千五百兩齣來。徐九倒還痛快,拿了銀子,留下林公子,對了,還在咱們樓里吃了頓飯,給錢的,然後走了。這麼著,珍娘就成了塵娘,可真不怪我。”岑二一臉實在沒法子的模樣。
墨紫聽了事情的原委,嘆口氣,這林珍娘的命不比自己好多少。不過,這麼處理,總比林珍娘被她兄長賣掉好。當下,便不再說什麼。
兩人繞出來,不料正碰上四處張望的林珍娘。
林珍娘一見墨紫,立刻深深一福,“墨哥,請恕珍娘欺瞞了你。”
原來林珍娘剛才在台上看到了岑二和墨紫兩人,唱完了忙出來找。
“你也是無可奈何。”墨紫穿男裝,不敢相扶,“倒是你,怎麼認出我的?”
“那日墨哥來時,我正瞧見了,只覺得面善,問過大掌事和姑姑方知自己眼拙。我怕墨哥不同意當葛秋的決定,會認為我自輕——”林珍娘已知墨紫是姑娘家,對於女子也能如此瀟灑行事,很是感慨了一番。老實說,她能下定決心登台獻藝,是深受了墨紫的影響。父母早亡,哥哥不成氣候,她再不想畏畏縮縮孤憐自影地活著。
“你可能是誤會了。葛秋這一行業本就是我的提議,我怎會看輕葛秋娘。珍娘也罷,塵娘也罷,塵埃不落地,亦有高貴心。我佩服你踏出自食其力的第一步,更佩服你有情有義。”外人看來,那種沒有良心的兄長不要也罷,可對當事人來說,畢竟是同出一脈的至親,要決絕很難。
“好一個塵埃不落地,亦有高貴心。”有人隔著一排花藤架子,鼓掌。
墨紫一聽,這聲音耳熟,是徐九?
果不其然,走出來一個魁梧的銅面男子,臂上扣一寸寬的銀環,仍是豹紋。
林珍娘顯然怕徐九,不由退了一步。
岑二也直皺眉,以為對方再來惹事,想著要不要去找護院來。
“九爺這是喜歡上我們望秋樓的好酒好菜了吧?如何,要不要辦張貴賓卡?訂位方便,價錢也優惠些。”唯墨紫不怕。那日在無憂閣,她已經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不見得是哥們朋友,卻應該不是敵人了。
“正有此意。說句實話,你可別搬給無憂去聽。這酒這菜,無憂閣比不了。還有,這椅子坐得舒服,景色也好看,叫夥計方便,一拉鈴——這都誰想的?”徐九說好處,十個手指頭不夠數。
望秋樓一開,搶了無憂閣不少生意。墨紫知道,但兩家畢竟有本質不同,長遠來說,不存在威脅。
“岑二,聽見了,等會兒給九爺辦卡。九爺可是一言九鼎的人,說話絕對算數。”另一個意思是說,珍娘那事已經過去了。
岑二領悟,忙說是。
徐九哈哈一笑,猿臂一撈,和墨紫勾肩搭背。
珍娘低呼一聲,眼兒溜圓。
徐九誤以為珍娘仍擔心,啪啪拍墨紫的瘦肩,“墨老弟,這小娘子可是對你有意?怕我拍扁了你?怪道,不肯嫁給霍老八。”
墨紫嘿嘿乾笑。扮男裝難免遇到這種事,她挺習慣。就是徐九這傢伙拍那麼大力幹什麼?故意的吧。
“九爺哪裡話?我墨哥小人物一個,哪值得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九爺來此,究竟是純粹吃飯,還是來找人的?”
要說巧,有點太巧。
徐九繼續勾著墨紫的肩,“來吃飯,也來找你。老弟,上我那間說說話去。”
岑二傻眼,心想這是直接擄人啊,就喊一聲墨哥。
墨紫見徐九嘴笑眼不笑,知道確實有事,不過也不想單刀赴會,回頭讓岑二把贊進和臭魚叫來,這才跟著徐九走。
“墨哥怕我對你不利?”徐九有點不滿。
“不怕對我不利,就怕九爺有事要我兄弟幾個效勞。”她可是為他考慮。上回就說了,能助他一臂之力的。
徐九半眯一隻眼,勾著墨紫的手臂一緊,又朗聲大笑,“墨老弟實在是聰明,徐九我甘拜下風。”
“好說好說。”墨紫翻個白眼,要被他勒斷骨頭了。
“不過,我瞧著墨老弟你比起上回真是白了不少,可是敷了粉?”徐九垂頭湊近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