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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意欣站起來,拿著梳子跟蒙頂追打起來。
顧遠東在西次間跟康有才說完話,出來聽見對面屋裡傳來女子嬉笑打鬧的聲音,嘴角噙笑,走了進去:“做什麼呢?這麼高興?”
蒙頂咳嗽一聲,就要開口。
齊意欣慌慌張張地把她推了出去,對顧遠東道:“沒事沒事”又悄聲求蒙頂:“我餓了,剛才沒有吃飽,姐姐再給我做一碗小餛飩吧。”
蒙頂笑著應了,出去小廚房做小餛飩。
顧遠東看見齊意欣穿著寬身衣褲,頭上濕發半干,雙頰緋紅地從屋外走了進來,心裡也是一緊,出了半回神,才對齊意欣招手:“坐過來,我給你擦頭髮。”
齊意欣紅著臉走過去,坐在梳妝檯前面,任顧遠東拿了一塊干毛巾過來,將她的頭髮包得嚴嚴實實地,或輕或重的擦起來。
“今天在夏大奶奶那裡怎麼樣?她有沒有故意為難你?”顧遠東不動聲色地問道。
齊意欣手裡把玩著夏大奶奶送她的紅木小匣子,耳邊聽著顧遠東的話,輕輕搖搖頭,並沒有告狀,而是將那小匣子打開,給顧遠東看,“夏大奶奶送我的外洋口脂。”只見裡面一排五支圓管狀的東西,原來就是口紅,上面還寫著英文字“MaxFactor”。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密斯佛陀”齊意欣笑著拿出來一支口紅,仔細瞧了瞧,“外洋口脂原來是這個樣子的。”說著,旋開了上面的蓋子,緩緩地要往唇上抹去。
顧遠東在後面看見,伸出手來,啪地一聲打掉了她手裡的口紅,厲聲道:“別人給你的東西,你就隨便往嘴上抹,你不要命了嗎?”
齊意欣呆了一呆。不要這樣糙木皆兵吧?
“夏大奶奶謀害我一個丫鬟,對她有什麼好處?”齊意欣不以為意。再說,她旋開那管口紅之前仔細瞧過,還封著口呢。
顧遠東窒了窒,沒有再說話,手裡加快了動作,將齊意欣的頭髮擦乾了,隨手扔掉毛巾,頭也不回地道:“我有事要去康先生那裡,今天不回來了。”說著,轉身離開內室,和康有才一起出了上房,往旁邊的廂房走去。
康有才稟承著緹騎行事的習慣,每到一處,都要準備一個以上的住處。今兒在外頭的時候,已經在阿呆住過的客棧里也租了一間房。
江南當年是緹騎的重地,康有才想出去碰碰運氣,在緹騎熟悉的地方留下了暗號,看看有沒有以前的同僚過來相會。
康有才既然要出去,顧遠東就不客氣地住了他的屋子。
為了行動方便,康有才一早就藉口自己是記者,找夏家的管事要了令牌,可以宵禁之後也在外行走,不用擔心被官差騷擾。
“少都督,我今兒先出去探探路。明天去李家巷附近的茶樓坐一坐,看看那劉媽會不會過來。”康有才對顧遠東交待行蹤。
顧遠東點點頭,囑咐康有才一切小心,便在康有才的屋子裡歇下了。
齊意欣知道顧遠東已經睡了,才放心跟蒙頂和眉尖一起睡在了顧遠東的屋子裡。
蒙頂和齊意欣就睡了內室的大床,眉尖睡在外面暖閣裡頭。一夜無話。
康有才在客棧等到天亮,也沒有熟悉的人過來說熟悉的話,不由有幾分黯然。——安郡王一走,他們緹騎就真的再也不能回復到當初了嗎?
天剛蒙蒙亮,康有才就從客棧出來,繞了好幾個大圈,又在東市買了個鳥籠拎著,一邊逗著鳥,一邊晃晃悠悠地來到李家巷附近。
剛拐進李家巷附近的大街,康有才便看見一股股濃煙正騰空而起,心裡猛地一沉。
而以前安靜有序的大街上,已經擠滿了一層又一層看熱鬧的人群。後面的人看不見前面的情形,有掂著腳的,也有找路邊的店家搬了板凳過來,站在上面的。還有的索性爬到了路邊的大樹上,騎在樹枝椏上往前面看過去。
他們看的方向,正好是李家巷所在的地方。
康有才只覺得心裡如同擂鼓一樣,愣愣地架著鳥在路旁站了一會兒,才拉住一個看上去比較厚道的老漢,低聲問道:“這位老爺,請問前面的人都在看什麼啊?”
那老漢往冒黑煙的方向一指,唾沫橫飛地道:“你沒長眼睛啊?——那不是李家巷?那個慘哦,昨兒無緣無故著了大火,整個巷子的人,都被燒死在裡面了,一個都沒有跑出來。諾,官府的人正在裡面收屍呢。唉,真是慘啊,燒得都成灰了,還收什麼屍啊。我早就說過,李家巷那地兒福薄,承不了貴人啊……”嘮嘮叨叨地給康有才說起了風水命理。
康有才只聽見“整個巷子的人,都被燒死在裡面”這句話,急得身上的汗一陣陣冒了出來,拉著那老漢問道:“怎麼可能一個人都沒有跑出來?怎麼可能呢?”
那老漢兩眼一瞪,“怎麼不可能?我跟你說,李家巷這個格局,就是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格局。如今鳳凰已經一飛沖天,帶走了所有的生氣和龍運,剩下的,自然都給人祭了旗……”
康有才聽到這裡,心頭頓時豁亮,拎著鳥籠站在路邊,冷笑兩聲,便擠到前面人群中去了。
那老漢在地上畫了個八卦陣,正要開講,發現剛才問他話的漢子已經擠到前面的人群中去,等他再掂腳看時,那人已經左一彎,右一拐,在人群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康有才擠到前面,終於看見了李家巷裡面的慘狀。果然一把火將這個巷子燒得精光,觸目只見斷瓦殘垣,還有一陣陣皮肉燒焦的臭味,令人作嘔。
康有才呆立了一會兒,擠出了人群,也不上茶樓上坐著,自己拎著鳥籠走到拐角處,拉開籠子,將裡面的鳥兒放了出來。
那鳥初得自由,歡叫兩聲,便盤旋著沖入了雲層裡面。
康有才默默地念了幾句地藏往生經,才袖著手,慢慢地回到了自己在客棧那邊的住處。
此時客棧的堂下正是吃早飯的時候,空氣里瀰漫著食物的芳香,沖淡了康有才心頭的煩悶作嘔。
他一大早就趕著出去,連早飯都沒有吃。此時也沒有胃口,可是也不知道能做些什麼,只好找跑堂的要了兩個小菜,一壺清酒,自斟自飲,排解一下煩憂。
過了大半個時辰,康有才喝光了所有的酒,正要開口讓小二再拿一壺酒過來,就看見櫃檯那邊有一男一女在跟掌柜的說話。那掌柜的指了指康有才的桌子,那一男一女就對著他這邊的桌子看了過來。
康有才凝神看過去。只見那個男人,似乎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穿著一身淡灰色外袍,腰帶上掛著一個三角形的玉佩。那女人卻是看上去有些年歲了,梳著抓髻,一臉惶恐的樣子。
第199章萬事俱備
康有才的眼睛卻沒有在那女人身上停留多久,而是看在那個男人身上,剛剛有些心灰意冷的心裡,又燃起了希望。
難道他們緹騎也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了?
那兩人穿過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康有才這邊走了過來。
康有才站了起來,撣了撣長衫,背著手肅立在那裡。
那兩人走到康有才跟前,男人已經先抱拳對康有才道:“營州一別,已經八載,仁兄別來無恙?”
正是安郡王去後,緹騎最後一次集結時候的切口。
康有才壓抑著心頭的激動,也拱手還禮道:“營州山高水遠,我從來沒有去過,兄台敢是認錯人了?”
那人哈哈一笑,自來熟地坐了下來,道:“認錯人也是緣分。來,咱倆喝一杯”說著,一手拿起康有才的小酒壺,另一隻手快速地在桌子上做了兩個手勢,正是緹騎的接頭暗號。
康有才大喜,趕緊招呼那女人也坐下,又向跑堂的再要了四個菜,一壺酒過來。
此時正是客棧堂下最繁忙的時候,人來人往,招呼聲,談笑聲,各種聲音不絕於耳。卻正是掩人耳目,好談話的時候。
三個人坐在桌前,就跟老友重逢一樣,說了幾句閒話,又喝了幾杯酒,那男人已經指著身旁上了年紀的女人,對康有才道:“……這就是劉媽。”
康有才吃了一驚,倒有些驚疑不定起來。他早上才剛剛去過李家巷,知道李家巷昨夜被一場大火燒得精光,所有人都死絕了,怎麼劉媽會得倖免於難?心裡一緊,以為自己著了別人的道兒了。——就算是緹騎,也不一定都是靠得住的。
康有才心裡泛起幾絲苦澀,定定地望著那男人不說話。
那男人愣了一會兒,才明白康有才在想什麼,苦笑著搖搖頭,低聲道:“兄弟,別想多了,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那阿呆,還是我介紹他去尋劉媽拿證據的。”說著,嘆了一口氣。
康有才懸起來的心才稍稍放下,可是向來謹慎慣了,事到如今,只好試探著問道:“我早上去過李家巷……”