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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凌起身,神情有些躍躍,“一切在大人預想之內,他們果然衝著水寨布防圖而來。”
“可那真地是大求王最倚仗之左臂,雖是一番顯誠意的說辭,但他親入上都的目的無法不令人多想。聽說大求王有一支暗衛,專隨他執秘密要務,來無影去無蹤。這樣看來,能躲過皇宮禁衛的,也只有他們了。暗衛只聽從一人號令,大求王烏延朅混在使團中,已經毋庸置疑。”
兩人一出門,不約而同,往月宮方向看了看。
“令尊大人今夜也在宴上?”元澄信口一問。墨紫的話,會將那人引出來嗎?
“還有下官的小妹,長那麼大,沒見識過國宴,非鬧著父親帶她去見識,卻不知其中兇險。”不過,父親在,應該無事。
“說不上兇險,頂多有驚無險罷了。”元澄下階上馬,“走吧。”
兩隊快馬,趁夜而行。雪厚,只落悶蹄,擋去疾意。
墨紫獨自站在圈中心,新增的兩片火架,烤得她額頭沁汗。聽到自己的呼吸,除此之外,其他的聲音仿佛遠在天邊。
雪花讓熱氣烘暖成水,落在土裡,化它為泥濘。
彩翎的箭尾夾在有力的雙指間,對準了她的左眼。
“終於我們倆能好好說話。”人都在十丈開外,諾大場地上只有他和她。
墨紫看著他,唇角有笑,“你幾年前來過大周,難道不怕有人認出你來?一國之君,如此任性,真不像你。”緊緊看著,不是因為還有舊情,而是怕他突然出箭。他這人,做得出來。
“此時彼時之體貌相距甚遠,誰能認得出來?”幾年前,他還是“體弱多病”之軀,“蒼白文秀”之貌。
“那也未必。”墨紫發現蕭二就盯了他好一會兒。
“認出也無妨,我為你而來,既然找到了,便可隨時回去。”他已經布置妥當。
“為我而來?”墨紫眉開眼笑,“不是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烏延朅,你何必自欺欺人呢。帝王無情,並不可恥啊。”
“阿紫”為何?跟她對話,無法招架。
一箭破空。
墨紫的頭突然往左一歪,箭從帽沿上飛過,鈴未響。
有人在場邊歡呼,場中二人恍若不聞。
“可惜。”她說。
she箭,心不平,手不穩,眼睛泄露意圖,一定不中。
烏延朅第二支箭上弦,神色不顯焦急。他的優點,在於能很快冷靜,並吸取教訓。
“阿紫,你不用激我。”
“我說得句句實話,激你什麼?”眼眸斂凝,一瞬不瞬,全副心神。
見他目光略沉,手上抬,頭向右偏,全是用來迷惑她判斷的。
第二箭,立刻來。
墨紫做了子曰子曰的晃腦動作,箭羽擦鈴。
叮叮——
鈴震,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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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99章 這個賞大
第299章 這個賞大
墨紫長吁,“運氣。”
烏延朅只有最後一箭,但他卻笑了,“阿紫,你該知道,無論這場she鈴是誰贏,我一定會帶你回大求。”
“哦?輪到你來激我嗎?”墨紫笑還回去,明眸璀璨 ,“就算你贏,問大周皇帝要人,我也沒打算聽話。我承認,我很想贏。不過,這實在是因為我憎惡你的關係。”
憎惡他?烏延朅心中陡然一痛,她怎能若無其事說出這三個字來?咬牙道,“隨你怎麼說。”
“本來,那時跟你決絕,不過是傷心而已,還不到憎惡的程度。然,你大丈夫小人作為,竟對我下格殺令,如今見我不死,又惺惺作態說什麼為我而來。烏延朅,你原來只是個騙子,現在卻連人格都沒有了。”喜歡錯一個人,與別人無尤,是自己傻。但如果知道錯了,還不抽身,是無可救藥。她自覺有救,所以不悔。不悔,可是要改。
“我對你下格殺令?”烏延朅很吃驚,“誰胡說八道?”
墨紫見他表情不似作偽,心中便知道真相,“你的殿前少將軍呼威口口聲聲說奉了上諭送我歸西。難道大求能發諭旨的,除了你,還有別人?”
“呼威?他說他只找到了梳子……”烏延朅面色突然出現一抹狠厲,“他竟敢騙我”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呼威將軍的鏢打得真好,離我心口寸長不到。虧得我自小野慣,身體不錯,不然早就一命嗚呼了。”她要拖多久?沒個暗號什麼的?
“不是我下得令。”烏延朅說。
墨紫看觀眾們有的急得站起來,便道,“是不是你,已經無所謂。橫豎,我是大求各族族長的眼中釘肉中刺,若不能為大求所用,不如殺了痛快。烏延朅,你到今天還不明白嗎?我跟你已經不可能了。你倚仗的那些人容不下我,而我也容不下你的後宮,這兩種矛盾水火難存。不要說你對我情有獨鍾,其他女人只是擺設。擺設,會跟你滾床單麼?擺設,會跟你生孩子麼?你不懂我要什麼,覺得我善妒小氣,那就是你我完全不能達成共識。所以,我退出,我放棄。你別再苦苦相逼,江山也好,美人也好,我不會阻止你,也不會幹涉你。好了,趕緊,把最後一箭she完。不然,人家當我倆開新春茶會,嘮叨個沒完。”
到最後的全現代語版,讓烏延朅張口結舌,“你……怎麼……變成了這樣?”滾床單,生孩子,這種話不是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該說出來的。
“……”看到魏佳蕭維過來,墨紫迅速來一句,“我是鬼魂附體,原來那個墨紫死了。”
她這麼說,雖然是真切的大實話,烏延朅自然不可能相信。
“怎地第三箭遲遲不出?”魏佳問道。
烏延朅手上一用力,箭尾便折了。
墨紫看在眼裡,對魏佳說,“那位大人的箭好像斷了,這能不能算是第三箭未中?”
烏延朅立時雙眼圓睜,她是真無情了?
蕭維打量著兩人,先看墨紫,又看烏延朅,“三箭已罄,我去請可那大人來看。”
“不必”烏延朅並非池中之物,斷箭在手,弓拉飽弦,牙關緊咬,“我就以此箭來she,姑娘小心了,我可不會隨意放棄。”
一語雙關。而那斷箭雖然沒有尾翎,其勢竟似難擋。
墨紫不動。雖有心,箭卻殘,後繼無力,不放棄也是枉然。
箭,果然偏了。偏了很遠,一頭扎在泥濘中。
魏佳揮動雙拳,毫不吝嗇一大聲好。蕭維鬆了口氣,面上浮現微笑。
大周看席那邊得了確切消息,歡呼聲頓高。因為不管墨紫的箭術如何,至少平局可保。
墨紫走到烏延朅面前,將斗帽送過去,“到我了。”
烏延朅不接,直直看著她。
久到連魏佳都察覺不對,故意咳嗽兩聲,“尊使可是近瞧著我大周貴女貌美,一時神魂飛了?”
烏延朅這才伸手拿過帽去,“她是你們大周的貴女麼?”
墨紫蹙眉,他若翻她的老底,那就別怪她不客氣揭穿他的身份。
“她不但大方貌美,而且心思敏捷,身體靈巧,實不像你們大周嬌寵柔弱的女兒姿態,還遠勝我大求之女。”烏延朅往圈裡走,“若非我未能she下其鈴,願為我王求娶之。”
魏佳吃了驚,掉轉頭來看墨紫,悄聲對蕭維說,“我雖然承認她好看,不過,倒不見得很吸引人。女子,當如蕭明柔,纖弱可憐又可愛,仰賴丈夫為天,留在後宅打理家務。她這般聰慧黠靈的,又很能跑跳的,哪招男子憐惜?”
大周教化下,男子多如是。西南甚至開始有小腳金蓮,連路都走不了,卻惹狂風浪蝶。
“憐惜是喜歡嗎?”
“憐惜,會讓你牽腸掛肚,寢食難安,非她不可嗎?”
蕭維連提兩問後,自己懊惱失言。
魏佳拍拍蕭維的肩,“白羽,你想多了。不就是女人嘛。憑你我兄弟這般人才,唾手可得,何必非要自尋不痛快,找那難采的刺兒花。”他雖然勸,卻沒把蕭維和墨紫放到一塊兒聯想。
蕭維隨聲附和兩聲。
墨紫沒聽那兩人交頭接耳說什麼,拿過宮女遞來的弓,將箭筒系在腰上,彈了幾下弦。她有多久沒玩過she鈴了?五年,也許更遠。
教她she箭的,是烏延朅。現在,就算謝師禮?
開弓,空放。再開弓,再空放。
直到雙臂使開,適應了那樣的張力,她才取出一支小箭來,用心感受風動的規律。烏延朅的凝望,她沒看到;蕭維和魏佳的噤聲,她沒在意;身後多少人影在走近,她更不知道。她超乎尋常的專注力,是這具身體天生的也好,是軍隊裡培養出來的也好,確實享用不盡。那個在帽沿微顫的鈴鐺,漸漸成為她視線里的全部,而她唯一的優勢,就是烏延朅不能動。
箭上弦,壓唇,體驗那份開始熱跳的心速,西北風穩向,松指送出。
屏息——
箭打在帽上,離鈴不過幾個厘米,響不停。
好像有哦啊之惋惜聲,也好像有哈哈之樂禍聲,但她一絲氣不泄。取箭開弓,這次,斷風的時間略久。
魏佳是最好的she手,看她的所有動作,對蕭維道,“姿勢真漂亮。”這個漂亮,不是說普通意義的美,而是精準老練。
蕭維苦笑,“真不知她還有什麼是不會的。”走私,游水,造船,現在又加個箭術。
這次輪到魏佳沒聽見了,他兩眼發光,盯著墨紫的側影,為她捏起拳頭。
第二箭,離弦。呼拉,幾乎貼著鈴而過。
魏佳拿拳頭敲自己的嘴,悶哼一聲。
“我以為你說女人要在家裡。”蕭維看他一反平日冷靜睿智的模樣,忘了自己也是他一類的,出言笑他。
魏佳噓他,“安靜兩箭不中,不是她沒瞄準,而是在測風速。就是說,她兩箭都中了,中在她想的位置。”
蕭維一點都不懷疑大周第一弓箭手的話,而且也不懷疑墨紫可以做到魏佳所說的境界。看輕她,不過是自取其辱。這點,是打交道多次,在她離開王府後,他終於想通。
你尊重她,她就尊重你。這麼簡單的道理,元澄明白了,仲安明白了,唯有他被一個私販的身份,一個丫頭的身份,蒙蔽著,自大著,而遲遲不開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