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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墨紫才知道,元澄在南德有三個稱謂。民間,第一貪官。皇都,元相。官場,元知舟。知舟,是他的字。反倒是元澄這個名字最不常用。
“有沒有抓到人?”最關心的問題。
“沒有。三日前派去打聽的探子就有去無回,監軍便命最後萬人百條船繼續追擊,至今卻是音信全無。大將軍為此氣壞了,與監軍大吵,卻被監軍收了將印,關押起來。”胖船將苦著臉回答。
真是多虧了吳建的愚蠢,墨紫再問,“吳建有沒有說援兵何時到?”
“兩日前就該到了,但影子未見。”所以大營里人人心煩意亂,只覺處處詭異處處大凶。
墨紫對臭魚做個眼色。
臭魚便照剛才商量過的,讓百餘兄弟換上南德兵服,足尖輕踢胖子的腿,“等會兒回你們大營,我讓你怎麼說就怎麼說,否則——”冷哼兩聲。
船將有如小雞啄米,“英雄饒命,我什麼都聽你的。”
吳建就是個糙包。他率六萬眾追元澄而來,一進灣就看到他們倉皇逃竄,立刻自信滿滿派了主力追擊,以為對方怕了。再說他在人數和船數上占足優勢,元澄一人聰明厲害有什麼用,扛鋤頭的還能比扛刀槍的能打?他完全忘了,南德的兵只會撈錢不會打仗,百年前開國的英勇無畏早就還給了老祖宗,如今的官和兵,老百姓暗裡稱他們為蝗蟲。
雲嶺大山綿延兩百里,縱深橫闊,消息傳不出來也正常。他這麼安慰自己,腳下卻來回得走,流露出心中不定。
“稟大人,咱們的船回來了。”傳令兵屁顛屁顛跑進來。
吳建還以為他指的是大部隊,平時從不跑步,也拿出了一溜煙的勁道,還哈哈大笑。這幾年隨著爹的年紀越來越大,家裡幾房明爭暗鬥想要當上老爹的繼承人,所以這回出來平亂,他可是打著立大功的如意算盤。
“哈哈——哈,元……”當他仰天長笑,視線拐到對面來的三條船,才知道自己弄錯了。即便弄錯,也只能打腫臉充胖子。
“小戰告捷,何愁大戰不贏?這就是吉兆。”他以為把小股亂民捉到了,完全沒注意到派出去三艘,只回來一艘。
墨紫就等著他呢。拉弓上弦,箭羽刷過手指,對準吳建的腦袋就是一箭。
吳建再如何糙包,身邊還有幾個為他賣命的,看到疾箭,立刻大喊小心,並將吳建撲倒。
吳建狼狽得從沙泥中抬頭爬起,看到墨紫,大吃一驚,“你……你怎麼在這兒?莫非你們有大周皇帝暗中相助?”
墨紫不跟他廢話,那一箭不過是一個信號,看到吳建就行動的信號。
那瞬間,吳建只見墨紫身後突然拋出上百個球,直朝自己這邊飛來。他別的本事沒有,躲命意識比誰都強,不管那些球是什麼東西,抓了兩個隨侍擋在身前。
撲——撲——撲——
有個近在腳邊,鞋上還被濺了泥,嚇得吳建驚呼。
“吳大人,這麼久不見,你還是跟以前一樣窩囊啊。”墨紫手裡掂著一個球。
吳建看清那些只是普通的木球,別說多數士兵都避開了,被砸到似乎也沒事,不由惱火,“故弄玄虛,到底是個女人,我還高看你了。當初在舫上就瞧你跟姓元的關係不一般,如今和他一同成了賤民匪類。你是他的女人吧?活捉了你,我倒要看看喪家之犬會不會自投羅網。”
“我也不知道吳大人的信心從哪兒來,聽說令尊大人卻是老謀深算,不過他的腦袋又沒長在你脖子上,打著他的名號,不見得你就能聰明多少。不過——”墨紫背著手,落英偷偷點火。
敵眾我寡,要贏,硬體很重要,軟體也很重要。第一回是實心木球,要得是敵方翹尾巴。她剛才掂著球,岸上那些人從盯著到漠視,心態已順了她的意。
“不過什麼?”吳建惡狠狠。
“不過也好,這樣我對付起來省心。”手一拋,木球飛了出去。
她領頭,落英贊進他們都跟著,又是上百個球。
南德的官軍只是定定然躲開,有些嘻嘻笑,有些拿在手上瞧。
吳建覺得可笑,“對付起來省心?是挺省心的,當天上掉餡餅,幾個木頭疙瘩就能砸死我們麼?女人見識少,非要充明白。元知舟找了個笨女人,看來是活到頭了。”
轟笑聲大起來。
墨紫看著導火線燒進去,一手撐船尖擱下巴,還跟著他們一起笑,“究竟是誰活到頭,咱們來數一數。一,二,三”
說時遲,那時快。墨紫笑容斂起,眼神犀利,往後快步退去,雙手用力一扳,面前就豎起一塊又厚又重的鐵板。
砰
吳建聽到炸裂之聲,心頭一跳,不遠處的士兵們就突然發出悽厲慘叫。他還不及看怎麼回事,耳邊便不斷傳來砰砰和哀嚎,令他縮了脖子縮了腳,蹲在地上抱成一團,直到四周安靜下來。
“吳大人真是命大。”
是那個女人幸災樂禍的聲音。吳建火冒三丈,不顧狼狽,起身就吼,“來人,快給我把她收拾——”
話沒說完,眼前兩個死僵了的,血肉模糊的屍體,讓他連滾帶爬。再一看,倒抽氣,本來站著的一大片兵士,死的死,傷的傷。碎木片到處都是,還有一股爆竹的硝火味。這木球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讓人收拾我,不如讓我收拾你。”鐵板放下,墨紫淡淡看著吳建,“贊進。”
贊進立刻施展輕功踏水上岸,在吳建轉身要逃時,抽出翠心劍,卻問墨紫,“殺,還是不殺?”
吳建狂叫,“別殺我,我是吳太師的兒子,我爹為了我什麼都會答應的。”
多有道理。
墨紫挑眉,笑。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457章 誰的援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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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7章 誰的援軍
“吳大人也太小瞧自己了。你爹是不是吳太師,我並不關心。可你是這麼多人的監軍,有你在手,還怕他們不聽話。明明自己就很有價值,何必妄自菲薄。”墨紫本就沒想殺吳建。
吳建聞言,知她嘲諷他沒用,心中惱怒卻也不敢表露。再看周圍過百人死傷,但其實他這邊在人數上仍占優勢,才知道對方打著擒賊擒王的算盤來的。可事到如今,後悔也沒用了。
幾近傍晚,贊進正給墨紫報數,“敵軍投降人數一千兩百十九名,裝滿弓箭的戰船四隻,與吳建所說相符。大將軍叫晉禾,我問了他的營帳小兵,說他是清貧出身,臨危受命,不過沒什麼實質兵權,一路以來都是吳建說了算。”
“是吳太師給他兒子備的倒霉鬼吧。有賞吳建領,有罰晉禾擔。他敢跟吳建對著幹,倒是挺有骨氣,你讓看管的人對他照顧著些,看看能不能把他爭取過來。”清貧出身應該受過腐政的苦。
贊進點頭記下。
臭魚衝進帳來,“墨哥,歐鵠探到,塔江上又出現帆影,約千隻左右。”
贊進濃眉一皺,“難道是南德援軍?”
“若是如此,不但我們危險,元澄他們恐怕也撐不過了。”戰場瞬息萬變,本來是誘敵深入各個擊破的妙計,一支十萬人的援軍就會讓這條妙計成為對方的瓮中捉鱉。“臭魚,再探,將人臉看清了來回我。”
“欸。”臭魚見墨紫冷靜,也就不慌了,“我親自去。”
“小心。”面上冷靜,心裡緊張。
但臭魚這一去,天黑都不見人。
落英有些像嫂子了,在墨紫跟前反覆念念念,“小叔子機靈,沒事。小叔子機靈,沒事……”
水蛇大步入內,“墨哥,我想去找阿魚。”
“即便臭魚被抓,他們也應該快到營前了,為何還沒有動靜?”奇怪,十萬人,對付她三條船,簡直就像捏死螞蟻。換作她,早全速殺過來了。還有無聲無息的臭魚也是,她相信無論前方多艱險,他都會想辦法傳遞消息出來。
“墨哥,我們要不要——”贊進想說撤,卻又難出口,畢竟才剛剛奪回這裡。
墨紫明白贊進的意思,但她猶豫的,不是剛拿回來的大營,而是深入山嶺縱河的元澄。她如果撤,十萬人一來,他斷然難逃厄運。她如果不撤,這三條船再怎麼超與同期水平,也扛不過千艘船壓來碾去,撐得一刻半刻,卻撐不過半時,最後大概還要比元澄早死一會兒。等這回活下命來,她一定要先造數百上千隻船,才有底氣把仗打下去。
“臭魚為何會一點消息都沒有,這是我最奇怪的地方。贊進,帶上吳建,跟我去看看。水蛇落英,你們守著大營,等我消息,隨時做好撤離準備,但不要驚動俘虜。”墨紫命令清晰。
各人立即分頭行事。
吳建見單獨拎他上船,突然腦袋便活絡了,笑容jian詐,“是我朝廷大軍來了吧?”
贊進不理他,自顧自將人綁在桅杆上。
墨紫卻瞧不慣那小人得意的嘴臉,冷然回他,“要我是你,只會擔心自己可能活不久了。在你脖子上掛塊石頭,往水裡一丟,多簡單的事。別忘了,大營現在在我手上,你的用處發揮得差不多了。”
吳建立馬變了臉,神情大駭。
眾人正要開船,突然看到山門前火光大亮,轉眼就有一條高尖的大船劈浪而來。
小衣從杆頂飛下,“墨紫,殺進來了麼?”
落英水蛇招呼一聲,大家紛紛跳上自己的船拿傢伙,準備廝殺一番。
“……”火光中有彩旗在變色,墨紫心中默讀,然後便笑開了,回頭說道,“別緊張,臭魚在上面,他說是自己人。”
不一會兒,大船便停在風船對面,緊跟在它後面,是一條火把燒出的長龍,一直蜿蜒到山門外。比夜色還沉,卻令人無比振奮,排成直線的無數船影。
臭魚喊,“嚇乎?喜乎?”單腳踩舷,仰頭大笑。
落英氣得叉腰跺腳,“臭小弟,得了信也不早來報。誰跟你嚇乎喜乎?給我下來,讓我刺上一劍,你再告訴我怕不怕”
臭魚心情越好越喜歡露上一手。他後腿一蹬,勾上一根臂粗的竹篙,往河床泥里一插,借竹子的彈力,人就離開了大船,又如羽毛般輕巧落在風船上。
然後他雙手抱拳,頭抬得跟孔雀似的,“兄弟們,捧個人場啊”
掌聲嘩嘩的,有叫好的,還有叫再來一個的。剛才緊張的氣氛,讓他這麼擺弄,散了一乾二淨。不過,由此可見他平日裡人氣很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