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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有被真正束縛過的裘三娘,突然驚慌,好像當賺錢已經不能成為她唯一的目標時,她就要迷失了。
這些話,她不會對小衣說,因為小衣聽不懂;也不會對白荷說,因為白荷希望她當個賢妻良母;更不會對綠jú說,因為綠jú只會幹著急。她唯一能說的對象,只有墨紫。儘管,她對墨紫實在算不上好,而每回看墨紫聰明能幹,心裡認知到自己比不過的時候,就只能苛扣該給墨紫的好處。但,她相信,世間如果有一個人能懂她那般不擇手段賺錢的心情,那就是墨紫。她倆在某點上很像,就是看不起這個社會對女子的規範,相信只有自己強,才能擁有選擇,而不用依賴別人。
心思紛亂中,馬車就停在了林府門前,白荷和小衣扶她下車。
那個敢跟她吭氣的小隊長上來問,“三少夫人,可是這一家?”
裘三娘冷著臉,說道,“不是。”
小隊長看出裘三娘不悅,不過他是男人,大大咧咧不很在意,“我以為三少夫人是來看新購進的園子的。若然不是,還是不要隨便在陌生地方下來的好。”
裘三娘感覺那根無形的鏈子在身上又緊了緊,敬王府的護衛比一般人都囂張,是不是?說起來,都是那個蕭三沒出息,不升官反降職,所以府里這些僕人隨從也能對她放肆。
“我既然停下來,自然不是陌生地方。你不過是隨護,管我去哪兒做什麼?我難道是囚犯嗎?”一開口,極度不滿。從不曾有過的約束感,讓她心火旺。
小隊長本意並不壞,就是盡忠職守那麼樣的人。王妃吩咐他保護裘三娘的安全,他便盡力避開任何存在潛在危險的場合。見裘三娘不高興,他心裡來一句女人就是麻煩,還什麼都不願多說了,往後退開去。
白荷是很守本份的人,即便知道裘三娘說得重了些,身為丫頭的她也不好勸,只說上去拍門,留了小衣在裘三娘身邊。
裘三娘自己感覺到說話沖了些,幾乎是立刻懊惱。她的性子火烈,卻也不是常衝動的,今日實在情緒太糟糕,好像渾身五花大綁似的,疼得想不顧一切掙脫開。可她畢竟是個聰明的女子,捅了婁子拉得下臉來補。
“蕭護衛,三娘說話有些浮躁了,還請見諒。”這個小隊長能囂張,自然跟蕭姓有關。他是老王爺身邊第一護衛蕭威的孫子,叫蕭旻。老王爺和蕭威情同手足,待蕭旻與自己的親孫子一般無二。蕭旻從小立志從軍,蕭威覺得他缺乏耐性,就先讓他從府里的護衛做起。
蕭旻嘀咕歸嘀咕,沒想到裘三娘這樣嬌滴滴的少夫人還能認錯,也不好繼續計較,“三少夫人初入上都,好奇些也正常。是蕭旻過於不近人情,讓三少夫人心中不快,抱歉”血性漢子,大氣胸襟。
裘三娘倒對此人改觀了,看來光憑几句話還真不能判斷一個人。
“這是我洛州一個好友剛買的宅子,平日出趟門也不易,既然順道經過,就想稍作停留,不會耽擱很久。”覺得還是個慡快人,裘三娘也願意解釋清楚。當然,這個解釋是對外的,不實的。
“是我欠考慮,三少夫人不必心慌,我們只要在晚膳前趕回府就是。”蕭旻也和氣了。他想想也是,內宅深院裡的夫人們出來一趟真得難。
達成共識,氣氛就好得多。
就在大家等林府大門打開的時候,鹿角巷的拐角突然出現一個白髮老頭。待老頭走近,裘三娘看到那人其實並不老,而是鶴髮童顏的相貌。他手裡一張竹杆灰幡,一面寫卦一面寫相。身著天青水墨白袍,兩幅又大又寬的袖子,光腳汲一雙木履鞋。一根烏溜溜的玉簪子固了銀髮髻,雪白鬍子,漆黑長眉,臉上一根皺紋也沒有,光潔得很。走路慢條斯理,有幾分閒散逍遙意。
木履啪嗒啪嗒走過王府的馬車,走過蕭旻身邊,也走過裘三娘和小衣身邊,對他們不瞧一眼。
裘三娘剛想,這算命人看上去還似乎真有仙骨,那般與眾不同。那人走過去,就傳來一句低語——
“這位女娘,命倒是好命,可惜了,可惜了。”
裘三娘信佛亦信緣,聽那人開腔意有所指,不由問道,“先生說的是誰?”
“問我的是誰,我說的便是誰。”算命人走得不快,聲音挺清楚。
“先生請留步,可否說與我聽聽,為何可惜?”那就是說她了?
“註定雀鳥飛上鳳凰枝的好命,可惜富貴不長久,可惜運氣要到頭。你說可惜不可惜?”算命人沒留步,仍不緊不慢往前走著。
算命人越不肯停,裘三娘就越覺得他不尋常,“先生……”
算命人倒轉身來走,一摸白胡,看著裘三娘搖頭,“這位女娘,你命中缺水,故名字中有水。你近日新嫁,夫家極貴,卻遠離自己故鄉。你眉宇之氣非凡,本已大富大貴。然,你額前有烏雲盤積,是窮途末路的悲兆。你名中之水已枯,不久便金散財盡,再無好運當頭。”
裘三娘見此人算自己的事極准,又想到如今寸步難行,真有窮途末路之感,“先生,我當如何解開缺水之困局?”
“難。”算命人一嘆,轉過身去,“榮華富貴本是過眼雲煙,女娘放手便罷了。”
裘三娘哪是肯放手的個性,快步走到算命人面前,盈盈一福,“還請先生為我指點迷津。若能化解,必重金酬謝。”
“水枯竭,除非再有水後續。若水中有木,更能活水活木,欣欣向榮。只是這水木,你便是手中有,也不會在你手中活,必得由天命屬水緣木之人方可。水雖能旺你,並非生財,而是生根。根安而枝旺,根荒則枝枯。”那人眸中精光閃現,盯著裘三娘的面相,“女娘雖欲當鴻鵠,心胸不寬,怎能高飛?你本該有貴人相助,可惜——”
又是一個可惜。
裘三娘剛要再問仔細,卻見林府大門吱呀打開,墨紫和岑二迎了出來。
算命人順裘三娘的目光,回頭一看,頓時哈哈笑,“女娘,你瞧我說得對否?水木荒在你手,你亦有活水之人。可你愚鈍不堪,眼拙耳聾,偏想剪了人翅膀,貪圖眼前小利。要知凡事,心誠則靈,心寬則遠。你若不肯放手,又如何能得助你之貴者的真心呢?”
裘三娘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
“有舍有得,有得有舍。你心已焦,氣也弱,運將竭。老朽與你有緣,才點你愚鈍。女娘,好自為之吧。”那人搖頭晃腦,竹竿敲地,要走。
裘三娘深深一福,“先生,三娘最後請教一問,可是非她不可?”
那人沒受裘三娘的禮,將身繞過去,有些負氣,拍著自己的嘴,“不可說,不可說。管不住一張嘴,就白了一頭髮。再如此下去,我命不久矣。混口飯吃,胡說八道也就罷了,哎——偏生看不過眼。”
木履踢踢踏踏,那人既沒回答裘三娘的問題,也沒再回頭,看似走得很慢,卻不一會兒遠了。
裘三娘怔怔望著那張卦相的幡布,一時回不過神來。把算命人的話,每字每句都牢記在心裡。她得想一想,好好想個清清楚楚。
“裘小姐?裘小姐?”墨紫按之前商量好的劇本演,卻見裘三娘盯著一個算命人的背影發愣。垂下眼,不知裘三娘想什麼,她扯扯嘴角。
“墨哥改不了口了?”白荷從後面走上前,笑著提醒,“我家姑娘如今是敬王府三公子的夫人了呢,叫聲三奶奶還差不多。”
墨紫忙改口叫三奶奶,卻仍然沒得到半點回應。她抬頭去看,就見裘三娘盯著自己,眸中極其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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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134章人物(一)
第134章人物(一)
馬兒在太陽底下有些熱了,低低甩頭嘶鳴。
墨紫心中奇怪,嘴上繼續說,“三奶奶,您來得真不巧,東家出去訪友,沒個三五日不會回來。不過,倒是交待過小的們,若您來了,就帶您逛逛園子。天也躁得慌,三奶奶請進去先喝杯涼茶,消消早暑氣。”
美人還是不理她。
“三奶奶?”再小心問一聲。
裘三娘仿佛恍然大悟,眸光剎那清澈,“你東家既然不在,我就不進去了。等他回來,說我來過便是。我改日差人送貼子,再來吧。”
說完,叫過白荷小衣上了車,回頭對蕭旻道,“煩請蕭護衛前面帶路,去松榛巷。”
蕭旻心道如此最好。他聽墨紫說什麼東家,便猜這位三少奶奶所訪的是個男子。蕭三郎已經滅過兩個妻,他可得小心這位不會做出讓人說閒話的事來。穩穩說聲是,翻身上馬,吩咐手下前後相護。
一車四馬,竟就這麼走了。
岑二傻了眼,好一會兒沒說話,然後開口道,“墨哥,這唱的是哪出啊?東家不是應該進園子,喝杯茶,逛個一圈再走的嗎?”
墨紫淡淡收回視線,雙手往後一背,朝大門走去,“我也不知道東家怎麼想的。可能讓那四個護衛跟著不方便,也可能瞧清了林府的位置,覺得確實不錯,就懶得進來看了。”
岑二忙跟上墨紫的腳步,“前者的可能性還大些。若是後者,東家的性子,哪能過門而不入,定要親眼瞧過了才安心的。不過,我最怕的是,東家連看都不看,是不是對這地方不滿意?咱們銀子可全都付出去了,地契也轉到她名下了,千萬別這會兒說不行。”
“我瞧東家的臉色,不像不滿意。你等我晚上回去了再問問,咱們可不要自己嚇自己。一千八百兩的銀子,要叫咱們賠,那可死定。”墨紫說到後面,呵呵直笑。
岑二拍著胸脯,叫聲哎喲媽呀,“墨哥,我服了你,真夠定心的,還能笑得出來。”
墨紫收斂了笑,一本正經回他,“要不,我哭給你看?”
岑二翻白眼,讓夥計關門,“墨哥,倒不知你會耍寶。”
“好說,好說。”墨紫拱手,“耍寶稱不上,這叫苦中作樂,態度積極向上。沒聽說嗎?一個人越想著自己倒霉,就會越倒霉;越想著自己幸運,就會越幸運。”
“沒聽說過。”岑二被墨紫的理論拉過注意力,“真的假的?”
“當然真的,否則怎麼會有心想事成這四個字。”墨紫打算以身作則,開始轉運大作戰。
岑二再度翻白眼。
不過,到底裘三娘奇怪的態度困惑著岑二。還不到用晚膳時分,他就叫廚房早早開伙,又催命似得催人吃飯,在天邊的彩霞中,讓贊進把墨紫送回敬王府去。並再三交代,若有變故,哪怕再晚,都要通知他一聲,省得他睡不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