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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素英就又道:“你把銀票拿過去,以你小孫子的名義,買兩所宅院。一所,在南城的小花枝巷,一所,在東街的青城裡。宅院不用大,二進就可以了。”說著,將紫檀木匣子遞到王媽媽手裡,“二進宅院,在東陽城最好的地段也不到五百兩銀子。你買了房子,剩下的銀子,就都歸你了。”
王媽媽沒想到這樣的巧宗兒居然落到自己頭上,又驚又喜,連忙又問道:“二小姐,東街的青城裡,也算是上好的地段,在那裡買宅院不奇怪。可是那南城的小花枝巷,可是,可是,大名鼎鼎煙花之地,跟長三堂子齊名啊”
趙素英似笑非笑地看向窗外的夜色,道:“要的就是煙花之地。”說著,又收了笑容,淡淡地道:“我明天給你把你家小孫子的賣身契拿過來,讓人派人去衙門給他銷籍。這樣就可以用他的名義買宅院了。”
彼時整個新朝,奴籍之人都是不能擁有自己的房產的。就算主子賞了房產,也只有居住權,並沒有擁有權。
王媽媽聽說明日自己的小孫子就能脫籍了,自然喜從天降,趕緊給趙素英磕了頭,袖了紫檀木匣子下去了。
趙素英看著王媽**背影,暗忖道,等沈大總統的填房塵埃落定的時候,就是趙素寧再次“離家出走”的時候。
……
顧家的紅磚小樓里,此時也到了晚飯時分。
齊意欣在這裡休養了十數日,背上的傷口好多了,只是還有些虛弱,比不得之前沒有受傷的時候。
顧遠東見齊意欣大好了,也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一邊派人收拾東西,一邊給顧平發了電報,讓他開了汽車來接。
自從十幾天前看見了宋大夫的雪佛萊轎車,顧遠東就立時給顧平拍了電報,讓他以最快的速度,給自己去外洋訂幾輛汽車回來。
因從顧家的軍事碼頭到東陽城的路,本來都是黃土路。為了怕顛簸,讓重傷初愈的齊意欣難受,顧遠東又命顧平派了一個營的工兵過來修路。將從東陽城到軍事碼頭處的黃土路,學外洋修成了水泥路,方便汽車行走。——這條路後來被命名為“一心路”。
齊意欣還不知道外面在修路。她雖大好了,不過顧遠東不許她離開小樓太遠。如果出去,一定要有顧遠東陪著才行,所以去得最多的,就是去後山近處打打獵,抓幾隻野兔和山雞回來換換口味。
晚上坐到桌旁的時候,齊意欣看見蒙頂親自做了油燜蝦,薄荷葉烤兔丁,罈子肉,還有一大盤青椒燴山雞肉,底下擺著手擀的麵條,看著像她前世吃過的大盤雞,不過是家雞換了野雞,很是高興,夸蒙頂道:“你的手越發巧了。這菜我不過提過一次,你就能做了出來,我以後離了你可怎麼活啊?”
顧遠東大步走了進來,一邊脫著手套,一邊問道:“說誰呢?離了誰你活不了了?”
蒙頂殺雞抹脖子似地給齊意欣使眼色,讓她不要再說了。
齊意欣對蒙頂眨眨眼睛,對顧遠東笑道:“當然是蒙頂了。還能有誰?”
顧遠東坐到齊意欣身邊,伸手給她舀了一碗湯,淡淡地道:“她橫豎是要跟著你的,你擔心什麼?”
在這裡不同於在東陽城。
齊意欣和顧遠東在裡屋吃飯,丫鬟婆子在外屋吃飯。並沒有像以前一樣,主子吃完了,丫鬟婆子才能吃。
蒙頂和眉尖帶著丫鬟婆子去了外屋。
顧遠東將油燜蝦端過來,一隻只地給齊意欣扒好了,放在她碗裡。
齊意欣笑著道:“別給我扒了,我吃不了這麼多。”知道顧遠東不怎麼吃海味,吃了胃就不舒服。
顧遠東不以為意,道:“你先吃吧。吃剩下的散給下人們吃就是了。”
齊意欣點頭,拿勺子給顧遠東舀了一勺他最愛吃的罈子肉放到他碗裡。
顧遠東也舀了一勺讓齊意欣吃。
齊意欣看著自己面前堆得高高的小碗,苦笑著道:“我又該剩下了。這麼多,怎麼吃得完?”
顧遠東笑道:“吃不完,我來吃。”
這十幾天來,齊意欣的剩飯,顧遠東也不知吃了多少。
齊意欣偏頭微微地笑,道:“不用了。別在這裡吃習慣了,以後回去可就改不了了。”
這裡的男人是不興吃女人吃過的剩飯的。
顧遠東笑了笑,沒有說話,自己大口扒飯吃,又將那盤青椒燴山雞肉吃得乾乾淨淨。
齊意欣吃完了飯,端著茶坐在一旁看著顧遠東吃,笑著道;“你不是不愛吃辣?”
顧遠東喚了人進來收拾桌子,笑道:“以前不愛吃。不過見你吃得怪香的,我也愛吃了。”
蒙頂和眉尖在門口咳嗽兩聲,進來收拾,又給顧遠東和齊意欣倒了茶。
吃完晚飯,外面的天越發黑了。煤氣路燈將外面的樹枝投she在窗子上,像是一副抽象的畫。
齊意欣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景色,感慨道:“終於要回去了。”
聽說齊老太太已經打發去顧家問了好幾次,問齊意欣什麼時候回去。
眼看十一月快過去,臘月就要到了。
沈大總統娶李大小姐做填房的日子,也越發近了。
顧遠東走過來,從後面輕輕擁住了齊意欣,低聲問道:“你很想回家?”
齊意欣沒有說話,伸了胳膊出去,往後一繞,箍住了顧遠東的脖子。
顧遠東低頭親了親她的鬢角,道:“跟你說件事兒。你別難過。”
齊意欣嗯了一聲,靜靜地等著。
顧遠東嘆口氣,道:“夏大奶奶,舉火自殘了。”
齊意欣呆立半晌,兩隻手無意識地揉著顧遠東腦後的黑髮,直讓人癢到心裡去。
顧遠東苦笑著將齊意欣的胳膊放下來,攏在自己手邊,合在他的大掌之內。
齊意欣想起那個總像是一股怨氣,看誰都不順眼的夏大奶奶,就這樣去了?——還是舉火自殘。
“那豈不是屍骨無存了?”齊意欣靜靜地問道。燒死了,最多也只能有個骨灰罈,將剩下的骨灰撿進去而已。
顧遠東點點頭,“夏大奶奶放火燒了她自己的住的院子。沒料到那天正好大風,熊熊的大火將夏家整個都督府都燒著了。”
“讓整個都督府為她陪葬,她倒也是個人物。”齊意欣輕笑一聲,“夏大都督呢?應該跑出去了吧?”
顧遠東握著齊意欣的手,在屋裡來回走動消食,嗤笑一聲道:“跑出去了,當然跑出去了。”
齊意欣琢磨了一會兒,總覺得這件事有些古怪,沉吟道:“夏大奶奶也看不出對夏大公子有多深情,怎麼就跟他去了呢?他們活著的時候,都沒有圓房呢。”
顧遠東側頭看著齊意欣,眉梢一挑,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齊意欣笑了笑,“在夏家的時候,聽人說的。”又問:“那夏家就只有夏大奶奶被燒死了?”
顧遠東背了雙手,站在齊意欣身邊,道:“不止。也有下人婆子,小廝管事,當然也有跑出來的。”
齊意欣嘆口氣,雙手合什,對著西天的方向念了一段往生經,道:“希望夏大奶奶和夏大公子來生做一對白頭偕老的夫婦。”
顧遠東咳嗽一聲,道:“如果有來生,夏大公子和夏大奶奶大概是不想在一起的。”說著,不等齊意欣答言,又道:“夏大都督的兒子媳婦都沒了,成了孤家寡人一個。終於答應要續弦了。”
齊意欣像是明白了什麼,輕輕啊了一聲,臉上的神色很是奇特。
顧遠東看了看齊意欣的臉色,笑著問她:“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齊意欣臉上帶了幾分惻然,拉了顧遠東的手,抬頭看著他的眼睛,輕聲問道:“是不是因為夏大都督要續弦,所以夏大奶奶活不下去了?”
顧遠東像是十分愕然,忙問道:“怎麼會這麼說?難道這夏大奶奶……”說完倒抽一口氣,連連搖頭,道:“不會吧?夏扶民別的不說,在女色方面還是很有把持的。不然不會守著個病歪歪的妻子過了十幾年。妻子過世之後,五年也沒有續弦。”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自古皆然。”齊意欣坐了下來,眼望著顧遠東,又道:“其實夏大奶奶大可不必這樣。她這麼年輕,以後的路長著呢。”
顧遠東見齊意欣有些傷感,趕緊轉移話題,道:“上官輝給我發了好幾個電報,問我們查李大小姐的底細,查的怎麼樣了。”
齊意欣精神一振。這可是他們回去之後,就要圖謀的一件大事,可不能走漏了風聲,忙問道:“你沒有說吧?”
顧遠東笑著將齊意欣掉下來的一縷秀髮別到耳後,道:“我當然不會說。電報這種東西太不保密了,還不如寫信呢。——我沒理他。”說著,又對齊意欣道:“上官銘給他大哥寫信求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