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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郊碼頭遠遠進入墨紫眼帘時,肥蝦叫她進客艙。艙內很熱,血腥味濃烈,令她覺得空氣里都浮起血霧,隨呼吸進出肺中,粘稠到想吐。

    “他醒了麼?”這個人,墨紫之所以怔忡,是因為她見過的。就是多月前,想強擄金銀回國的玉陵老將軍。雖然想過可能會再遇見,卻料不到是這種情況下。

    肥蝦搖搖頭,“抱歉,墨哥。湯藥不進,氣若遊絲,快不行了。”

    “本想至少能問他究竟是誰下的手,可惜——”還能給金銀報個全喪。

    “墨哥,我爹教過一種點穴沖氣法,能令瀕死之人神志清明片刻,但片刻後人必死無疑。”贊進上前觀老將軍神色,“他的氣越來越弱,便是用此手法,我也沒什麼把握他能清醒說話。不過,可以一試。橫豎他撐著這口氣,難道不是要說出害他的人是誰?”

    墨紫猶豫,萬一還能救呢?

    “墨哥,我敢斷定,他的命神仙難救。”肥蝦跟著墨紫不少時日了,知道她猶豫什麼。“不妨用贊兄弟的法子,總比就此死了好。”  

    “墨哥,此老是鐵打的漢子,不能讓他走得不明不白。”贊進也記得他,“就算不能給他報仇,也要跟二公子交待一聲。”

    墨紫把心一橫,“贊進,你試試吧。”

    贊進出手極快,在老將軍身上點了幾處,後背上用大掌託了,閉目運氣。

    血跡斑斑的臉上,老將軍一雙眼睛突然瞪得老大,開始急喘,咽喉發出咯咯的聲音,張嘴流出稠紅血線。

    “墨哥,有什麼話快問吧。”肥蝦見墨紫面上不忍,只好出言提醒。

    墨紫坐上床沿,想握老將軍的手,卻怕影響贊進運功,最後捏成了拳頭,“老將軍,我是楚毓的結拜兄弟,你可有話要我帶?”

    老將軍眼瞳原本渙散,聽到墨紫的話,勉力將視線對準她,先有些不確定,然後伸手緊緊抓住她的手腕。

    “那……日……二殿下的……”滿口是血,冒成泡,蹦碎在墨紫的手上和衣服上。  

    “正是。”墨紫強自忍下酸楚,“老將軍,是誰把你傷成這樣?”

    “轉告……二……殿下,玉陵等……著……他,他會……是明君,老將……從來……都知……”頭一歪,咽氣了。睜著眼,死都放心不下。

    最後的遺言,不是說兇手,而是交託。玉陵國主太子無道,臣下卻還有如此忠烈的,不得不感懷長嘆世間正義永存,總有人真心為百姓著想。

    贊進要給老將軍合眼,墨紫擋了他的手,“留給金銀。只有他,才能讓將軍瞑目。”

    贊進點頭,小心翼翼放平老將軍的屍身,為他蓋上被子,“至少他現在不疼了,我看得到他臂上白骨,他醒來卻哼都不哼,真是鐵漢。”

    這時臭魚跑進來,“墨哥,碼頭那兒水寨的船擋著不讓進,說大求前使的船快要進港,民船得等半日。要不,咱劃小船上岸,先給人找了大夫再說。”  

    肥蝦看著自家老弟,“不用請大夫了,人已經死了。”

    墨紫把老將軍的身份告訴他們,反正經過前幾日的傳單大宣揚,認識金銀的人都心中有數,不認識金銀的,打聽起來也很容易。

    臭魚哎呀拍大腿,“娘的,誰幹的?能把一國老將砍死,絕對不是省油的燈。”血性漢子,不傷春悲秋,只有義憤填膺。

    誰會對玉陵人下重手呢?墨紫的猜測因為臭魚帶進來的消息而確定了。

    大求使團來了且自水路而來

    前使船是先頭部隊,一般會比大部隊早到幾日,作迎接的準備。這邊使船快要到碼頭,那邊浮冰上就出現玉陵殘部的將軍,不可能是巧合。然而,究竟發生了什麼?一時,還不好說。

    “墨哥,船怎麼走?”肥蝦問。

    墨紫還不想跟大求的船面對面,老將軍已死,也沒有了入碼頭的必要,而紅萸是自己的地盤,搬抬屍身最放心。

    “回紅萸。”墨紫一邊吩咐,一邊走出船艙,看到閩榆老爺子等人立船首正往碼頭瞧。

    

    待她自己一看,東郊碼頭民船被劃分在兩邊,中間空出很大一片水面,水寨的船七八艘一字排開,更有一隻樓船戰艦停在前面。大周旌旗飄揚,蕭字之外,還有王將旗,代表武氏皇族嫡系兵馬。

    “蕭旗與王旗並駕,可見敬王一家得天獨厚。據聞此次入上都護使,皇帝也只允蕭家軍進來罷了。”閩老爺子對墨紫和閩松言道。

    “朝中新舊兩派相鬥愈演愈烈,如今推行官民船場合作,倒是我們撿了現成便宜。”墨紫認識元澄江濤等官兒,消息也不慢。

    閩老爺子點頭贊她,“墨哥對國事關心,目光遠而不狹,比我家的侄孫要好得多。”暗指閩松不關心時事。

    “閉門造車,其車不可行。造船也是同樣道理。”墨紫自然聽出老爺子的話外音,對閩松眨眨眼,“老爺子要好好訓誡您侄孫才行,要是冥頑不靈,就用竹片打手心,疼而不傷。”

    閩松瞪她。

    她聳聳肩,表示自己無錯。又告訴兩人,船入不了碼頭,還得回紅萸。老爺子問她那受傷的人怎麼辦。她搖頭說已經不用請大夫了。誰都明白這話的意思,各自唏噓卻不再提。  

    調轉船頭,再走回路。頂水逆風,卻因墨紫設計的多桅多帆和三邊舵而如履平地。江上風冷如刀,安排了閩老爺子進艙休息,她高站在艙台之上,調度眾工。

    船好,也得掌船的人齊心。臭魚愛喊號子,頂著凜冽吼嗓子,引得眾人奮力高和。一時熱汗消冰意,江水似暖湯。

    墨紫到底是女人,是女人總有點多愁善感,本來還在對老將軍的死介懷,卻在眾人的號子中,惆悵散盡在風裡,隨流尋海去了。

    發微散,長袍簌簌,卻不再覺得心涼,老將軍的血跡在手上漸漸發燙,助長她的意氣風發。身可死,精神長存,何必感傷

    江上船隻不多,普通的客船貨船,不引墨紫注意。直到正前方出現一個黑點,片刻就現了船廓,再片刻就能看清楚船頭,白浪翻江,殺氣騰騰的行速,令她定睛而望。

    臭魚朝下喊,“墨哥,那船好快,比咱們的船小得多,卻不似要讓我們,我們讓不讓?”待那船再近些,啊叫起來,“三角大帆,方頭平底,艙兩樓,長槳拍水,倒像把墨哥的那些個湊在一起,成四不像了。”

    墨紫冷眼看著。她想說,不讓,有本事,就讓他們撞。倒要看一看,是正版的厲害,還是盜版的厲害。  

    但,風吹冷了她,她聽到自己說——

    “讓它。”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73章 啃肉骨頭

    第273章 啃肉骨頭

    不甘心

    墨紫感覺腳下的大船慢慢往旁邊挪動,對面那條通體烏黑的船前行的方向卻毫不變動,仿佛篤定她這條船一定會讓開一樣。

    因為,那船上高揚著大求狼旗。

    狼,是他們的神。鷹,是他們的天。神,守護。天,統治。

    船未至,便聽到張狂的笑聲,還大放厥詞——

    “說大周禮儀之邦,我瞧像咱們糙原上的綿羊,綿兮兮的,隨便捏啊。那麼大的船,一個浪就能把咱們的船澆個從上到下,卻居然躲咱們不及。太他娘的沒種,一船子孬包,白長那麼一身肉。不如讓咱們煮了吃,還有那麼點用場。哈哈”

    那些話順風傳來,清晰可聞。紅萸人人臉上變色。也許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狼旗代表大求,但這番要煮人肉的話,除了驍勇善戰的大求人,還有誰會在別人的國土上這般囂張,簡直將大周視為他們的口中食了。  

    “就是。什麼禮儀,全是空放的狗臭屁。玉陵號稱有水上最強師呢,遇到咱們怎麼樣?還不是軟腳蝦無殼龜,不堪一擊。專出美男美女倒是不錯,玩夠了烹烤,滋味那個他娘的好。不像這幾個醃過頭的白菜,蔫巴無味,難吃得要命。”另一個聲音也粗嘎蠻狠。

    這時,那船已到沙船旁,不小心擦撞了一下。那船稍震,還引得一陣更放肆的大笑聲。

    “哥幾個,要是大周人,就會這麼說,哎喲喲,嚇到我的小心肝了。”

    “救命,不要啊。哈哈,就跟ji女叫春一樣。”

    “快快快,扶住我,我不要死”

    此起彼伏,故意娘里娘氣,極盡羞辱之能事。

    “奶奶的——”臭魚要破口大罵。罵人他可不輸給任何人。

    “誰也別還口,只管走咱們自己的。”墨紫目不斜視,握著木欄的手指根根發白,大聲說道。

    大家憋得一口氣在胸口發悶,但當兵的是軍令如山,造船的是船令如水,不重不沉,就是踩不著地,得聽船大的才心裡踏實。因為這口悶氣,這船操縱起來顯得不夠靈活有力,和諧度降到最低,左搖右擺晃動不前。  

    “哦——說他們娘,還真有他娘的女人聲音女人,露臉讓漢子們瞧瞧,要是長得不錯,就跟著漢子們,伺候得好日子不愁,不比這群沒骨頭的船夫強?”

    墨紫站在另一側,沙船比對方的船大而高,並排貼近之後,她只能看到那船的外沿,看不到說話的人。

    臭魚翻身下來,咬得牙齒格格作響,低吼道,“墨哥,再不教訓,當咱們船上都是死人了。”

    墨紫蹙眉肅面,眸子烏沉,“他們是使臣,我們是什麼?我們替大周朝廷出面教訓他們,難道大周朝廷會替我們出面說公道話不成?一個不好,我們就是首當其衝的替死鬼。”

    臭魚恍然大悟,怪不得一向在船上強韌的墨紫會說讓。

    “怎麼沒聲了?”大嗓門又喊,“要是沒力氣,哥哥給你點肉骨頭啃啃,味道差了點,不過能長膽子。”說罷,一樣東西拋至半空,呈彩虹弧線落下,擊到帆布上,彈起又觸甲板滾了幾圈。

    墨紫目光突銳,盯著白帆布上的紅印。

    那是——血。新鮮的,還在流。  

    緊接著,她聽到慌亂的腳步。在桅杆附近的船工們,有的臉色發白,有的不忍轉過臉去,還有的衝到干舷那兒對著江面乾嘔。

    甲板上,那東西,是一條胳膊,血淋淋,被剝了皮,更有幾處似乎被剜了肉,現森然白骨。胳膊帶手,手上還有皮,成死灰色,五指勾爪,含猙獰恨意。

    “想你們大周小民這輩子都嘗不到。此羊原產玉陵,玉陵多花鄉,這肉里有似有似無牡丹香哪”聲音的位置不變,那船停止不前,紅萸的忍讓沉默,他們倒好像挑釁出趣味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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