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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人都是複雜的,不是非黑即白的,也有深深淺淺的灰色,可是具體到每個人的遭遇,卻只有非黑即白兩種可能可選。齊大老爺對別人來說,是白的。可是他對於自己的女兒和兒子來說。是不折不扣的黑,沒有中間的路可選。——能夠被自己稱為灰色的那些人,都是路人。路人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管他是灰還是黑。
看見齊大老爺這樣衰老不堪的樣子,顧遠東有幾分為齊意欣報仇的快意。
最大的折磨,不是對他一槍斃命,而是讓他活著。日日夜夜感受到別人受過的那種痛苦。是的,不僅是良心和精神上的痛苦,而且還有**上的痛苦。
齊意欣做不了聖母,無法體諒齊大老爺的難處。這一年來她有意拖延去救齊大老爺的時間,其實下意識里,也是想讓齊大老爺為他前半生的所作所為贖罪。
成麗華看見顧遠東不過淡淡瞥了齊大老爺一眼,就轉過頭,跟別人說話,笑著問道:“你不上去跟齊大老爺說說話?”
顧遠東搖搖頭,“他是戴罪之身,我跟他有什麼話說?”
“他可是你岳父……若是你夫人在這裡,看見你對她爹這幅樣子,回去又要跟你鬧了。”成麗華意味深長地道。
顧遠東嘴角勾了勾,“鬧就鬧吧,反正也鬧習慣了。——不鬧我還不習慣。”
成麗華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狐疑地看著顧遠東,覺得這話怎麼聽著這麼彆扭。
顧遠東當沒看見成麗華的異樣,找了個前排的位置坐下,專心聽審。
“你想怎麼判?”成麗華湊到顧遠東身邊,悄悄問道。
顧遠東頭也不回地道:“大老爺科舉舞弊,是實情,該罰。”
成麗華愕然,“那可是你岳父?!——他要定罪,你夫人臉上不好看!”
顧遠東回頭看了成麗華一眼,“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況且他也算不上王子,只是我的岳父而已。”
成麗華怔怔地轉過頭,看看審判席上站的齊大老爺,又看看一臉嚴肅的顧遠東,一顆心似貓抓一樣,後面**官都問了些什麼話,齊大老爺又是怎樣回答的,她都沒有聽見。
到最後**官宣布退庭,成麗華才如夢初醒似地問道:“到底是怎麼判的?”
成麗華身邊的人忙道:“瀆職罪,本應入獄一年,但是已經在牢里呆了一年,就抵消了。以後不得參加科舉,終身不得為官。”
這樣的判決,都剛剛死裡逃生的齊大老爺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喜訊了。
齊大老爺站在審判席上喜極而泣。
顧遠東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齊大老爺身邊,淡淡地道:“大老爺,回去吧。”說著,轉身就走。
顧遠東的隨從連忙領著齊大老爺一起跟上。
成麗華小跑幾步,跟上顧遠東的步伐,追著問道:“這一次你岳父出來了,你會不會親自送他回去?”
顧遠東搖搖頭,“內子會親自送他回家。”頓了頓,顧遠東又道:“內子不喜歡京城,又掛念孩子,這幾日天天跟我吵鬧,影響我的工作。我打算先讓她回去住一陣子,等她心情好了,再接過來。”
成麗華一聽大喜,忙道:“那怎麼行?你夫人走了。誰來照顧你的起居呢?”又試探著問道:“你夫人打算給你納妾嗎?”
現在新朝的人在外為官,妻子在家侍奉長輩,都會給自己的男人納妾,跟著去任上。所以姨太太外交已經成了新朝政治勢力的一道新的風景。
顧遠東的腳步停了下來,掃了成麗華一眼,道:“這是我的私事,還望大總統夫人不要過問。”
成麗華訕訕地道:“……我也是關心你。”
顧遠東唇角抿得更緊。大步走向自己的專車,也不跟成麗華告別,就坐了進去。
顧遠東的隨從帶著齊大老爺坐上另一輛車,跟著顧遠東前面的車回到副總統官邸。
齊意欣已經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正在給葉碧縷寫帖子告別。
齊意正早就回到京城,重新領了財務總長的職位。
齊意欣給他送了信,說齊大老爺今天就要被放出來,讓他和大嫂一起過來見一面。
齊意正就告了假。帶著裴青雲一直等在顧遠東的副總統官邸。
顧遠東帶著齊大老爺進了門,看見齊意正和裴青雲也在,知道定是齊意欣給他們送了信。就點頭打招呼,“大哥、大嫂。”
齊意正點點頭,就看向跟在顧遠東後面的齊大老爺。
許是在牢里待久了,齊大老爺看人的眼光都是躲躲閃閃,而且他滿頭白髮,臉上憔悴不堪,骨瘦如柴,甚至高大的身軀似乎都佝僂了,不復有以前能對自己生殺予奪的親身父親的威嚴。
齊意正嘆口氣。吃了這個大虧,齊大老爺該學乖了吧?
“爹。您回來了。——跟著下人去沐浴更衣吧。然後就吃飯了。”裴青雲是長媳,笑著走過來行禮。
齊大老爺沉默地點點頭,滿臉木然地跟著下人去淨房洗漱。
齊意欣就對顧遠東道:“我東西都收拾好了,吃完飯,就跟大老爺一起去碼頭。你不用跟我們去了,大哥和大嫂陪我們去就行。”
齊意正背著手。看著顧遠東道:“你為何要讓我妹妹一個人回東陽城?”
顧遠東看了齊意欣一眼,齊意欣對他微微搖頭,道:“我去給大老爺找身衣裳。”就離開了客廳。
顧遠東會意,淡淡地道:“她吵著鬧著要回去,我有什麼法子?”說著,就坐了下來,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
齊意正不明白,發怒道:“我妹妹到底犯了什麼錯?她年歲小,不懂的地方,你該教她幫她,不是將她放逐在外,置之不理!”
顧遠東抬頭,沉聲道:“我們現在分開,對雙方都好。你是大哥,應該多勸勸你妹妹,而不是沖我發脾氣。”
“你!”齊意正越發生氣。
裴青雲忙上前拉住他,嗔道:“你忘了醫生的囑咐了?你的病剛好,不能動怒的。至於妹夫,”裴青雲看了一眼顧遠東,“也許妹夫有妹夫的苦衷。”
一句話提醒了齊意正,他也不是傻子,立刻就道:“誰管他有什麼苦衷?!——總之他對我妹妹不起,我這個做大哥的,不為妹妹出頭,還有誰能為她出頭?!”
裴青雲死死拉住齊意正,不許他撲過去。
顧遠東喝完一杯茶,就站起來道:“我還有公事,兩位坐一會兒。”就離開了客廳。
齊意正心裡驚疑不定,等齊意欣出來,齊意正還想問個青紅皂白,卻被齊意欣幾次打斷話頭,不能再問下去。
如此幾番,齊意正也明白了齊意欣的意思,便不再多問,等到齊大老爺也出來了,齊意欣才吩咐擺飯。
齊大老爺如餓死鬼投胎一樣,風捲殘雲一般將桌上所有的飯菜一掃而淨。
齊意欣和齊意正看見齊大老爺的樣子,都放下筷子,有些吃不下去。
“大老爺,您這次回去,想做些什麼?”齊意正問道。齊家家主已經是他擔著了,齊大老爺回去,不能再插手齊家的生意。
齊大老爺吃飽喝足,才覺得又活了過來。
聽見兒子問他以後的打算,齊大老爺悲從中來,嗚嗚咽咽地哭起來。——這一輩子,他是再也不能做官了,對他這個官迷來說,打擊是毀滅性的。
“大老爺,家裡的生意,有二叔做主。齊家家主之位,由我擔著。大老爺若是回去,就去城外的別莊山居養靜吧。橫豎以前也住過的,現在去更合適。”齊意正硬起心腸說道。
齊大老爺知道自己已經是戴罪之身,回去也沒有他能做的事了,不過聽到齊家家主還是自己的大兒子擔任,心裡好受些,點頭道:“依你。不過,翠袖死了,她的兒子怎麼辦?”
“大老爺想怎麼樣?”齊意正問道。
齊大老爺囁嚅半天,“……總得續弦吧。”
“還續弦?!——大老爺,您已經死了三個妻子了!”齊意正忍不住叫道。
這可是不折不扣的克妻,除了賣女兒的窮人家,不會再有人願意嫁給齊大老爺續弦。
齊意欣也露出不贊同的神色。
裴青雲忙道:“那就買個姨娘伺候吧。——大老爺不到五十,身邊沒人也不行。”
齊大老爺只好妥協,委屈地點頭道:“那就買一個吧。——不要年歲太大,也不要識字的……”居然還有條件。
齊意欣沒有接話,只是對齊意正和裴青雲道:“這件事大哥大嫂做主就行。我是出嫁女,管不了娘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